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出了那座森严的皇城, 有种飞出牢笼的自由感觉,一路上瑞珠都不停地揭开车帘,望向外面的丘陵田野, 劳作的农人们远远地立在田地中望着这浩荡的行伍。
一向讲究规矩的康熙似乎也放松了很多,一路上都由着她看风景。
御撵宽大舒适,吃食都有, 唯一不好的就是只有一张软塌,而康熙自上了车之后就躺了上去,瑞珠只好坐在一旁。
康熙拿着一卷书翻着, 瑞珠趴在窗口朝外看,过了小半日,她就有些腻了。御撵虽好,可也是有些摇晃的马车啊,瑞珠进宫这两年,别的不说,身子骨给养娇贵了,早就晃得浑身酸痛,只想躺一躺。只不过唯一的躺椅上已经躺着一个康熙了。
她斜眼看了他几回, 康熙都没理会她,一直拿着一卷书翻着。
瑞珠只好放弃,坐在一侧长凳上开始打盹。
突然一只手伸入她的腋下,稍微用力, 就将瑞珠拉了过去,等瑞珠惊醒过来, 已经躺在康熙的怀里了。
软椅是万万躺不下两个人的,她的一半身体都压在康熙身上。一开始还好,没多久就觉得被挤压得很不舒服, 还不如坐着呢。
“皇上,嫔妾压到您了,不如嫔妾”她抬起头,想对康熙说自己要下去。康熙的视线落在书卷上,看也没看她,一手将她的脑袋压回胸口。
瑞珠就闭嘴了。
虽然有些不舒服,摇晃了一会儿困意就上来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康熙偶尔低头看她一眼,见她睡梦中不停地动,试图找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也察觉到椅子有点小了。他想了想,放下书卷,将瑞珠整个人拖抱到他身上,这样就宽松多了。
鼻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龙涎香,身下的人有些硌,瑞珠自行找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又睡过去了。
瑞珠虽然轻,但压在身上久了还是有些不舒服。康熙却没有将她放下去的意思,反而双手搂住她,自己也合上眼睡了。
到了休息的驿站,梁九功站在车下小声地叫道:“皇上,驿站到了,您下来歇歇吧。”
瑞珠睡得正香,康熙将她挪到一旁都没醒,只得拍了拍她的肩膀,“珠儿,快醒醒。”
瑞珠睡得正迷糊,还以为是吉祥来叫她,将他的手推开,含糊不清地说道:“吉祥,我还要睡一会儿。”
说完又侧身睡过去了。
其他的贵人答应们都已经下了车了。
舒穆禄氏白着脸,她晕车,这一路过来难受得吐了几次,她看向最前面的御撵,御撵又大又宽敞,坐起来肯定比她们答应坐的小马车舒服多了。
她略略看了一眼,哪些没来哪些跟来了心里就有数了,皇帝还没下车,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先行进了驿站去,几乎所有人都还在等着。
舒穆禄氏环视了几圈,都没有看到那个她最讨厌的宜贵人,心里不由得大喜,宜贵人没有跟随御驾!
才刚欢喜没多久,御撵就有了动静。
梁九功将车帘打起,康熙就走了出来,然而出来的不仅他一个。舒穆禄氏瞳孔倏地放大,死死地盯着康熙怀里抱着的那个女人。众目睽睽之下,康熙抱着她,踩着下马凳下了车。
舒穆禄氏一眼就从那女人露出来的半张侧脸认出了她的身份,不就是她方才还在暗自窃喜没能跟着来的宜贵人吗?不仅坐上了御撵,连下马车都是康熙抱着!
舒穆禄氏眼红得几乎要滴血了,一阵呕吐感再次袭来,她一个没忍住就迎风吐了出来。
动静太响,连康熙都听到了,扭头看过去正好看到舒穆禄氏口吐污物的那幕,顿时就倒足了胃口,皱着眉头抱着瑞珠进了驿站去了。
舒穆禄氏刚好将康熙的皱眉收在眼中,也不由得白了脸,她呕吐的样子落在了皇上眼中,皇上以后只怕是看到她就会想起这污秽的一幕,还会在宠幸她吗?
瑞珠其实在康熙抱着她下马车的时候就醒了,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被康熙抱着走,可那次只有她们撷芳殿的宫人在场,今天在场起码上百人,全都看着康熙抱着她走,她宁愿自己这时候已经睡死了,什么也不知道,总比被这种尴尬羞涩凌迟的好啊!
康熙感觉到抓着他衣襟的手越收越紧,低头一看,瑞珠的脸已经红得像苹果了,她皮肤白嫩,这样两团红润挂在脸上着实可爱。
康熙无声一笑,快步走进了驿站。
一进驿站,瑞珠就连忙挣扎着下了地。
“皇上,你怎么不叫我啊?”瑞珠揉了揉烫手的脸。
康熙笑道:“朕怎么没叫你,你不想起来,朕好心抱你下来,你倒还怪上朕了。”
“嫔妾哪里敢怪皇上,谢谢皇上,您劳累了。”瑞珠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在驿站歇了脚,又朝行宫赶去。快天黑的时候才赶到了行宫。
内务府早就提前一步派人将行宫各处打理干净了,主子们到达之后,只需要带来的被褥铺上就行。不过每个人都带了不少东西过来,奴婢们都忙起来收拾。
瑞珠住在听风苑,这是内务府早就安排好的。她第一次来行宫,到达的时候又已经晚了,赶了一天的路,有些疲惫,用过晚膳后就休息了。
她还不知道因为住处的缘故,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次日。
行宫里没有宫里规矩那样大,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昨日就吩咐了,今日不必去请安,瑞珠也乐得睡到自然醒。
行宫果然比紫禁城凉快多了,夜里还得盖一层棉被,宫中这会儿都只盖夏被了。
用过早膳后,她兴致盎然地将自己住的听风苑逛了一圈。亭台楼阁,假山曲水,最令她惊喜的是庭院西北角还长着一颗百年西府海棠,枝干粗壮,分支茂盛,树冠足有数丈宽,此时正值花期,粉白绯红的花朵挂了满树,春风过境,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美如仙境。
吉祥见她这样高兴,笑道:“小主,咱们旁边还有个大湖呢,湖里种满了荷花,奴婢早上出去的时候看到的。”
瑞珠更高兴了。这里比皇宫舒服太多了。
闲逛了半日,瑞珠让吉祥打听了德贵人住处后就去看了德贵人。
德贵人住在姣桃园。离瑞珠也不算远,走路不到两刻钟。
德贵人见了她笑道:“姐姐如今可是招了恨了。”
瑞珠有些不明白,“妹妹何出此言?”
德贵人笑道:“姐姐不知道吗?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居住的佛心堂和静宁居,你现在所住的听荷苑可是仅次于皇上住的龙归殿的住所了,因为毗邻天镜湖,夏天别提多凉爽了。更遑论,是皇上指定你住在听荷苑的,之前听荷院一直空置着,可没有嫔妃住过。听荷院离皇上的龙归殿也近,出门左转走个百十来步就是皇上的龙归殿。”
瑞珠也有些吃惊,“难怪我今天闲逛的时候发现听荷苑挺大,比我的撷芳殿大多了,还有一树很大的西府海棠,现在都开了花,美极了,妹妹有空就去我那赏花去。”
德贵人看着她微笑,心里有一丝分不清是妒忌还是羡慕的感觉涌上来。之前宜贵人没得宠之前,满宫之中德贵人都算得上受宠了,从她自一介宫女爬到现在的位置就可见一斑。可现在,皇上的心明显在宜贵人那去了。她不由得唏嘘,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可宜贵人却越发受宠了。
“好,等我将事情安排好久过去寻姐姐。”德贵人淡笑道。
从德贵人的姣桃园出来,日头有些足了,好在行宫中参天大树随处可见,遮去了不少日光,走起来倒也不热。
“小主,奴婢觉得德贵人对小主的态度有些淡淡的呢。”吉祥跟随一侧,轻轻地说道。
她都能感觉到,瑞珠自然也感觉到了。皇上对她的宠爱摆在了明面上,德贵人也是皇上的女人,再大度,也会吃味。
“人之常情罢了,我倒也不怪她。”
一旁的小道上走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穿着月白印花旗袍,跟在她身后的小宫女提着食盒,在瑞珠二人发现她们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了她们。
是舒穆禄答应。
舒穆禄氏一看到瑞珠,脸就开始隐隐作痛。她投了钮钴禄氏的阵营,自然也知道钮钴禄氏和瑞珠之间不太和谐,如今有钮钴禄氏撑腰,她也不怕瑞珠了。
于是也没行礼,冷哼一声就要走。
瑞珠看到那宫女手中提着的食盒,也明白舒穆禄氏要往何处去了。
于是她转过头,对吉祥说道:“吉祥,咱们安顿好了,去看看皇上吧。”
舒穆禄氏走在前面听见了,顿时心里更加不舒服,这宜贵人分明是和她过不去,她要去看皇上,她也唱反调跟着去。
舒穆禄氏停下脚步,转过身恨恨地瞪着瑞珠,“宜贵人,你故意跟我过不去是吧?”
瑞珠似笑非笑道:“舒穆禄答应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跟你过不去了,再者说,你一个区区的答应,也值得我跟你过不去吗?”
舒穆禄氏听了这话更是气得面红耳赤,而此时瑞珠已经越过她们主仆二人,朝前走去。瑞珠身姿高挑,即使穿着旗装,也能看出窈窕玲珑的曲线。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不得不承认真的有差距。
舒穆禄氏更加恼羞成怒。她蹬蹬紧赶几步,越过瑞珠时,她故意用力将瑞珠挤开,走到了前面去。
瑞珠没有防备,一下被挤歪到一边差点摔倒,幸好吉祥手疾眼快地扶住了她,“小主,您没事吧。”又抬头对舒穆禄氏斥道:“舒穆禄答应,你也太无礼了!竟然敢故意推搡贵人小主!”
舒穆禄氏扭过头来,恶意一笑,“我挤她?谁看见了?”说完就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瑞珠当即沉下脸。
吉祥也不由怒了,“真是太过分了!她怎敢这样放肆!”
瑞珠冷然一笑,“由她猖狂半日!”
“小主,我们跟上去吗?”吉祥问道。
瑞珠扶着她的手,“先让她走。”
舒穆禄氏狠狠地出了一口气,心情大为舒畅,感觉终于将当初受的屈辱还了些许出去了。她回头看了一眼,瑞珠没有跟上来,舒穆禄氏得意地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跟着她的小宫女却有些担心,“小主,咱们这么得罪宜贵人,只怕她会报复的。”
舒穆禄氏冷哼道:“怕什么,咱们可是有钮钴禄娘娘撑腰的,宜贵人有什么?圣宠?笑话,这宫里的哪一个女人没有被宠幸过,宜贵人被宠幸了这么久,皇上估计快厌烦她了。”
宫女只好不作声了。
舒穆禄氏提着绿豆羹到了龙归殿外,让梁九功帮她通传。
梁九功看到她就有些头痛,这位刚进宫的时候还受过一段时间的宠,对皇上就温柔可亲,对底下人就是另一幅嘴脸了,可就是他是乾清宫的总管,还得她几分客气,旁人她可都不放在眼里。
梁九功不愿替她通传,便借口打发她,“小主,皇上在午休呢,这会儿只怕不会见小主的。小主不若先回去吧,等皇上睡醒了,奴才再派人来知会小主。”
舒穆禄氏一眼就看穿他不过是在拿话搪塞自己,不由得动气,“梁公公,我这么远的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过来,就是特意过来给皇上送绿豆羹的,我还在绿豆羹里放了冰块,这么热的天,若是让皇上热着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梁九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小主放心,殿内我们放了冰山,皇上不会受热。”
可不管怎么说,舒穆禄氏就是不肯走,非让他去通传,梁九功被磨得没了办法,又怕里面的康熙听到动静认为他故意难为宫嫔,只好进去通传了。
康熙正在批阅奏折,听梁九功通传是舒穆禄氏过来,一瞬间就想到她呕吐的画面,顿时就有些反胃,他头都没有抬,“不见,让她回去。”
梁九功得了令,轻快地走了出去,对舒穆禄氏冷着脸说道:“小主请回吧,皇上在批阅奏折,没时间见你。”
舒穆禄氏不由得失望,她让宫女将绿豆羹递给梁九功,“请公公将这碗绿豆羹呈给皇上吧,这是我亲自熬得呢。”
梁九功用眼神示意底下的小太监将绿豆羹接了过来,正要说话,余光看到宜贵人从门口走了进来,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连忙迎了上去,“小主,这么热的天,您怎么过来了?”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吉祥扶着走的瑞珠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小主,您的脚是怎么了?”
舒穆禄氏看到瑞珠出现的那瞬,脸色变了变,她倒要看看梁九功是怎么打发宜贵人的。可梁九功那谄媚的嘴脸让她更生气了。
瑞珠说道:“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的路上,崴了脚了。”
梁九功一听不得了,赶紧进去告诉了康熙。康熙一听瑞珠崴了脚,也放下朱笔,急急走了出来。
舒穆禄氏还没走,看到康熙出现顿时大喜过望,她连忙主动迎上前去,“皇上,嫔妾给您做了绿豆羹给您送过来”
康熙却看也没看她,直接越过她就走下了庭院,迎上了瑞珠。
“崴脚了?让朕瞧瞧,伤在哪了?”
瑞珠看到康熙满脸急色地走出来,也有些惊讶,她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就是有一点疼,没什么要紧的。”
康熙走到瑞珠跟前,蹲下身,想要替瑞珠查看伤势。他做得很自然,好像这很正常,但是不管是瑞珠还是梁九功看到他这样的动作都惊讶之极。
瑞珠也没觉得康熙对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自从马佳氏的事情过后,她觉得帝王是不会对谁有真爱的,他或许宠爱的只是自己的这张皮囊。
而梁九功跟在康熙身边快二十年,从来没看到康熙对哪个女人这样细致,他像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在关心自己的女人。这样屈尊降贵,亲自蹲在地上捧起宜小主的脚。
梁九功目光复杂地看着瑞珠,这样的偏宠未必见得是好事。
瑞珠也很快就回过神来,她连忙收回脚,将裙摆拉了下去,“没什么大事,就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
廊下的舒穆禄眼睁睁地看着康熙蹲地关怀瑞珠,她瞪圆了眼睛,嫉妒从心里疯狂地涌了上来,她不明白,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康熙为何对她如此上心?
康熙是关心则乱,他也很快就意识到这样的动作与自己的身份不合,他站起身,吩咐梁九功,“扶着小主进殿去。”
梁九功喳了一声,便走过来扶瑞珠。
舒穆禄氏还站在门口,康熙注意到了她。
“你怎么还在这?”
舒穆禄氏回答不上来,她怎么还在这?这语气也太嫌恶了。
吉祥本来扶着瑞珠走,突然放开瑞珠跪倒在地,看着康熙求道:“请皇上替我们小主做主!”
康熙还没来得及说话,瑞珠就呵斥了吉祥一句,“吉祥!”
康熙顿时察觉到有内情,勒令吉祥,“你说完,替你们小主做什么主?”
瑞珠想要拦着吉祥不让说,吉祥却不吐不快,一股脑全说了,“方才奴婢与小主从德贵人处回来,小主便想来看皇上,半路上遇到了舒穆禄小主,她听我们小主说要来看皇上,顿时就发了怒,狠狠地撞了我们小主一下,小主这才崴了脚。请皇上明察!”
康熙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瑞珠,他有些不敢相信舒穆禄一个小小的答应竟然敢这样冒犯贵人?他又扭头去看舒穆禄氏,只见舒穆禄氏的脸刷地就白了,紧接着就跪倒在地,连连否认,“请皇上明察,臣妾没有撞过宜贵人!”
吉祥见她不肯认,又注意到她身后同跪下来的宫女在瑟瑟发抖,立马抓住了弱点,对康熙说道:“若皇上不信,可命人审问答应小主身边的宫女,她当时也在场!”
康熙都不用审问那小宫女,君王的威严就让小宫女吓白了脸,虽然不肯承认舒穆禄氏的罪行,但她的反应也足以证明吉祥说的都是真的。
康熙沉着脸下了旨,“舒穆禄氏以下犯上,品行不端,降为庶妃,罚跪五个时辰,明日返宫,迁居乐寿堂思过!”
康熙说一句,舒穆禄氏的脸就白一分,等康熙说完,她双眼翻白几乎要晕过去,不给她求饶的机会,梁九功已手疾眼快地掏出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几个小太监将她押出去了。
康熙亲自扶着瑞珠进了主殿。
“皇上在忙着呢?嫔妾就不打扰了吧,嫔妾只是想过来看看皇上,看过了就回去了。”瑞珠心里快意不止,嘴上还得装温柔。
康熙心疼地看了看她的脚,“朕传御医来给你看看吧,别伤到骨头了。”
瑞珠连忙摇头,她的脚根本就没事,只不过是想要教训舒穆禄氏装出来的罢了,“真的不碍事,嫔妾已经觉得好多了,这会儿都不痛了。”
康熙不疑有他,又让梁九功去寻了冰袋来给瑞珠敷上。
“嫔妾是过来谢谢皇上的,给嫔妾安排的院子嫔妾很喜欢。”
康熙坐在她身边,一股淡淡的香味从她身上传过来,这种香味他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闻过,只有她才有。
“你喜欢就好,这行宫是当年我父皇所建,听荷院也是当年董鄂娘娘所住”说到这里,康熙自己觉得有些不详,董鄂氏和他父皇的结局可算不上好,顿时止住了话。
瑞珠还不察,笑道:“原来是董鄂娘娘住过的院子,难怪种着那株珍贵的西府海棠。”
康熙笑道:“那没什么,你若是喜欢,朕在宫里给你种一大片。”
瑞珠只当他是说笑。
说了一会儿话,瑞珠被冰袋冻得受不了了,就借口先回听荷苑了。
回去路上,吉祥扶着她低声说道:“还是小主有办法,这舒穆禄氏也太猖狂了。”
瑞珠还是装出微跛的样子,免得让人看见露了破绽,她冷冷一笑,“这样猖狂的人,就算今天我不收拾她,她在宫里也不会走得太远。”
吉祥认同地点头,“舒穆禄氏本是大族,如今竟落魄成这样了,女子教养如此不堪,这样的女子也敢送进宫,只怕给家族带来的不是荣耀,而是灾难了。”
瑞珠嗯了一声,想起一道前来行宫的郭洛罗氏。郭洛罗氏现在也是她的姐姐,进宫也有半年多了,一直没能得到康熙的宠幸。
“皇上对郭洛罗姐姐好像没有太大兴趣了,上次我在他面前提过,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你看要怎么办才好?”
吉祥想了想,低声说道:“如果皇上对她没有兴趣,那也是她的命数,小主当时只是答应让她进宫,早就兑现了承诺,至于侍奉皇上,还得她自己想办法才是,小主总不可能将她送去皇上的龙床上吧。”
瑞珠顾虑道:“话是这样说,但是姐姐她顾及我的感受,所以也一直没有做什么出格的行为,我看她最近越发的闷了,平时也不爱出门,总是待在房间绣花,对皇上也没有什么表示,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回到听荷苑,瑞珠便去看郭洛罗氏。
相比之前进宫的样子,郭洛罗氏消瘦了不少。她正在绣花,看到瑞珠前来,连忙放下了针。
“妹妹怎么过来了?”她有些惊喜地笑着,连忙招呼伺候的宫人上茶。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刚从紫禁城出来,不趁机好好放松一下,还把自己闷在房里做什么?”她走过去看了一眼,绣布上正绣着一副春雨芭蕉图,瑞珠一愣。
郭洛罗氏也赶忙走了过来,她有些慌乱地拿白布将绣品盖上,才笑着解释道:“还没绣好呢,绣得不好,妹妹就别看了,免得笑话我。”
瑞珠也淡淡一笑,“原来姐姐绣花打发时间呢,外面春光正好,多出去走走吧。”
“妹妹说的是,快过来喝茶吧。”郭洛罗氏又招呼她过去喝茶。
瑞珠一面喝茶,一面沉思,郭洛罗氏绣的这幅春雨芭蕉图透出来一个意思,她很孤独。年纪轻轻守了寡,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又没有孩子,虽说紫禁城是天底下的女人都想去的地方,可紫禁城里也是最寂寞的地方。
喝了半盏茶,瑞珠推心置腹地对郭洛罗氏说道:“姐姐,上次我跟皇上提过让你侍寝的事情,但被皇上打断了,我就没有再提。我看你之前和皇上也说得上话,不若你自己试试吧,如今到了行宫,行走也自由许多。”
郭洛罗氏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没从她脸上看出别的情绪来,她紧张地握着茶杯,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不了,我进宫半年,也习惯了宫里的生活,皇上有这么多女人,特别是有妹妹你,如何还能看得上别人呢。”
瑞珠见她灰心丧气,安慰道:“姐姐自然有姐姐的好,皇上未必就不喜欢。”
郭洛罗氏还是拒绝。
瑞珠想了想,说道:“若是姐姐觉得皇上不合适了,我也可以给你做主在宫外挑一个家室品行甚好的人,你还可以做当家主母,你觉得如何?”
郭洛罗氏还是拒绝,“若是有这种想法,当初我就不会进宫了。”
瑞珠劝了一阵,郭洛罗氏却好像下定了决心,怎么都不松口,瑞珠也只好随她去了。
白天如意带着人用纱窗将房间的各个窗口封上了,免得细蚊子飞到房间里叮到瑞珠。
晚上,瑞珠躺在贵妃椅上看书,凉风从纱窗缝隙里钻进来,吹在脸上舒服极了。正昏昏欲睡,吉祥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主?”
瑞珠睁开眼睛,看向吉祥,“怎么了?”
吉祥的脸色不太好看,但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傍晚的时候,舒穆禄答应跪得晕倒过去,那边赶忙请了太医,一查却发现舒穆禄答应已怀孕三月有余。”
瑞珠霍地将书拿开,“什么?”
吉祥继续说道:“当时那边就派人去告知了皇上,皇上都过去一趟了,奴婢方才才得知了消息。”
瑞珠慢慢坐了起来,她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情,这才问吉祥:“皇上肯定改了旨意了吧。”
吉祥点点头,也有些愤愤不平,这舒穆禄氏运气着实是好,这个时候查出有孕,“皇上让她继续住在行宫养胎。”
瑞珠嗯了一声,良久才说道:“这个舒穆禄氏是个蠢货,成不了大气候的,且由她去吧。”
夜晚,瑞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已经侍寝了一年了,可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想到了系统里的生子丸,她还可以兑换。
可是想了很久,她终究没有兑换生子丸,她觉得自己要生孩子可以,可绝不能让孩子成为她争宠的筹码。
舒穆禄氏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处事更加张扬,一连数日都在晚上派人请康熙过去,康熙若是不去,她就借口自己不舒服,非要康熙过去不可。
康熙没了这么多孩子,即使心里不喜舒穆禄氏,看在孩子的面上,他倒也没有表现得不耐烦。
只是后宫众人就很不舒服了,谁没怀过孕不成,只有舒穆禄氏怀孕这么能折腾。
如意也愤愤不平,“现在人家可不是答应了,现在是舒穆禄常在!”
瑞珠听了也不由得心烦,她让吉祥吩咐下去,在听荷苑当差的不要跟舒穆禄常在那边的人起什么冲突,免得到时候被人钻了空子。
舒穆禄氏靠着孩子得了康熙不少宠爱,更加的肆无忌惮,得罪了不少人,可她自己好像不曾察觉。
这日,瑞珠带着吉祥如意在院子里玩拓染。找一些颜色鲜艳的花和叶子,将花或者叶子放在白色棉布上,然后用小锤子慢慢地敲,花叶的颜色就能很好地染在棉布上。
早上的时候,瑞珠就带着如意去寻了不少鲜艳的花叶,还折了几片荷叶来做拓染。
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声音很大,瑞珠她们都停下了动作,朝院门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苏绸的女人,她梳着夸张的飞云鬓,头上还插着几根流苏金钗,眉心甚至画着桃花钿,打扮得像个汉女子。
“那不是舒穆禄常在吗?”如意嘀咕道。
瑞珠站起身来,如意也示意一旁的小宫女端水来净手。
见她注意到自己,舒穆禄氏也不再跟看门的太监啰嗦,一把推开他就走了进来。
舒穆禄氏虽然不知道瑞珠她们在做什么,但看她们拿着锤子又敲又打,只觉得粗鲁可笑,她一进门就嘲讽道:“宜贵人是闲得没事做了吧,怎么做起园丁的活来了?也不怕失了体面?”
拓染是一种起源悠久的绘画方式,瑞珠懒得跟她这种没见识的女人多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舒穆禄常在不在自己院子养胎,屈尊来我的听荷苑做什么?”
舒穆禄摸了摸肚子,一脸的得意,“太医让我多出来走走,对小阿哥好。”
瑞珠好险没笑出来,她忍着笑意说道:“怎么,太医这么快就已经诊断出来这是个小阿哥了?”
舒穆禄氏得意笑道:“当然是阿哥。”说着,她看了看瑞珠的肚子说道:“宜贵人不会是身体有亏吧,不然怎么会伺候了皇上这么久都没动静?得赶紧吃药才行呢。”
如意脾气最是火爆,见人家都欺上门了,脸都气红了,心里骂了舒穆禄氏无数遍。
瑞珠也不动气,她笑道:“子女都靠缘分,常在的缘分来得早一些罢了,既然缘分来了,就安分地守着,这宫中怀孕的女人还少吗?可你看阿哥格格又有几个呢。”
舒穆禄氏倏地就反应过来,她气得指着瑞珠骂道:“你果然是个狠毒的女人,竟然敢咒我的阿哥!我要告诉皇上,看皇上这回还保不保你!”
瑞珠听她这猖狂的口气,也不想伺候了,“常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现在就去告诉皇上,让皇上罚我好了。吉祥,送客!”
舒穆禄氏仿佛逮住了她一个了不得的把柄,冷冷一笑,“宜贵人,做人还是不要太猖狂,你等着瞧!”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走出了听荷苑,康熙的院子就在隔壁,告状也方便。
还没进门,舒穆禄氏就哭上了,梁九功远远就听到了她的声音,顿时眉头就皱成了一团。
“皇上,您要替嫔妾做主啊!”
梁九功挤出笑容迎了上去,“常在小主,您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
舒穆禄氏理都不理他,径直走进殿去,一边走一边哭。
“皇上,您要为嫔妾做主啊,不然嫔妾真是没法活了啊!”
康熙批阅奏折的手一顿,一点朱红的墨顿时滴在了刚写好的字上。
舒穆禄氏的身影随即出现,她一进来就朝康熙走过来,一头扎在他怀里,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哽咽道:“皇上,嫔妾真是委屈”若是换了以前,舒穆禄氏绝对不敢这样放肆,可如今她怀了宝贝蛋,康熙怎么宠她都不为过。
康熙将她拉了起来,放下笔,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这是?”
舒穆禄氏哭哭啼啼地说道:“嫔妾想着上回不小心得罪了宜贵人姐姐,今日就想登门道歉,可宜贵人不仅不接受,还口出恶言,诅咒嫔妾腹中的孩子早夭!此话千真万确,若是嫔妾有撒谎,天打雷劈!”
她生怕康熙不相信,张口就发了个毒誓。
康熙听完半晌没说话,舒穆禄氏看着他冷漠的脸,渐渐有些害怕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您怎么了?”
康熙低头看向她,语气格外温和:“朕让梁九功送你回去,这事朕自有定论。”
舒穆禄氏本不肯善罢甘休,可她看着康熙那温和的脸,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这样的康熙比发怒的时候还可怕,不敢再放肆,只得先回去了。
下午舒穆禄氏一出门就往康熙的龙归殿去了,小树子悄悄地跟上去,在外面听见了她在告瑞珠的状。
就连如意都有些担心了,“小主,皇上不会信以为真吧?”
瑞珠正心烦着,便让她们都退了出去。
舒穆禄氏如今怀揣免死金牌,康熙宠她宠得跟什么似的,连着好多天都在舒穆禄氏那歇,如今自然是舒穆禄氏说什么他信什么了。
瑞珠越想越心烦,晚膳都没用多少。
入夜之后,瑞珠躺在床上,脑子里回想今天的事。她安慰自己舒穆禄氏得意不了多久,可还是忍不住生闷气。
正无法入睡时,外间却传来吉祥的声音。
“给皇上请安。”
竟是康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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