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蒙小茹从未想过，那个看起来羸弱又怪异的小姑娘，竟会在那晚替她拼了命。
雨水滴落在门外的铁盆里，依旧哗哗作响。
母亲坐在收银台前数着今天的收益，嘴里还念叨着：“还差300，200，100，小茹你要去学化妆的钱就攒够了。”
18岁的蒙小茹和其他小姑娘不一样，早早就辍了学在店里给母亲帮忙。
对于她辍学这件事，母亲一直耿耿于怀。而当知道化妆可以给她一个好前途时，她就拼尽全力替她攒钱。
蒙小茹的眼中露出了彼时最难得的欣喜，母亲的话在她耳边扎根，让她对未来的路充满了期待。
可这短暂的温馨，在店外铁盆“哐啷啷”响起的那一刻，被砸得稀碎。
他来了，那个常年家暴她和母亲的男人，那个她们做梦都想逃离的人，再次找到了她们。在酗酒后，毫无征兆的闯入她们这个风雨漂泊的小店。
母亲第一时间就是让她躲起来，而她听见身后桌椅砸地的声音，心都挤在了嗓子眼。
从前是，现在也是，她和母亲都只能看着他打砸整个店毫无还手之力。
母亲想要去拦，直接被他一巴掌给扇在了脸上。
嘴里还骂骂咧咧，“还想跑，别以为我找不到你们！臭娘们！”
就连她上前想阻止他，亦是被他推到在地。
外面那桌的情侣早已见势不对跑了。
蒙小茹只能抱着母亲，无助的看着自己父亲，手贪婪的伸向收银台下面的抽屉。
那里有她想去学化妆的钱，她那卑微又可怜的梦想。
母亲拼了命的想去阻拦，却再次被打得鼻青脸肿。
角落里的小小身影终于忍不住喝了声，“别吵！”
但他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丝毫不把她的话放在眼里。
顺道骂了蒙小茹母亲一句晦气，便再次伸手要去拿钱。
只是这一次，他的手却被一股力道给扯开了。
蒙小茹那晚是头一次看见她那向来暴戾的父亲慌了，因为那个穿着卫衣，把帽子将小脸箍紧的姑娘，不要命的跟他打了起来。
那是蒙小茹第一次看见江意打架，分明那般瘦弱，但下手却丝毫不手软。
但是男人天生具有的优势让小姑娘还是被打得全身是伤。
蒙小茹吓得报了警。
她那酒鬼父亲骂了她一句，踢了踢脚下自不量力的女生，还是拿着钱跑了。
而江意却像是发泄完了一般，躺在地上，黑洞洞的眸子望着灯，嘴角的血还在缓缓往下流。
直到听到警报的声音，她才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看了看想要过来搀扶她的蒙小茹，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沓钱，放在桌子上走了。
蒙小茹跟着跑出去的那一刻，就看见她的背影颤颤巍巍的在雨夜里缓慢行走着，带着一身伤痛。
而也是那时，蒙小茹听到她那晚的第三句话，“好好学。”
从那天后，蒙小茹便再也没见过她。
直到很多年后，偶然在街上遇见江意，她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发誓这一辈子，她都要跟着她，死也不放弃。
蒙小茹回过神来的时候，江意已经回楼上了。
曲珊整理了一下情绪，本来说是要帮江意整理楼下大厅的，但江意见她那模样也没好让她帮忙。
只说着让她先休息一下，自己能忙过来。
因为楼下本来就比较空旷，平时来往也只是员工通过闸机上楼，或者偶尔在楼下见个客户，带他们看看企业文化什么的，所以一般都没有很乱。
想要规整还是挺容易的。
江意把桌子椅子的位置重新摆放了一下，尽量避免挡住去路，然后从楼上拿了点绿植下来，放在显眼的地方。嘱咐了打扫的阿姨务必将地拖得能反光后，就打算上楼了。
谁知刚拿出手机，就收到了许特助的特别来信。
刚许梦走时还特地要求她将她的微信消息置顶，以方便快速看到通知。
江意觉着，变态可能是会人传人的，得早点治。
一打开，果不其然又是新任务。
腾间办公室，秦卿要用，fine。
这件事江意倒没有觉得有多难，把之前老板的那间办公室收拾一下就完全可以了。
谁知紧跟着又是一段消息跳出，连翻了好几页的长篇大论文。
江意感觉眼睛都快炸了，得有四五千字了吧。
条条框框写得跟合同似的，竟然是办公室布置指南？！
！！
江意突然觉得他一大老爷们儿怎么比女孩子还事多。
什么喝水只喝进口的矿泉水，进门处一定要摆放宣传手册，办公室不能有异味，必须先用柠檬除味，还需要淡淡的圣托里尼香。
办公室里面既要有茶也要有酒，而且还是不同类型的茶和不同类型的酒。自己要喝龙井，还要配一些大众一点的茶给不同的客户喝，酒没有特别的偏好，因为他本人不喝酒。
午餐必须在指定餐厅订，晚餐和加班餐视他忙不忙而决定，不忙他就会回家吃。午餐拿回来后不能放在办公桌上，要放在茶几上。
茶几上要提前摆好ipad，放当天化妆品行业的最新资讯。
不吃大部分的鸡鸭鱼鹅，鸡胸肉可以，柠檬鱼可以，不吃内脏，不吃重辣重味精，以减脂餐为主，因为有健身的喜好。
办公桌后要摆化妆品相关的书，办公桌上除了一套办公用品，不能摆放其他任何杂物。办公桌要摆在光线好的地方，但不能离落地窗太近。
窗帘要灰白色，办公室只需要一盆绿植。
……
江意看着这些条条框框感觉头都大了，这tm不是办公室布置指南，是他的养老指南吧！
江意一边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一边吐槽。
突然就觉着之前把她们卖了的老板形象变得好了起来。至少人从来不要求这些条条框框的东西，随性得很。
虽然总是把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需要她整理，但至少没有这么变态。
江意看一条就忍不住翻一条的白眼，可得祈祷他后面不会找她的茬。
为了布置好某位大佬的办公室，江意还特意去商场买了他需要的一系列东西。
回来的时候拎着大包小包，手腿她都感觉不是自己的了。
好在收拾的时候有其他人帮忙，但也只是帮到下班的点，江意就让她们走了。
自己又和蒙小茹最后做了一下收尾，一直到彻底忙完，已经是晚上7点多了。
江意约了蒙小茹去吃螺蛳粉，一下午都呆在一个香喷喷的环境，让她有点变态的竟然想去体验一下螺蛳粉的酸爽。
蒙小茹乐得陪她。
两人出公司大门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地灯一个接一个的一直从公司门口亮到了大马路上。
两人去的是附近的一个美食街，这一片是金融中心，平日只有这一块吃的多。
此时大多数都是刚下班的年轻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江意带着蒙小茹轻车熟路的去了卖螺蛳粉的店面。
不大，但此时已经坐满了人。
好在江意眼尖，看到了二楼有位置两人这才在人群中安稳的坐了下来。
江意一般不吃这些东西，只是偶尔枯燥的生活需要调剂品。
螺蛳粉上得很快，江意今日特意选了特辣还单独加了一份腐竹和青菜，配着酸梅汤，味道甚好。
蒙小茹看着她低下去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问道：“意意，你头发要去染回来吗？”
江意想到下午秦卿指着她头发说事那模样，摇了摇头，“不染。”
“可是……”
“打住！其他可以妥协，头发不可以。”
蒙小茹咽下了想说的话。
看着她那一头青紫色的靓丽，有些好奇，似乎从她第一次见到她到现在，她的头发颜色就没变过。
“意意，你为什么要一直都染这个颜色呀？”
“想染就染了呗。”江意喝了一口汤，酸辣的感觉刺激味觉，让她一时麻痹了脑海中冉冉升起的回忆。
蒙小茹一听她这话就知道，江意不想说。
好的，既然她不想说，以后她便也不会再问。
两人吃完，江意就先把蒙小茹送回家了。
然后自己再沿着小街走回家，她们一直都是这样，晚上她先送蒙小茹回家，早上，蒙小茹再到她家来找她，然后一起去上班。
秋日的夜风刮在脸上有些凉凉的，树叶萧索的落下，在半空中打着旋。
街道来往的人很多，江意就那样慢悠悠的穿梭在人群里，没有丝毫存在感。
路过街头一家陈旧的理发店时，她不禁多停留了一眼。
脑中原本那被自己抑制的回忆，突然间不受控制的又涌了上来。
“师傅，染个头发。”
贴着各种明星海报的狭小理发店内，中年大叔看着她，问：“想染什么样的？”
大叔给她拿了个调色板，那时候还不像现在，还可以在网上选颜色。
江意看着那一板颜色，问了句：“什么颜色叛逆？”
大叔明显哑口了。
江意却懒得去在意当时那人的眼光，只是看了看旁边一个社会哥的非主流发型，道：“就他那个颜色吧。”
然后不听大叔劝阻的，固执的成了她当时心目中的“社会姐”。
哪怕活着，她也不想再循规蹈矩的活着。
江意的回忆收得很快，润润的眸子下一秒又看向远方，马路上车辆开得飞驰，红色尾灯在黑暗中晃得狹促。
身旁，有母亲拎着小孩的书包，一边走一边询问他的成绩，也有已经吃完饭出来散步的一家人。
这一片光景中，似乎只有她，是孤家寡人一个。
一种难以言状的空洞席卷她的全身。
江意到家楼下时，发现电梯门口堆满了家具，应该是有人搬家。
她住的地方离公司不远，算得上是这附近最好的小区了。
但再好的小区也阻挡不了江意此时要爬楼梯的霉衰。
两边的电梯都被占了，江意也想不通谁没事大晚上的搬家，而且还是搬这么多。
来来回回四五趟，都没有江意能站的地儿。
最后索性爬楼梯去了。
可是当她爬到10楼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腿真tm的疼。
一直到十六楼，江意才气喘吁吁的打开家门，拖着疲倦的身子滚到沙发上。
直到休息得差不多了，她才起身去洗漱，然后准备睡觉。
楼下叮叮咚咚的，应该是刚刚搬家那户人。
江意被吵得耳疼，索性把淋浴开到最大，空洞的烦躁感在洗澡时被无限放大。
她顺手放了首歌。
感觉心里的烦闷感少了不少。
只是一首歌还没完，冷不防的就戛然而止了，紧接着入耳的又是叮啊咚。
江意拿过手机，这才看见置顶又多了一大堆消息。
其中还包括一份100+页ppt的注意事项。
江意忍不住骂了一句，直接划过手机没看。
将手机重新放回架子上，正准备回去继续淋浴时，脚突然一滑，整个人屁股着地。
江意痛得想哭的心都有了，她不就是骂了那人一句，有必要这么快就现世报吗？
而此时，正在落地窗前看书的某人，冷不防的打了个喷嚏，看着没关的窗子，按了一下智能键，窗帘自动合拢，掩去了外间的溶溶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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