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捡来的
“往日的生活状态？”知还好奇道。
“还没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主子也就是闭关修炼和闭关修书。”三闲嘴快的说道，“我们四个就只能帮他处理一些无涯内的琐事。”
“捡回来就养着呗？”知还生气地咬出几个字，“捡回来还给送走，送走了就跟不要了似的！”
一二三四互相偷瞄着对方，谁也不敢接话。
云无心在门外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听了这赌气的话，嘴角轻轻扯了扯。
其实每次知还回来无涯，跟一二三四聊天的时候，云无心都有躲在他们几个看不见的地方认真的听，只是不出去见她。
送知还回敕魔山的时候她还只是个不到十岁的奶团子，每次回来都长一大截，身形在变，样子也在变。
到后来知还再回无涯，云无心就总是闭关，就像是看不见她，她就不会长大，不会长大就不会离开。
说什么师徒情分，出世便当断，不过是怕自己不舍得放人。
既然是捡来的，总是要还回去的。
“那你这不是送都送不走吗！”红泽倒是接了话。
知还冷森森笑了一声，抬头看着它，“听你这意思，师尊原本是不想让我回来的？”
红泽看着知还那我想炖了你的表情，这才惊觉这话接的不太对，想圆几句回来，“这现世修者拜师尊，学完本事就得走啊，出山兴建门派，或者回家光耀门楣什么的，哪有天天跟孩子似的缠着师尊要抱抱的……哎？……”
“扑通”一声，红泽已经被知还从洞窗扔了出去，落到了无涯湖。
知还站起来，盯着水花，手上结印，随时准备一掌再拍出去。
红泽一入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说错了话，一冒头就没小命的那种，来不及多想，在水下朝着无涯湖外游去。
遁了，保命要紧。
知还盯了一会儿，看到湖对岸落荒而逃的红泽，散去了手中的结印。
一二三四本以为一人一兽会打一架，没成想小主子似是突然没了兴致。
他们四个本是物灵所化，对人类的情绪变化并不是特别敏感。
“撤了吧！吃饱了！”
知还摆摆手，翻身坐在了洞窗的平台上。
十岁之前她没有离开过无涯和魔域，到现在也从未想过离开，对于她来说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一二三四看着眼前没怎么动的饭菜，想再说什么，看到云无心走了进来。
“知还，过来帮师尊布菜。”
知还听到云无心的声音，有一瞬间愣怔，扭过头来看到云无心坐在桌前，头微微低着，并没有看向她。
一二三四已经退出去了。
她愣了好一会儿，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和师尊见一面，说句话，更别提一起吃过饭了。
看来，这毒这伤，没白挨。
又愣了一会儿，看着静坐的云无心，试探道：“师尊，你的眼睛？”
“嗯，看不太到了。”云无心这才抬头看往她的方向，“能看个大概，吃饭可能不太方便。”
知还忙从洞窗上跳了下来，坐到云无心的旁边，紧张道：“为什么？怎么了？”
丝带并不影响师尊视物，她小时候只知道师尊偶尔会眼睛疼，会看不清甚至看不见，尤其是她犯错的时候。
长大后才知道束魔蒙眼只为封□□魔。
影响视物的，是心魔。
云无心隔着束魔看向知还，并没有撒谎该有的窘迫。
奶团子即使长大了，还是惦念自己，他心里涌出了几百年来没有过的酸涩之感。
想到她自己说的那句送走了就跟不要了是的，还有红泽说的学完本事就得走，觉得不安期和叛逆期的小孩儿还是得哄着。
完全忘了自己那句，师徒情分，出世便当断。
“近几年眼睛总是不舒服，看不到总是会不方便。不得已闭关，是因为眼睛。”
“师尊你眼睛疼？”
知还抓住了他的手，攥得紧紧的。
“修身养性而已，不疼，不碍事儿，已经习惯了。”
知还听着他这轻描淡写的不在意，再想现世各家的公子，无不是鲜衣怒马，快意恩仇，江湖潇洒。
只有她的师尊，一朝生心魔，失双亲，遭世人诟谇，在说书先生口中，落了个野心膨胀离经叛道的下场，得了个不知所踪不明生死的结局。
她低下头，遮住了眼睛里的心疼和不甘。
过了好一会儿，松开了云无心的手，不发一言的开始布菜。
云无心没吃几口就停了筷子，“我可以了，你那大大小小的伤口，多吃些！”
知还就这样心不在焉的吃完了桌子上的饭。
过了几天，红泽鬼鬼祟祟的飞了回来，从洞窗的上方探出脑袋。
“滚过来！”知还没好气地说道。
红泽狗腿的滚了过来。
“当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您永远是魔域的小霸王，无涯的小知还。结果话还没说完呢，就给我拍到湖里去了。”
知还并没有应声，专心翻着面前的书。
“陈小霸王，你，你不会在找怎么炖魔兽吧？怎么炖赤眸蝙蝠？”红泽探头过去。
一本书拍在他脸上，“帮我找东西，还有，保密！否则……”
知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红泽看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咽了咽口水。
“这？你看的都是这种书？”
“帮我找心魔两个字，所有跟这两个字有关的，都找出来。”
知还头都没有抬，在一个厚厚的本子上誊抄着什么，本子已经写完了大半。
“心魔？是为了尊上？”红泽突然明白过来。
“闭上嘴，要么就滚出去！”
红泽识趣的闭了嘴，专心找字，将功补过。
十几本厚厚的古书堆在面前，这几日身上有伤，她心里憋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便一直埋头看书。
到了晚上，夜明灯越来越亮。
红泽觉得自己一个夜行魔兽一直这样都撑不住了，扭头看到熬的眼睛发红的知还，本想开口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知还出无涯之后就一直很拼。
那个在无涯娇生惯养的奶娃娃，本是被云无心送回敕魔山继续当无忧无虑的小山主。
本以为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才是她的归属。
这个年纪，修者世家的公子或小姐本都是无忧无虑的，他们更擅长的是向世人展示自己的天赋和美貌，只需要学习怎样去做一个上位者和领导者。
即使去除魔卫道，也是前呼后拥，有人保护有人助阵，最后还要有人宣扬。
很少像知还这么没有存在感的，留姓改名，女扮男装，整日不是躲在敕魔山的后山练刀，去魔域杀魔，就是埋头看书，只是那说书人口中不明下落不知死活的陈家后人。
“我回了一趟敕魔山。”红泽看着她眼尾都开始泛红，想转移她的注意力，“老爷子说，他准备这次敕魔会对外讲陈家后人已寻回，敕魔山要多个大小姐，你得想办法尽一下大小姐的责任。”
知还不甚在意，哑着嗓子说道：“如果需要病弱出不了门毫无存在感只需挂名的大小姐，我全力配合，正好可以帮我挡挡暗箭。”
“陈知还！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吗？”
红泽扔下书吼道。
知还往后躺倒，闭上了眼睛，“哎呀！无所谓，这样我去问道难闯了什么祸好歹不会被人家说是陈家后人怎么怎么样！”
见红泽不搭理她，又接着说，“现世这几年那些乱七八糟的试探还少吗？不就怀疑我是陈家后人，不单是爷爷收的亲传弟子。如果陈家有女名知还，上山窥探我的人也会少一些。”
十几年前，敕魔山少山主连同怀孕的妻子失踪，陈老山主也不在处理敕魔山琐事，一度销声匿迹。
后来听说前些年收了个不到十岁的奶娃娃做亲传弟子，手把手的教导，宠的没边没沿儿，护的严严实实，不少人想着这敕魔山的下一任山主应当是这小徒弟的跑不了了，更有不少人觉得这奶娃娃的岁数刚好，应当就是陈家后人。
“为什么非要去问道难？”
“书多。”
“没有哪里比无涯的书多了吧。”
“现世以来的书。”知还揉了揉眼睛，“无涯的书大多是上古时期留下来的，我想看关于现世的。”
她躺到书榻上想休息一下，没成想这句话说完，便呼吸均匀的睡着了。
红泽看她睡熟了，松了一口气，幻出黑色的蝠影拽了一条薄毯盖在她身上。
洞窗的平台上，琉璃盏中，金色的植物随风摇曳。
没了约束，厚厚的本子被风吹开了一页又一页，写出的每个字虽然拎出来一个个的都东倒西歪不伦不类，整篇来看也算是洒脱大气自成一派。
怎么看都不像是云无心手把手教出来的，也不像是女儿家的字。
红泽也算是看着知还长大的。
小时候的知还在无涯设了禁制的魔域范围就是个横着走的小霸王，整天找妖兽约架。
口不能言的妖兽靠着趋吉避凶的本能活的战战兢兢，打架输也不是赢也不是，下手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生怕无涯那位尊上迁怒自己。
红泽血统高贵，天生人语，手底下的小崽子别的本事没有，现世的话本子和小八卦倒是信手拈来，他口中那纷扰的现世歪打正着顺了知还这魔域小霸王的毛，一人一兽也算是臭味相投。
红泽顶着云无心的威压，愣是为了一口点心跟在她身边了。
他真的很是馋二花四茶做的点心。
他想到知还小时候，刚开始被云无心约束着念诗诵词那会儿，虽然在云无心面前极力收敛，做出一副我很认真在听书的样子，却是一个耳朵听他念书，另一只耳朵已经要飞出书房的落地洞窗，飞出无涯，飞到无边无际的魔域。
温书的时候，也无法抑制见字就困的本性，捧着书没一会儿小脑袋就一小点一小点再一大点，如此循环。
后来抚琴学棋，琴一碰弦就断，棋一看眼就晕。
真的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行。
云无心无语扶额，心想她这陈家的血脉也太纯正了，祖上土匪窝里出来的，能指望俗世凡者最为粗枝大叶的江湖匪类，满腹经纶，一身书香吗？
最后只能全都停了这些阳春白雪的课。
后来知还对写字起了兴趣，云无心最开始教她的是陈知还三个字。
“师尊，我想学写你的名字。”
云无心写下了云出两个字，犹豫了一瞬才又落了笔，字无心。
“云出，字无心。那我呢我叫陈知还，字什么？”
云无心想到了凡者的待字闺中，开口道：“知还可以在十岁的时候自己给自己取一个。”
“师尊你不给我取吗？”
“我？”云无心轻笑道，“大概是不可以的。”
知还眨巴着眼睛想了想，“那好吧，不劳烦师尊，我自己取。”
云出，字无心。
云无心。
倒挂在洞顶横木上的红泽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一头栽到了地上。
红泽突然就知道妖兽趋吉避凶的本能是因为什么，云无心，名动一时的云家大少，仙魔同修，十三岁被束魔认主，只是，陨落的极为惨烈，束魔也再无踪迹。
特么的谁说他陨落了？特么的避世之后更变态了！红泽内心咆哮，但是没表现在脸上，装的很是平静。
看着盯着自己的师徒二人，咽了咽口水，稳住自己的声音，“就，横木太滑了，没挂住！”
挺蠢的。
知还翻了个身，红泽从记忆里抽身出来，用蝠影帮她盖了盖薄毯。
现在这样书海茫茫，也真是为难她了。
“哎！不管你愿不愿意尽这个大小姐的责任，现世的寻人贴都已经被老爷子给摘了，别处不知道怎么样，反正敕魔镇已经炸锅了……”
红泽小声嘀咕着，也闭上了眼睛，心想这孩子怎么越长大越固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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