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缘堂：无泪（3）
那一天夜里，那位公主说想要看星星，夜里冷，照夜就叫上了大伙，大家聚在公主住的别院，围着一起，烤起了篝火。
小玉赌气，挑了个对面的位置，和两人远远地隔着篝火。
对面的两人坐在一起，不时凑近说话，笑意盈盈。
即使隔着篝火，小玉也觉得特别晃眼，不想再看，只想快点打断两人。
然后，鬼使神差地，她问道：“你什么时候离开伏魔谷？”
这个问题，大家都有思考过。但是，没有人问过。大家也有点好奇。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公主没有回答。
小玉又接着问：“你来伏魔谷很久了，家里人也应该想你了吧。”
“我有向他们报平安，没有关系。”
听这话，短期内就是不会走了喽。
小玉心里虽然闷闷的，但是也觉得自己这样真的无趣，她决定还是不继续说了。
许是她话里赶人的意味太明显，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我是不是打扰太久了。”公主不好意思地问。
“只要你不介意，你想住多久，就可以住多久。”说话的是照夜。
其余人听到这话，也立刻附和：“对，对，这里也不缺碗筷，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小玉姑娘，你好像不太喜欢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了。”
这位公主，一直以来，也感受到了小玉的敌意。
不知道这位公主是怎么想的，终于还是当面问了出来。
小玉定定地看着，没有回答。
旁边的人出来打圆场：“没有，没有，她就是这样，有时候，有点大小姐脾气。”
“是的，我不喜欢你，我内心希望，你能快点离开。”
众人没想到小玉竟然这么直白地说话，一时都愣住了。
尤其是，他们其实很喜欢这位妖精族的公主，虽然他们也能知道点原因，但是还是觉得小玉这样的言语，有点伤人。
连那位公主，似乎也没有想到她回答的这样直白。
气氛一时尴尬到了极点。
“这里是我家，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你不用管旁人。”
小玉其实本来也懊悔自己就这样，脱口而出，听到这话，更是难堪，声音似乎有点沙哑，一句话也没说，就跑开了。
没多久，公主也以风太大，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回房休息了。
本来是一次可以好好守着篝火、看星星的晚上，就这样毁了。
第二天，那位公主就以身体养好了，不便多叨扰为由，离开了伏魔谷。
任大家如何挽留，都没有留下来。
恰巧，照夜的表妹琼灵听说伏魔谷来了客人，也跑来做客，想看看妖精族的那位公主。
她听了人已经走了，本来就心里十分失望，又听到缘由，不由地怒火中烧。
琼灵本来就看小玉不顺眼。
明明就是姑母选的一个丫头。
姑母走的早，大家对她选的这个丫头也很关照。吃穿用度，也是大小姐的待遇。
但这个人，却不知天高地厚，而且天天缠着自己的表哥，搞得比自己和表哥还亲，仿佛他们才是一家子。
于是，琼灵忍不住念叨：“又不是什么大小姐，脾气倒是不小。不过是一个丫头，真的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小玉从篝火边跑开之后，在后山待了一晚上。
以前，她闹脾气，照夜也会哄她。
但是这次，自然没人寻她，她明白原因，只能假装不在意。
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其实她早就想明白了很多。
她觉得，其实这个公主没什么错，对自己也十分友善，但自己，真的是无理取闹。她是应该道歉的。
可是她是个胆小鬼，做了错事，却不知道怎么处理。
想到照夜说的那句话，想到“旁人”这两个字，她心下又难过。
一直到太阳又要落山了，才敢回来。
回来后，她才意识到，那位公主已经离开了。
可是，她道歉的话，还没有说呢。
她想去找谷主请罪，刚迈进前厅，就听到了这句话。
其实，十多年来，她早该明白这个道理的，是她自己不愿意醒来。她是时候该醒过来了。
这次不愉快后，小玉和照夜之间，似乎一直隔着一条线。
这次之后，小玉再见到照夜，很多东西，其实都已经不一样了。
后来，小玉也没能和那位公主道歉。
十年后，妖精国内乱的时候，那位公主不愿屈服投降，战死了。
她平时不出伏魔谷，自然没机会去妖精国。
小玉不知道照夜听到消息时是什么反应。
但是，她似乎有些难过。
自己年少时，因为自己的任性，伤害了别人，那句抱歉，却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可是，她觉得难过，却流不出眼泪来，她觉得自己果然是没心没肺。
这个词，在谷主夫人死的时候，别人就这么说过她。
谷主夫人是少主的生母，一直待她很好。
谷主以前要经常出谷办事，经常许久不回来，谷主夫人一边期盼着丈夫早日归来，一边守候着自己的孩子。
可是，夫人身体不好，大夫总让他静养。
少主也很少有机会能去探望自己的母亲。
怕自己的孩子孤单，夫人就不知道从哪里，挑了自己，让自己陪着少主长大。
夫人经常和她说，让她好好陪伴照夜。
夫人去世的时候，谷主甚至还在外面办事，也没能及时赶回来，见最后一面。
当时，大家都哭声一片，她只是傻傻地看着，却是半滴眼泪也没有。
有人说她无情，夫人待她那么好，她却一点也不哭。
她努力了，可是哭不出来。
她平时，只是没心没肺地笑，她从来也不知道怎么哭。
好在，少主没有这么觉得。于是，少主哭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安静地陪着他，也不说话。
她知道，自己会一生一世，守护好少主的，这个是她和夫人的诺言。
一道红光闪过，采薇从小玉的记忆里退了出来。
“已经过去一百年了，但是少主一直没成亲，是不是因为，那位公主死了，所以，少主的情缘已经断了。”
采薇摇头：“不是，那个公主是去世了，但是，照夜的情丝未断，他的因缘还在，他的因缘结牵着的不是那位公主。”
“那你找到原因了吗？”
“我还没看出来。”采薇脑海里浮现一个想法，问道，“小玉姑娘，有没有可能，他的天命之人是你？”
小玉闻言，眼神微动，但眼里很快浮现出一丝苦涩，然后摇了摇头。
采薇知道她在想什么，“因缘结并非只能系在有情人之中。”
有些人，虽然没有情缘，却会一直纠缠。
有些人的因缘结只能系在一处，那么，就不能系在别处了。
这个是天机，即使是升仙阁的人，也不能完全参透。
“不可能的。采薇姑娘，我还有一段记忆，你可以再看看。也许能多点信息。”
看完了，就会知道，这种猜测，是绝无可能的了。
“好。那我再看看。”
她刚刚是被浮生石的记忆退出来的，因为她感受到了抗拒，就没有强行探索下去。
她下意识出现了抗拒，也就是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是小玉姑娘不愿意去接受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采薇闭上眼睛，重新进入对方的意识，探寻过去的记忆。
记忆里是伏魔谷，但是却十分不一样。
因为，似乎被烧过。
小玉从伏魔谷的一片焦土里爬了起来。
她身上有灰，但是却依旧没事。
那时候，妖精族内乱后不久，照夜被派出谷去办事。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魔界也出现了内乱，因魔族圣尊莫名消失，魔尊之位一直空置。
渐渐地，魔界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另立新主，一派却是要坚持等待魔尊归来。
伏魔谷一直受到魔族圣尊的照拂，因此，选择等待魔尊归来。
终于，两派争吵不下，最后开战。
魔族的另外几个支系想要重立新主，他们最先选择联合攻打伏魔谷。
伏魔谷寡不敌众，多人死于这场战斗。
谷主也在此战身陨了。
谷里的一些女眷，见难以力挽狂澜，怕受欺辱，也自尽了。
最后，那些人把伏魔谷里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放了一把冥火，烧了伏魔谷。
那些人设置了结界，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直到魔族圣尊来了，撤了结界，下了一场大雨，把火势熄灭了。
小玉记得，自己应该也是死了的，自己替谷主挡了几剑，后来她不知什么时候，就晕了过去。
就算没有死，她也应该被烧死了。
那可是冥火。
小玉还没有想明白一切，就似乎被一股无形的灵力提了起来。
飘在半空中时，她见到了一个极其俊美的黑衣男子。
如果不是那人一袭黑衣，眼角还带着一丝邪气，给人一股冰冷的感觉，小玉都要误以为，那是天上仙人。
她也是许久之后才意识到，那人就是魔界圣尊，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
“竟然还有人活着。”那人打量了她一会，没再说什么，确认她是伏魔谷的侍女后，就把她放了下去，转身离去了。
被放下后，脚刚踏在地上，小玉就看见了结界外走来的照夜。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有很多话，涌到心口，关于这场可怕的对决，伏魔谷发生了什么，关于谷主交代的事情，她都想要告诉他。
但张了张口，最后也就是喊了声“少主”。
照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然后紧紧地把她搂在了怀里。
这是她记忆里，他们第一次这样亲近，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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