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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妖怪学院16(完)


再次回到【域】构筑的梦境里,是在一幢很普通的公寓楼下。
  这里下着雨,雨水打在路旁的绣球花上,有细碎的花瓣被打落在地,顺着雨水汇聚的小小溪流流入前方的小水洼里。
  白朕穿着蓝色棉制睡裙,长发披散着,没有打伞。
  她趿着毛绒拖鞋找到花秋礼的房门,轻轻敲响了它。
  门开了,花秋礼穿着家居服站在她面前,及胸长发扎成温柔地扎在侧边,带着几分震惊看着门口的白朕。
  白朕:“我可以进去吗?”
  “外面下雨了,你不会想让我去淋雨吧?”
  花秋礼定定地看了她三秒,随后侧身道:“进来吧。”
  沙发上,白朕捧着水杯,小小地啜了一口,感受到热水带来的暖意后很幸福地将杯子捧紧了些。
  花秋礼坐在她对面,手里捧着书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太奇怪了。
  就算下雨了,她不可以改变一下天气吗?
  好吧,她现在希望它下雨,不想出太阳,这个pass掉。
  那她难道不能给白朕一把伞然后让她离开吗?
  不对。
  这是她的世界,应该让白朕离开她的世界。
  可是,
  花秋礼抬头看看对面沙发上的人,
  她到底是为什么让她进来的?
  白朕放下水杯,抬眸看着她道:“我比较想知道,你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吗?”
  面对白朕的问题,花秋礼垂下眼帘,捧着手里的书本,静默了一瞬。
  白朕继续道:“你有一次选择的机会,继续沉睡下去、留在这里,或者醒过来,继续做一名【卫道者】。”
  花秋礼看着她:“谁给出的机会?”
  “你不是已经告诉他们我选择留在这里了吗?”
  “我居然还能再选一次?”
  白朕:“因为最开始并不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啊。”
  “那是别人帮你选的。”
  虽然你并不知道这一点。
  “你总该自己为自己做选择。”
  花秋礼不明白。
  “我说过了,我选择这里。”
  “没有人替我选,这就是我的选择。”
  与其继续重复着失去的命运,不如让一切在这里结束。
  更何况他们选择她、待她的好,都只是因为需要她与深海之矛对抗。
  有人爱她,有人不问她如何就爱她。
  可惜后者已经不在人世了。
  “失去”似乎是她的宿命。
  白朕了然地笑笑:“我知道了。”
  她站起身,对花秋礼伸出了手:“那么,很高兴与你相识一场,现在,再见。”
  “祝你在梦里能幸福。”
  花秋礼站在白朕对面,垂在身侧的手微动了一下。
  她想起那场梦里灼灼盛开的牡丹,破碎的镜子,还有最初那只手电筒,那束刺破黑夜的光。
  原本该破碎的梦境被修补,循着过往,她得以遇见曾经的导师和爱人。
  最后的最后,所有的一切开始融化,最后汇聚成另一场梦境里夜幕下的大海,极光般梦幻的绿裙子。
  朱唇轻启,所有的过往从她的口中倾吐而出,汇聚成一句话。
  在那片点缀着碎钻似的星子的夜空下,花秋礼听见她说:“我为世界而来。”
  抬起垂在身侧的手,她握住了白朕对她伸出的手:“再见。”
  其实她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不是吗?
  “为世界而来”。
  多么冠冕堂皇的话。
  和那群人一样恶心。
  冠以拯救、守卫、保护等理由,披上一层漂亮的外衣,然后用这些来绑架她。
  一遍遍地告诉她相同的内容:放弃你自己的所有,保护我们。
  “救世主”的荣光背后是失去一切的悲哀。
  温热的触感。
  两只手相握,随机各自收回。
  白朕忽然凑近花秋礼,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随后打开门,走出了这间公寓。
  门关上。
  于是两个世界就此分割开来。
  现实里,黑色的阴影自白朕身后延展而出,随后降临在小世界的表层。
  攀附在整个小世界表层、未能完全入侵小世界的存在浑身紧绷起来,它本能地感受到某种危机的存在。
  拼尽全力阻止它入侵的世界意识不可置信地望着降临的阴影,盯着隐藏在内里那些诡谲的腕足。
  “那种东西......不是早就被清理掉了吗?”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
  如果将小世界比作一个球,那么此刻,入侵小世界的存在就像只八爪鱼一样攀附在它表面。
  而现在,表面流转着瑰丽色彩的腕足缠上了那只八爪鱼。
  对于那要杀死自己的腕足,它近乎恐惧,又近乎狂热。
  邪异且满是污染意味的呓语充斥着白朕的耳朵,不断抽搐痉挛的触手热烈地舞蹈,但这并非挣扎与反抗。
  这是狂信徒迎接神明的欢欣喜悦。
  它在说:“深海之矛。”
  “我们的主。”
  是的,“深海之矛”从一开始就不是它的名讳。
  这是它所信奉的神的名讳。

  法则的压制让白朕无需启用与无限流主神的契约即可吞噬这个入侵者,却也让她身体里的某一部分血脉更加活跃。
  因此当世界意识的那双黄金瞳看向她时,她差点没忍住用腕足舔舐了祂。
  好在,她最终忍住了这股冲动。
  女孩露出甜美的笑容:“看,我说过我会帮你解决关于入侵者的问题。”
  世界意识本能地颤抖了一下。
  祂并非新生的存在。
  相反,因为被创作者抛弃的缘故,祂比一般的世界天道更早诞生自我意识。
  所以,祂认得那些瑰丽诡谲的腕足上流转的气息。
  那属于那些喜欢游荡在诸天万界的存在。
  在遥远到即使对于世界意识来说也很久远的时光里,那些存在漫无目的地游走在诸天之间。
  偶尔祂们会舔舐那些泛着香甜气息的世界。
  而在那之后,那些世界的天道被污染,整个世界陷入无序与混乱。
  当然,更多的时候,天道会被吞噬或是破碎,于是那个世界不再诞生生命。
  可是那么久过去了,这种存在,不是应该消亡了吗?
  为什么祂们的气息会出现在一个人类身上?
  白朕温和的笑笑,她当然不会向世界意识解释什么。
  “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
  “我要离开了。”
  “别忘了支付报酬。”
  话音落下,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这片空间里。
  “等等——”
  世界意识在她身后呼喊,“那女主角——”
  白朕的声音从遥远处飘来:“现在【卫道者】又不缺她一个,让她睡着呗。”
  “实在不行,按你原本的计划来。”
  风在呼啸。
  花秋礼站在天台边,向着前方伸出一只手。
  五指张开,感受着风自指缝间穿过,像有谁与她十指相扣,又像谁的手温柔地托起她的手。
  她想起白朕在她耳边落下的话。
  温热的气息落在肌肤上,让她不自觉地想后退,但对方的话音先一步响起,将她定在原地。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你却能活到现在?”
  “我是说,关于命和运这件事,你得到了什么样的运,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命”
  “大气运者。”
  花秋礼明白白朕在说什么。
  修行者中,有那么一部分专精此类的大佬,他们能看到一个人的命与运。
  有人看过她的运,说她是集大气运于一身的人。
  随后那人又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递给她一块保命的青玉,说希望她能一直走下去。
  那时她尚还年少,不懂那些话。
  直到她成为【卫道者】后,面对的战火和鲜血越来越多,看着她的挚友、导师、爱人一个个死去。
  那时候她才读懂了当初的那声叹息。
  得到了运,也要承担相应的命。
  昌隆的运是赐福,却也是诅咒。
  在这条路上,她注定踽踽独行。
  海浪拍打着她赤裸的脚,黑夜取代了白天。
  花秋礼弯腰从海浪中拾取起一颗石子。
  这是那天她和白朕所在的那片海,岸边没有多少沙,更多的是大大小小的石子。
  湿漉漉的石子躺在手心,她想起那天白朕随手拾起丢入大海的那一颗。
  那一颗和她手里的这颗会是同一颗吗?
  大概率不是。
  她记得那颗石子被白朕扔得很远。
  “噗通”
  她学着白朕,将手心的石子扔进海里。
  为什么她们都死去了,唯有她总能绝境逢生?
  因为命运的浪要将她推到她该在的位置,要她去做该做的事。
  “秋礼”
  这是导师白泽的声音,她还记得他的谆谆教诲。
  “秋礼”
  这是爱人杜景明的声音,她还记得那人虽然像只花孔雀般招摇,实际却是株含羞草成精。
  “秋礼”
  这是挚友的声音,她还记得那人鲜衣怒马,一杆红缨枪舞得虎虎生威。
  “秋礼”
  ……
  她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父母,同伴,老师,很多很多人。
  但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喂!”
  这个声音……
  她一时没听出来是谁,只知道很耳熟。
  后背突然感受到一股很大的推力,她被推着往前走了几步。
  她听到那个人说:“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快走!”
  凶巴巴的。
  但不带恶意。
  她突然释怀地笑了,随即大步往前走去,即使前方是望不到边际的海。
  所有的一切在她身后破碎,她回过头,那些爱着她同时她也爱着的人在身后朝着她微笑。
  “谢谢你们。”
  她说。
  与此同时,她也看到了那个凶巴巴的家伙。
  她穿着红裙,脸上还是那副高傲的神情。
  她叫她杨雨柔,也叫她花秋礼。
  那分明就是她自己。
  “也谢谢……我。”
  她也对着他们笑,然后转身向前走去。
  梦境彻底破碎。
  现实里,驻守着她的沉眠之地的几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醒了?”
  “她醒了!”
  “她真的醒了!”
  躺在沉睡舱中的花秋礼眼睫微颤,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没入如云的鬓发。
  随后,沉睡半年之久的天之骄子睁开了眼。
  校长几乎遏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她扶着花秋礼走出沉睡舱,声音里带着悲怆又带着喜悦:
  “你醒了……你终于愿意醒了…她没有骗我,你真的愿意醒过来……”
  花秋礼疑惑地望着她:“谁?”
  谁说的她愿意醒来?
  难道……
  某个身影浮现在眼前,又被她否定。
  怎么可能,她明明告诉白朕的是她不愿意。
  然而校长眼里盈满泪光,看着她道:“那位白朕小姐,她答应过我你会醒来,你真的醒了。”
  “对不起,先前是我们考虑得不对,将一切都压在你肩上,我们都忘了,你只有二十几岁啊……”
  花秋礼的眼睫颤了颤,她几乎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是白朕,白朕说她会醒来。
  思绪万千间,她抓住校长的手:“她人呢?”
  其实也不是想问什么,只是……很想见见她。
  不是在梦境里,是现实。
  校长:“她走了。”
  “她说,她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走了?
  花秋礼愣愣地站在原地。
  忽然间,她感受到包里似乎有什么坠着。
  她往兜里一摸,拿出来一块镜子。
  打开来看,镜面上布满裂纹。
  花秋礼静静地看了那面镜子几秒,随即毫无预兆地笑了。
  另一边,白朕正在系统空间里清点她的报酬。
  3453看着她清点那堆战利品,最后还是忍不住出声:【宿主】
  白朕:【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觉得3453就是个好奇宝宝,每次总有一堆问题要问她。
  特别像她以前的某个队友。
  得了白朕的首肯,3453也就放心地问了:【嘿嘿,宿主,我就是想问问,那个……关于花秋礼。】
  【宿主你……为什么不直接打破她的[域],让她回到现实?】
  白朕比它还疑惑:【我干嘛要这么做?】
  【世界毁灭又不是她的错,是入侵者搞的好吧】
  【凭什么把世界的存亡这种事压在一个小姑娘肩膀上?】
  【更何况,唤醒她又能怎样?世界意识做到了让杨雨柔代替花秋礼醒来,世界活下来了吗?】
  3453被这一连串的话搞得晕晕乎乎的:【可是,她是女主角,她得到了气运】
  白朕翻了个白眼:【你这和那些以“我养大了你”要求孩子从幼儿园开始上补习班、从一年级开始必须保持第一、长大必须考上某某学校的家长有什么区别?】
  【她又不是许愿池,也没办法选择自己是否诞生,更何况她的创造者还抛弃了她,所以世界才会被入侵者盯上的嘛】
  【如果不把孩子当人看,就不要生孩子】
  3453:……【好像,有道理啊】
  她是人,不是物品,她已经做到了自己能达到的最好,为什么还要继续逼她呢?
  【我只是,】3453斟酌着开口,【我只是觉得,她就那样在用灵力构建的梦里经历一次次轮回,最后精神力和灵力耗尽而死,这很悲哀】
  天之骄子就这样死在静默里,女主角没有得到幸福美满的结局,3453总归会为此感到怅然。
  白朕:【没什么好难过的,这是她为自己选定的结局。】
  【我说过,拥有了什么样的运,就要承担什么样的命。她如果承受不住,就只能死。】
  3453的机械音有些迟疑:【可是,我们的是救赎任务啊……】
  白朕很冷静地回答它:【你要明白,我们的任务目标从最开始就是小世界,任务一直是让它免于毁灭】
  【我已经做到了】
  【至于花秋礼,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这世间能救赎自己的唯有你自己】
  【我没有能力去救赎一个人,只能向她们伸出手。我已经向她伸出了手,至于要不要抓住,要不要我拉她,是她自己的事】
  【如果连自己都放弃了,那么没有人可以救你】
  3453懵懵懂懂地记住这些,随后忽然惊叫:【宿主!她醒了!她最后选择醒过来!】
  白朕讶异地道:【谁?花秋礼?还是杨雨柔?】
  她承诺过“花秋礼”会醒,但不确定是谁。
  世界意识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唤醒祂的女主角,却不一定唤醒的是哪一个意识。
  那时候花秋礼说她选择沉睡,她以为未来醒过来的会是杨雨柔。
  而且,她没想过醒的那么快。
  按理说世界意识暂时不该唤醒她才对。
  3453很激动地回复:【是花秋礼!她自己醒过来的!】
  白朕惊讶了一瞬间,随后露出一个笑。
  心性坚韧的天之骄子,果然名不虚传。
  其实她给花秋礼留下了一份礼物。
  那就是入侵者已经被解决,残留在小世界的那部分不足为惧,她不必再像从前那样面对那么多鲜血,经历那么多厮杀。
  一切都会回到入侵者入侵前的样子,她不会再失去更多了。
  可是,她永远不会在给花秋礼那道选择题时告诉她这一切。
  那天在海边,她说她为世界而来,花秋礼问世界是什么样的。
  那么现在她告诉她,让她自己去看。
  就像往后的路,要她自己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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