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造梦
天光已大亮,桑宁发觉自己睡在摇光台那张又大又软的床上。
不是,容染呢?
她不是在思过崖跟容染挨在一起的吗?
一杯新茶递至她眼前,桑仲允俊朗的笑脸一并出现。
“昨晚捡了只快冻死的小狐狸回来。”桑仲允微晃茶杯,“小狐狸要不要喝口水?”
桑宁咕噜喝了一口,立刻问:“我怎么回来了?二哥去过思过崖了?容染呢?”
桑仲允两手抱于胸前,悠哉悠哉。
“别着急,一个一个问题来。”他接回茶杯,不紧不慢道:“自当是你二哥把你从思过崖捡回来的,至于那个冻成雪人的小子,二哥可管不着。”
容染怎么会冻成雪人?她不是布下结界了么。
此时,金华猫只想说,您那结界早在睡着的时候便自动消散了,是容染以他那点微薄灵力替您阻挡风雪,后来他也耗不起了,便干脆似圈又似搂的护住您,直接给您铸了堵人墙呐。
再后来,容染想抱您出去,正探出他那冻僵的一双手,桑仲允便现身了。
桑仲允背起小神女时才知,原来容染神不知觉不觉在他三妹身上下了助眠术,想来也是怕她不肯出去,便干脆不让她醒,再把她弄出去。
桑仲允有问上一句:“不一起走?”
容染只盘腿端坐,不卑不亢:“谢过允神君,不了。”
然后桑宁便躺回了摇光台。
桑宁掀开锦被要再去思过崖,她不能让容染死在那里,离试炼大会没多少时日了,她还需要容染。
桑仲允又横出一手拦她。
“二哥!”她一副快生气的模样。
“放心啦,二哥同你保证,那小子一点事没有。”桑仲允神秘兮兮,“有桩更重要的事需要三妹搭把手,来不来?”
日落时分,云山仙宗传出一则消息——
主丹师朱厌的尸身已安放回炼丹房三层,今夜子时,业火将焚尽丹房,以此恭送朱厌羽化最后一程。
炼丹房本为朱厌所造,丹书也为他所作,如今他身死,让这些身外物同他一道,也是自然。
朱厌在世时,弟子们都惧极了此人,可人一旦不在了,也觉空落。
子时来临前,云山弟子自发在炼丹房外献出一抹自身灵力,以示对朱厌的最后送别。一时之间,彩色的灵力汇集在炼丹房上空,如同道道守护主丹师大人羽化的绝美结界。
炼丹房三层密室的门缓缓合上,密室中,桑仲允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桑宁蹲于木轮椅前,替轮椅上那位已没办法说话的老者整理好衣襟。
若这老者能感知到弟子们对他的不舍与尊敬,一定会很开心吧。
子时临近,弟子们无法再靠近丹房,再有一刻钟的时间,业火将焚尽丹房。
密室内的三人安安静静,直到一抹黑影骤然掠过,桑宁眉头一紧,桑仲允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继续不动声色。
那黑影没有丝毫顾忌,直上三层。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稀薄月华斜射入内,些许灰尘荡于半空。
黑影一步一步踏入,自信到甚至没有环视周遭,发出一声讥讽极致的冷笑,暴躁的开启第三层所有锦盒,只要能装物品的东西,黑影都翻了个遍。
木盒玉瓶掉落一地,动静很大,可黑影一点都不忌惮,越是翻找越是暴躁,找了一炷香的时间忽然猛地推倒所有桌椅,发起狂来。
“在哪!究竟在哪!啊啊啊啊!你把东西藏在哪里!!!”
几近疯癫的女子之音让密室内的桑宁一怔。
这声音……她听过。
黑影开始翻箱倒柜,扯烂朱厌收藏的所有字画丹青,无法聚焦的一双眼竟是写满了怨恨。
“娘说东西就在这里的!就在这里……”
“你要找的,是这个吗?”
下一秒,一道嘶哑低沉如朱厌一般的声音骤然在木门门口响起。
桑宁看一眼就在她身侧的朱厌,再听外头那声音,有人在假扮朱厌!
桑仲允拍拍她三妹的肩,小声开口:“好戏,就要开始了。”
密室之外,黑影更是剧烈一颤,猛地回转身来,只见一个坐在轮椅上裹着黑色披风,整张脸都陷在衣帽阴影里的人,举着一支紫蝶钗。
黑影咬牙握拳,这双没有眼珠的可怖眼睛布满红血丝,满是憎恨:“朱厌……你居然没死。”
“朱厌”不抬眸光:“文野宗,若雨。”
密室里的桑氏兄妹屏息。
黑影讥笑一声,脱去黑色风衣,解下黑色面纱,正是文野宗交换到云山仙宗来的那位眼盲仙子,若雨。
“呵,熟悉我的名字吗?”她问得嘲讽,“紫蝶钗还我!你没资格拿着我娘的东西!”
“朱厌”收起紫蝶钗,问:“为何,要杀我?”
若雨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得面目狰狞。
“朱厌啊朱厌,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覃川江边的小妖鹿女,你当真说忘便忘了?”
密室内,真正的朱厌食指微动。
小妖鹿女,他有多久没听到她的名字了啊。
若雨讥讽道:“心虚了么?知道我是谁么?你知道自你七百年前抛弃我娘,屠戮了覃川江后,她还为你生下了一个女儿吗!”
“朱厌”依旧不言,若雨早就没了耐心,动手抢紫蝶钗。
便正是在此时,云山弟子包围炼丹房,若雨瞬间暴怒,伸手就要掐“朱厌”脖子。
“朱厌”于轮椅上跃身而起,掌中灵力化解掉她的攻势。
披风被两抹灵力之风掀落,少年一袭云白校服,高束的墨发微有盘旋,没有丝毫犹豫再化灵力去擒她。
若雨这才看清,这位“朱厌”到底是何人。
“呵,容染道君。”她咬牙。
密室内,桑宁脚下微动,容染怎么会在这里?
云山弟子已经冲上第三层,将门外重重围住,若雨此番,拆翅难逃。
容染眸中清冷,手握那支从朱厌日日枕着的枕头下找到的紫蝶钗,问得凌厉:“为何,要毒杀你的生父?”
方才若雨的话,已点明了这一点。
小妖鹿女与朱厌有过情缘,留下一个女儿,就是后来归去文野宗的若雨。
若雨狂笑,灵力化作利刃一道又一道飞出,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云山弟子忙着劈开利刃,她只专心对付容染。
她在文野宗修行多年,来云山仙宗也有两年了,灵力到底还是要强于容染这个带有封印的人。
她出手招招致命,容染却一次杀手都没下,即便是擒她的灵力也不会真的弄死她。
这是他师父的女儿,他不会伤。
若雨用尽全力的一掌击在他肩上,逼得他后退数步撞上木门,肩上顿显血印。
若非为了大局,桑宁此刻必然冲了出来。
“紫蝶钗给我!”
没拿回她娘的东西,她绝不会离开。
容染唇角染血,勾唇一笑,随手将那东西扔下一层。
若雨立刻飞身去接,与此同时,早就在一层待命的弟子合力念诀,南禺以指画符,数道金光划破半空,形成一道细网结界。
赶来的桑伯言和谢锦岚都化出灵力,助此结界一臂之力。
若雨眼盲心不盲,多年的眼疾让她对一切危险都要敏感百倍,既然敢给朱厌下毒,敢孤身来闯炼丹房,她怎么可能一点后手都不留?
细网结界束缚住她的那一瞬间,几十颗幻丹同时在炼丹房中炸裂成粉末。
就听见一名弟子大喊一声:“捂住口鼻!”
然也来不及了。
炼丹房的人都被幻丹带入各自内心最渴望的美梦之中。
一场唤出人心底渴求欲望的梦,在梦里,最想得到的都能实现,真实与虚幻交织,映射出的,只有纯善美好的一面。
要困住她是么……那么,所有发现了她身份的人,都一起困死在这美梦之中吧。
若雨提着一盏青灯,穿行在一个个纯白梦境里。
训练场上,新入宗门的弟子勤学苦练不懂便问,排队往南禺跟前跑,一口一口“大师兄”,缠得南禺连中午进食的时间都没有,可他乐在其中,耐心为弟子解答一个个问题,一次次亲自示范剑术,处事可靠,受同门尊重。
忽地,山水清泉掠过眼前,春夏秋冬,四季轮转,桑仲允一人一剑一壶酒,快意逍遥,游遍世间。
在云山仙宗之巅,桑伯言一袭玄色长袍加身,容颜不再如少年青年时期般俊朗,而周身更显沉稳,千百年如一日,守护云山。
谢锦岚褪下仙宗衣袍,卸下少宗主三字,不稀罕什么世人口中奇女传闻“长发洒银枪”之言,不身处任何一派仙宗之中,独行田野之间,再没人教她该如何如何做。
一个个纯白梦境被众人心底的渴望填满,渐渐的变成不同的颜色。若雨嗤笑,果然啊,人们都是贪图美梦的,既然如此享受这个梦,那便日复一日,永远不要出来。
若雨提灯一路前行,却发现了两处一片漆黑的梦。
没有人能逃过幻丹的效用,除非,内心深处对“美好”二字不抱任何希冀……
她不信!当真有人能躲过幻丹?所有人都该被困在这里!
若雨散去自身一半灵力,强行加大幻丹的效用。
终于,其中一处漆黑闪过数个画面。
画面中,桑宁坐在白绒长椅上,容染半蹲在她身前,为她扭伤的玉足上药包扎,而转瞬之后,桑宁却是嫌恶至极的烧了他给她包扎的那块绛紫锦帕。
幻生谷内,桑宁眼睁睁看着那带有封印的少年与白狐灵兽拼命,只为寻她,她却安然无恙在水镜另一侧冷眼俯视,毫不动容。
若雨忽然笑了,原来神女大人的梦里没有希冀,而满是这般黑暗龌-龊的心思啊。
她还想再深入一分,不料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手中青灯瞬间蔓延出一条裂缝。
“打中她了!”金华猫在识海中雀跃。
被困在梦境里半个时辰,它的小主人终于清醒过来了!
桑宁收回手,方才那一掌不偏不倚打在若雨肩上。
若雨是如何打容染的,她便如何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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