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色

虽然已经从万花阁出来了好一阵，但龙时的脑海中还在一遍一遍回想着刚才与那女子交手的情景，试图从回忆中找到能够解答他心中诸多疑问的线索。
  可直到现在，他能确定的只有一点，那就是那名为“梳苒”的女子是自己老师惊雷的孙女。
  可他以前从没有见过，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老师还有一个孙女，她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一出现就要和自己大打出手？
  他有些烦闷。
  关于老师的疑惑一直很多，而且是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为龙族人却会生在漠国，为什么会有同样是龙族人的老师专程来管教他。
  他问惊雷，惊雷从不正面回答。
  他想从其它人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问来问去，除了知道当年一场大战后，他是被养父杨培龙抱回来的，便再无其他。
  这些谜题并没有随时间而解开，反而是越积越多，最后变成了一团乱麻，逼得他索性不再去想。
  龙时已经不在乎这团乱麻到底有多乱了，他感到烦闷的，是又有人把这团乱麻摆到他面前，还要当着他的面，向里面再添上几股混乱。
  “阿时，你没事吧？”一路的沉默，终于让跟在龙时身后的夏惟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事。”龙时的回答心不在焉。
  龙时仰头，此时，天色已暗，早已过了夏惟要回宫的时刻。
  “为什么还不回去？”注意到夏惟仍旧固执地跟在自己身后，他问道。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不行吗？”身后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但不似以前那般轻快洒脱，却反而是有些绵软，像是有什么牵绊着。
  龙时感到有什么东西钻到了他手掌中，质地清凉，像是上好的丝绒一般柔滑。
  女孩子的手。他意识到，思绪也从那仿佛无底洞一般的困惑中跳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往身后一看，夏惟正小心翼翼地拉着自己的手。
  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长袍在晚风中扬起，束在头顶的青丝在吹拂中散乱开来，丝丝缕缕，竟不显得凌乱，反倒是有一分美感。
  龙时看着夏惟忙乱的用一只手捋着自己的发丝，不由得淡淡一笑。
  “你还笑得出来！”夏惟嗔了一声。
  龙时伸出手，驭气，夏惟周身的风忽得平静了下来。
  他维持着气力的输出，让夏惟丝毫不受风吹的影响，想起了她方才的问话。
  “今天待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够长了吧？”
  “很长吗？或许吧……”夏惟偏过头去，龙时注意到她眸子里有淡淡的忧伤。
  “诶，阿时。”她的声音异常地轻柔，变得不像那个喜欢到处乱跑，只为玩闹的公主，“你看的那本《龙史》，我在父王的书房里面没有找到。但是我找到了你看的那本《穹隆志》，我打算好好看一看。”
  夏惟去找龙时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在捧着书，时间久了，自然也就记得那些书本都是些什么名字。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应该不喜欢看书吧？”龙时仔细看了看夏惟的表情，确定她没有在和自己开玩笑。
  她摇了摇头，脸上又现出一个不似以往的笑容，“谁知道呢？”
  “要是不喜欢看，也不必勉强自己。”龙时小声道。
  第一次，他有些不明白这个一直天真烂漫的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想看。”夏惟回话很快，他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倔强，“还有好多事情，我也想知道。”
  “但是，好像时间不够了。”她的眼帘低垂下来，“我还想要更多时间，更多更多的时间。”
  龙时感到奇怪，面前的这个夏惟越来越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如果刚才他只是想不明白她在想什么，那现在，他已经开始听不明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了。
  “惟儿，你怎么了？”他问了出来。
  “阿时，我之后，可能就不能再来见你了。”夏惟轻声道。
  龙时一愣，身体像是突然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
  “接下来一直到我的生日，整整四个月，父王都要我在宫里待着，他说，公主在及笄之礼之前，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夏惟继续细声说到。
  龙时静了好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那……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么？”
  “会的，我知道一定还会有机会的……”说到这，夏惟的声音又小了下去，而与此同时，拉着龙时的手却悄悄抓紧了，“阿时，比武，你一定要来，一定要赢，好不好？”
  她这番看似与他所言毫不相关的话，却让龙时得到了答案：或许，这场比武的胜负，就决定了他们以后还能否相见。
  “我知道了。”他的回答简单。
  “不许说话不算数。”夏惟伸出食指，指着龙时的胸膛。
  “嗯。”龙时点点头。
  夏惟欣慰地一笑，“那我走了。”
  她一点一点地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中抽出，转过身，向早已候在一旁多时的守卫走去。

  她的身影渐渐隐没在夜色中，没有回头。
  ……
  回到自己的小屋时，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这并不是龙时第一次这么晚回家，以往他就经常会在夜幕降临后去淬灵湖垂钓，回来时往往都已至深夜。
  他从不担心自己的晚归会引得什么责骂，因为即便再晚回来，后院大门口的那个守卫也永远只是默不作声地替他开门，默不作声地放他进去，再默不作声地重新关上门。
  但这一次，门口的守卫早早地开了门，并站在大门旁等候。
  见到龙时，守卫罕有地做了个揖，“少爷，老爷已经在院里等了很久了。”
  他快步走近院里，果真看见一个身影，笔直地站在自己的小屋门口。他身着的深灰长袍已然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一对炯炯有神的双眼，格外醒目。
  见到养父，龙时愣在了原地，他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过了很久才道了一声“父亲大人”。
  “几个月后，有场比武，你可知道？”杨培龙没有走近，仍旧如同一块磐石一般站在原地，远远地和龙时说道。
  “孩儿知道。”
  “那场比武，你若想去，家中可以助你。”
  龙时有些意外，杨培龙破天荒地来找自己居然是为了那场比武。
  在这一刻起，他也终于意识到，夏惟口中说得轻巧的这场比武，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见龙时久久没有答话，杨培龙道：“看来，是我多此一问了。”
  说罢，他背过手去，打算离开。
  龙时这才赶忙道：“父亲大人，孩儿，愿去一试。”
  杨培龙的脚步顿住了，点了点头，“好。”
  他没有停多久，又快步离开。
  龙时感到杨培龙简直就是在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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