第24章 第24章
次日，唐衣雪如约到了修文馆，想来是段琛早有交代，她报了名字便被带了进去。
在茶室稍坐了片刻，段琛从里间转出来，手上拿着几本厚厚的册子。
唐衣雪忙站起来：“段大人。”
“久等了。”段琛道，“请坐吧。”
“嗯……”唐衣雪惴惴不安地坐下，“段公子找我前来，是为之前字书的事么？”
“不忙。”段琛将手里的册子放在她身边的几案上，“你可以先看看这个，二皇子稍后便到。”
“二皇子？”唐衣雪蹭地站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二皇子为什么要来？你叫我来是要做什么？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段琛看了她一眼，语气没什么波澜：“二皇子来了便知。——这人你并不陌生。”
“我不陌生？”唐衣雪茫然道，仔细回想了一番自己在这里认识的所有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难道是……慕容公子？”
段琛还没来得回答，门口便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含笑：“唐公子近来可安好？”
唐衣雪一扭头，果然是慕容琰，以及仿佛永远跟在他身边的舒羽。
她一时愣怔，嘴唇翕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才好。
“下官参见二皇子。”段琛说着，正要行礼，慕容琰制止了他，笑道，“我们私下就不必多礼了，坐吧。——唐公子也请坐。”
唐衣雪晕晕乎乎地坐下来，脑子里还在想着她和慕容琰从在樊城相遇以来的所有事，手指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救命恩人慕容公子摇身一变，成了二皇子？这究竟是什么巧遇啊。
早先自己确实看他气质不俗，还猜想他会不会是什么大官家的少爷，谁能想到居然是皇家的人。
二皇子分理修文馆，嗯……很合理。
不过，他既然早就知晓自己是女的，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一直帮助自己，现在又把自己叫到修文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糟糕，他不会也把这事也告诉段琛了吧。
“唐公子？”
唐衣雪正走着神，冷不丁听到慕容琰叫她，吓了一跳，猛然抬头：“嗯？什么？”
慕容琰微微一笑：“唐公子可是身体不适？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不，没有，我挺好的。”唐衣雪挤出一丝笑来，“我只是……”
在想自己的身份会不会被拆穿。
慕容琰似乎看透她心中所想：“唐公子放心，答应朋友的事我绝不会食言。”
唐衣雪干笑两声，心里默默地想，我一个小老百姓，你就算食言我也不敢吭声啊。
“那慕容……不不，二皇子，不知道您找我来是……”
“此前我不是跟你提过么？”慕容琰道，“关于我要你考虑的事？”
“要我考虑的事？”唐衣雪纳闷地重复一遍，想了半晌，长长地“哦”了一声，“可是，您也没书坊呀。”
慕容琰淡笑：“我说的，正是这修文馆。”
“什么？”唐衣雪大吃一惊，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是我，我没有参加过考试，而且，我还是……”
“这些都不重要。”慕容琰不以为意，“关键是我看到了你的潜质，知道你能为修文馆带来一些更加新鲜的东西，这对修文馆，甚至整个北梁来说都是极不可思议的，我觉得这是我更看重的。”
唐衣雪受宠若惊：“二皇子你太过奖了，我不过做了一点小事，怎么能上升到整个北梁呢。”
“你可不要小看这一点小事，大事不永远都是从小事开始的么？”
“你这么说当然也没问题，可是……”唐衣雪为难道，“我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当然，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慕容琰表示可以理解，拿起一旁的书推到她面前，“这是修文馆之前编纂的《说字》，你可以拿回去看看。”
唐衣雪稍稍迟疑，还是拿起书：“谢谢。”
“不必客气。”慕容琰道，“话都说到了，我就不留你了。段琛，你送送唐公子吧。”
“是。”
唐衣雪心里矛盾，连带着还生出几分对段琛的怨怼，忍不住开口抱怨：“段大人你应该提前对我说清楚的，你这样搞得我很难办。”
段琛却反问：“你会轻易违反上司的命令么？”
“……”唐衣雪哑口无言，只好恨恨地叹了口气。
“不过你也是第一个直接由二皇子推荐过来的人。”段琛道，“我与二皇子相识多年，与唐公子也算有些交情，因此可以理解他的想法，不过对于他的做法，却不敢全然赞同。”
唐衣雪沉默了一会儿：“那……看来段大人是不赞同我进你们修文馆了，你是觉得我的才能不够，还是觉得我这样是走后门，因而瞧不上呢？”
“我没有这个意思，请唐公子切莫多想。”
唐衣雪的脚步渐渐慢了，最后停下来，垂眼不语。
段琛也停下脚步，转身向她看来：“唐公子？”
“说实话。”唐衣雪抬头，声音很小，但语气很坚定，“即便二皇子这样说了，我也没有要进修文馆的想法。”
这下段琛倒是不解了，问：“为何？”
唐衣雪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之前，二皇子曾经问我，若是有别的书坊给我更好的待遇，我要作何选择，我跟他说我会留在尚仪书坊。现在，即使是换成修文馆，我的选择还是一样的。”
“哦？愿闻其详。”
“在我被文渊书坊拒之门外，最最艰难的时候，是尚仪书坊给了我第一个机会，让我能赚钱养活自己。邓老板待我不薄，对于我各种想法，他都一一支持，还四处托关系。人要知恩图报，就只为了这一点，我就会留在尚仪书坊。”
“唐公子重情重义，令人佩服。”
“当然，这也不是全部的理由，我还是另有私心的，段大人没必要为此夸赞我。”
“不知唐公子还有何私心？”
“当然是自由了。”唐衣雪笑了一下，继续道，“在修文馆做事自然不比在书坊，处处有规矩，处处有约束，若是哪里惹上司生气了，还指不定要受什么罪，我不愿意整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对她的这种想法，段琛不置可否：“无论怎样，这都是唐公子自己的选择。若是你坚决不肯，二皇子也定然不会强迫于你。”
唐衣雪叹了口气：“无论如何，先谢谢段大人的书。”她举了举手里的书，“我一定尽快奉还。”
“不急。”段琛道，“你也多花些时间想想，好给二皇子一个回复。”
“我会的。告辞了，段大人。”
“嗯，那我就不远送了。”
唐衣雪回到书坊，尽管借到了书，她却并没有多高兴，反而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一直闷头做事。
邓老板要派正好空闲的郑远来帮她，唐衣雪也想快点做完，好把书还到修文馆，便答应下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修文馆之事，唐衣雪不过跟邓老板提了几句，也不知道传到了谁耳朵里，莫名其妙的传闻越来越多，从开始的她与修文馆的大学士是八拜之交，传着传着越来越离谱，到后来甚至有了唐衣雪来自朝中重臣之家，来民间书坊纯粹是体验生活之类的传言。
郑远也拿这事来打趣她，开玩笑说“苟富贵，勿相忘”，唐衣雪头也不抬地答应：“若传闻属实，我何必在这里受罪，我刚来时就说过，我是个无亲无故的孤儿。”
“开个玩笑么。”郑远笑道，“这些消息确实传得离奇，不过人一闲着自然就想聊些闲话儿，也可以理解。”
唐衣雪不以为意：“反正随他们说去好了，我是不介意的。”
“我还听说。”郑远看着她的神色，试探道，“钱老板来找邓老板谈过合作事宜，条件是你得到文渊书坊待一阵儿。”
唐衣雪脸色一变，问：“你说什么？”
“当然，我也只是道听途说。”郑远忙道，“况且，邓老板一定不会同意的。”
“不管他同不同意，我是不会去的。”唐衣雪定了定神，“况且，就算我去了，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光是修文馆这条线就足以让他歆羡了。”郑远道，“邓老板和段大人相识多年，可从来没有因此得过什么好处。可唐公子你呢，不仅请来了修文馆的刻工，更是被请到修文馆详谈，已经说得上非同一般了。”
唐衣雪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发表意见：“还是快点把这些整理好吧，我也好尽快把书还给段大人，省得总担心出什么问题。”
“哎。”郑远答应了一声，又问，“这些到底要抄来做什么呢？编纂字书那是官家的事，我们可不能越俎代庖。”
“刻字。”唐衣雪随口答道，“那些胶泥不是放了好久了。”
“原来如此。”郑远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那之后要做什么呢？”
“以后你就知道了。”在事情做成之前，唐衣雪不喜欢对人说太多，勉强应付了几句，催郑远快点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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