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共雪夜
桑宁皱眉给她大哥使眼色,而桑伯言只移开了目光,专心与桑见吾一道应付无妄这自以为是的老东西。
她格外使劲想要挣脱束缚,两抹灵力在她周身斗得厉害,拦在她身前的桑仲允便干脆将她挡死,谁也瞧不见小神女眼下在干嘛。
她快气死,两位好哥哥,可真是会“收拾”她这个小妹啊。
伊墨到底还是好奇的,盯着半空中思过崖的画面,摸着下巴问:“桑宗主已将那容氏余孽关押至思过崖啦?”
方才听身后云山弟子小声议论,他大约得知画面中浑身负伤的白衣少年,便正是仙门容氏的最后一脉。
无妄立马开口:“容氏余孽得以混入云山仙宗已足够令人瞠目结舌,如今桑宗主只将其关去思过崖,难道是想尽快压下云山收留了容氏余孽的消息?”
云山弟子纷纷黑脸——臭不要脸的老东西,谁给你的脸敢对我们宗主指指点点!
桑宁听出了端倪,临仙宗这位戒律长老此番根本就不是为了朱厌中毒的事而来,分明就是冲着容染而来。
无妄一直抓着云山收留容染之事不放,摆明了是想挑起其余仙宗的不满,借机一同对付云山。
老狐狸爪子伸得也太长了点。
纵无妄语气有相逼之意,桑见吾始终不动神色,抬手一拂,思过崖画面便消。
他平和又不失威严道:“囚容染于思过崖,只因他便是毒杀朱厌的凶手。”
桑宁愣了,祖父这又是在说什么?
一些同容染有过日常交集的弟子又开始小声交谈,这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容染虽出身差了点,平日里话少了点,看上去高冷了点,但也不像是那般阴毒之人……
桑见吾续道:“二位若不着急回宗,便留在云山,三日后,共监容染的处决之刑。”
伊墨本就要留至试炼大会结束的,二话不说便应了下来。
无妄那处,脸色十分精彩,似乎没想到云山仙宗的效率如此之快,他刚想用容氏余孽做文章,桑见吾便断容染为凶手,破了他说云山私自收留容氏余孽的言论。
将云山仙宗与容氏余孽,撇得干干净净。
无妄背在身后的两手握紧一分,偏着脑袋阴着脸,半响没出声。
桑伯言道:“无妄长老若觉留下有所为难,伯言可即刻亲自护送长老下山。”
桑仲允也含笑道上一句:“仲允也可与大哥一同护送长老。”
无妄哪里听不出这两小辈是趁机下逐客令的意思,偏生他是代表临仙宗而来,总也不好第一日就伤了和气。
无妄稳了一贯严肃的神色,开口:“那便听桑宗主的安排。”
云山弟子:狗皮膏药,倒是会找台阶下。
人都散得差不多了,桑伯言才解开下在桑宁身上的禁言术和束缚诀。
她一顿比划:“为何忽然就将容染囚去思过崖?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祖父和大哥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桑伯言想说些什么,但又按捺下来转了话锋:“仲允,三妹许久不见你甚是想念,这三日你便多陪陪她。”
桑仲允右眉一挑,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再是看向桑宁。
桑宁不傻,怎会听不出她大哥这是让二哥“看守”她三日的意思?
不给她多问的机会,桑伯言掐了个诀,一下消失。
雅苑之中,谢锦岚与无妄喝过一巡茶后,还是提起了容染之事。
谢锦岚搁下青玉茶杯,在长老面前,她一贯坚定的眼神略显闪烁,开口道:“锦岚同容染有过几次交集,他与阡陌隅中的其他人,不一样。”
无妄也搁下茶杯,动静有些大。
她虽察觉,却依旧道:“容氏……已是上一辈的恩怨,或许,罪不至后人——”
“少宗主。”
无妄截去她尚未落完的尾音,目光犀利:“少宗主是从何时起,过于关注一个阡陌隅的奴隶了?”
谢锦岚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不言。
打小她的修为礼数都是由无妄监教的,于她而言,无妄不仅是临仙宗的戒律长老,亦是严厉不二的师尊。
“临仙宗屈居仙门第二数百年,少宗主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不负宗主所望,如何带领临仙宗登上仙门之首,位列尊崇。”
谢锦岚垂了眼睫,心上有些憋闷,这些年来一模一样的话她听得不少,可偏生是在云山仙宗做了半年交换生后,再听到这番话,竟是有了一种想反驳的冲动。
她存在的价值,就只是作为临仙宗的少宗主吗?
见她神色稍有不对,无妄松了一分语气。
他语重心长道:“本座知你心肠柔软,同情弱者,可临仙宗上下选择了你,你便是同门唯一的指望。”
他轻敲二人中间的小茶几,让谢锦岚抬起头来:“只有你能让临仙宗更上一层楼,多余的情感无疑是大义路上的绊脚石,锦岚可明白?”
谢锦岚紧握的手还是松了下来,恢复到往日里沉稳大气的岚仙子模样。
轻道:“锦岚明白。”
桑宁在桑仲允散漫的“看守”下乖巧了一下午,实在是坐不住了。
两兄妹一人撑着额头,一人托着下巴,分坐于矮案桌正对面,摇光台安静了许久,然后桑宁猛地一拍桌,站起来。
桑仲允的瞌睡跑了,伸个懒腰,正巧画扇端了鲜果来,他拿过一颗咬一口,饶有兴致看小妹炸毛。
“二哥,你就这么帮着大哥欺负我!”
桑宁跺脚,两手叉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桑仲允两手一摊,宽肩一耸:“你二哥打不过大哥,不然一定帮你据理力争到底!”
瞧桑仲允俊朗无害的笑,桑宁也发作不起来了,合理怀疑,他去临仙宗的半年,光学如何应对女子的招数去了。
她蹲去桑仲允面前,两手托着小脸蛋,眨巴眨巴漂亮的狐狸眼。
“二哥真的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阿宁出去吗?”
桑仲允也托着下巴瞧她,十分好奇:“那阿宁先告诉二哥,小丫头是不是喜欢那个叫容染的?”
桑宁一瞬愣住,识海中的金华猫也加入八卦大-军,静待小主人的回答。
“别胡说……”便是她唯一能说的。
桑仲允挑了挑眼眉,摆摆手:“且当我睡着了,睡着的人呐,是没有心思看管小妹的。”
桑宁提着裙摆起身,终于绽开笑容:“谢过二哥,阿宁去去就回!”
摇光台窗户摇摆三下,小神女已不见踪影。
桑仲允这才睁开一只眼睛,继续啃果子。
傻三妹,若大哥真有心软禁你三日,又怎会交代我来守?
天色暗下,思过崖仿若另一方天地,鹅毛大雪落个不停,桑宁赶去之际,正有一身穿绣山藏蓝长袍的弟子对容染施以鞭刑。
“是无妄带来的临仙宗弟子!”金华猫都认出了那身校服。
桑宁顿时来了火气,汇灵力成长剑,手指一点,长剑凌冽斩断那临仙宗弟子手中长鞭。
“哪个混蛋敢断老子的鞭!”
“临仙宗门下弟子好大的脾气啊。”桑宁冷笑,眼神如刃,刀刀钉在那弟子身上。
那弟子一见是禾霓神女,顿时双腿发软,扔了断掉的长鞭就给跪了。
“见见见见过神女!小小小小的该死!”
桑宁停步于他跟前,眼睫都没垂一下:“是该死,你说说,想怎么个死法。”
那弟子更慌,给她磕头,沾了一脑门的雪,求她饶命。
本是无妄让他偷偷来此打死容氏最后一脉的,可谁曾想,高高在上的禾霓神女会忽然出现。
容染倒在不远处的雪地里,一直凝着连件裘衣都没披便来此大雪之地的小神女。
她一袭浅樱衣裙,发上肩上落满了雪,几缕细发略有凌乱的交错在额间,明明没有精心打扮,立于鹅毛大雪之中,却宛如一道神光。
斩破他的黑暗,为他而来的光。
桑宁没心思同那弟子纠缠,抬手降了条仙链捆了他,随手扔去对面的山洞。
日后再教训这条临仙宗的狗。
她向着倒在雪地里的少年步步跑去,半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
“容染,别睡过去。”
少年浑身是血,身上冰冰凉凉,唇上也被鞭子的力道打出了裂缝,看得桑宁心中又起了一团火。
这是她要的人,临仙宗的人怎么敢!
他眉目紧了紧,声音嘶了:“此处寒冷,神女快些,回去吧。”
桑宁不走,布下一抹结界圈住两人,阻隔外界风雪。
她握住他被冻得没了知觉的手,源源不断为他输送暖身灵力。
“你是傻子还是笨蛋,别人打你,你都不知道还手的吗?”她语气微怒,“封印不是解除好几层了么,你怎么可能对付不了这么一个小喽啰。”
听着她的话,他眼角竟是还攀上了一抹浅笑。
只是不回答她。
待他终于恢复了些体温,她才松开他的手,道:“我带你出去。”
容染却抓住她,摇头:“走了,便坐实了罪名。”
他的眼神告诉她,他是绝对不会擅自离开思过崖的。
“那我就在这里陪你。”
桑宁挽着他手臂,挨着他坐。
容染垂眸看了许久她挽过来的纤细手臂,还是想劝她快些离开,而他才偏头,桑宁已经靠上他肩头,更用力一分挽着他。
雪落无声,两人之间很安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桑宁觉着周身渐渐的还暖和了起来,甚至有茶香飘出。
谁在煮茶?
她睁开眼来——
不是,她怎么回到摇光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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