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春逝
若我会见到你，事隔经年
该如何同你招呼？
以眼泪，以沉默。
然而并非像诗中所写的那样。
“陶琛。”
吴双几乎无意识地叫出他的名字，甚至不清楚是出于怎样的心情。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陶琛会出现在她家门口。
“不请我进去坐坐？”他微侧头，看向屋内。
“哦，请进。”吴双不知所措，后知后觉侧身让开，从鞋柜里找出一次性拖鞋。
张莺莺偶尔会过来，橱柜里总会备两双。
一个人住闲散惯了，东西喜欢乱放。
她先他进屋，手忙脚乱地将沙发上堆着的衣服塞进卫生间的洗衣机，再出来，陶琛正站在客厅四下打量。
“随便坐，想喝点什么？”
“都可以。”他摘了围巾，在沙发上坐下。
吴双去工作室给他倒了杯花茶。
平常直播说话太多容易嗓子干，她喜欢在开播前备好一大壶解渴，这会儿正泡好。
“谢谢。”他伸手过来，拿杯子的时候手指碰到她的，冰凉冰凉。
吴双忙收手，背到身后，不自在地揪着睡衣上的小绒毛。
陶琛的脸色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白了，恢复些血色。
他坐在与她距离不足一米的沙发上，仰头看她，她尴尬地站在沙发旁边。
这让吴双有一种被罚站的错觉。
“我这样上门是不是有点唐突？”
“没有，平常莺莺也会过来，只是这么久没见，有点不习惯。”
何止是不习惯。她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快要把睡衣上毛都揪光了。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有么？”她勉强镇定。
没错，这里是她家，拿出点气势。
她走到沙发另一侧坐下，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什么时候回来的？
待多久？
为什么来我这？
心里有很多的疑问，却一句话都没能问出口。
怕会暴露不该有的情绪，也怕他会误解什么，更多的是尴尬。
纵使曾经他与她相隔不过四十五公分的距离，甚至一度很亲近，都抵不过时间的威力。
关系的亲疏与时间和空间成正比。
那些曾要好的同学，朋友或同事，因为离开原本的圈子联系越来越少，最后都沦为列表里的“尸体”。
感情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
对于此刻的陶琛，吴双感受到的不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而是有些陌生。
要是陶琛不开口，她大概能一直沉默下去。
“你最近在直播？”
“嗯。”
“感觉和直播间里不大一样。”
“有么？”
吴双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才意识到还戴着睡衣帽子，只好尴尬地摸摸兔子耳朵。
每次直播之前她会画个淡妆，再换身衣裳，总归是要倒腾一阵。
偏偏陶琛赶在直播前半个小时来，她还没来得及做准备。
“话不多。是因为和我没话说，还是？”
“不是。”她急于否认，原来不是指外表。
陶琛面带微笑，一脸不信的样子看着她。
吴双手搭在双膝上，深吸了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正面看向他。
“不好意思，我到现在还有点懵，没想到你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能理解。这件事的确是我欠缺考虑，却不受我的控制。”
她脸颊微微发烫，“你来，是有话对我说？”
“嗯。直播间还有后台私信你都没回复，我想亲自来问问。”
她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眼神和思绪一起飘忽不定。
很尴尬。
不自在。
“我真的没机会了吗？”
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听起来不那么真切。
即便人就在眼前，她还是不大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我们很久没见了。”
吴双不理解，一个分别多年没有任何联系的人会突然和她表白。
“可能人到一定年纪喜欢回忆过去，发现有遗憾，而刚好有补救的机会。”
他始终保持镇定，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在这样的情况下，未免过于理智。
可她的内心已经是兵荒马乱。
“没有遗憾还叫什么青春。”她话多少有点自嘲的意味。
“我这是被拒绝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陶琛，我想，你可能并不喜欢我。”
只是单纯的想了却遗憾而已。
她尽管喜欢过他，却也有自己的骄傲自持。
余光看了眼手机屏幕，距离开播不到五分钟，化妆是不可能了，估计只剩洗个脸的功夫。
“你的直播时间要到了？”
“嗯。”
“那我不打扰。”陶琛站起来，将围巾重新裹上。
吴双送他出门。
到门口时，他却忽然停下，转过身道：“我还可以追你么？”
她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指正式的追求。”
“那是你的事。”
他总算露出微笑，“好。”
送走陶琛，吴双满脑子都是他刚说的那句话。
他要追她？为什么？
对于她来说，他的感情来的太突然，以至于没有什么实质感。
“糟了！”
吴双小跑进工作室，匆忙点进直播间，还是迟了一分钟。
头发和脸都没洗，衣服没换，她干脆戴着睡衣帽子，顶着两只兔耳朵直接开播。
弹幕陆续刷了起来：
主播今天迟到了，有点不对劲。
睡衣好可爱，脸还很红。
这是没化妆，衣服也没换。
感觉刚见了野男人。
……
没眼看。
吴双清了清嗓子，“直播间的朋友们大家好，睡了个午觉，一醒来就这个点了。作为一个靠倒霉出圈的主播，大家就不要在意我这幅邋遢的形象啦。”
天下第一聪明人：说谎。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弹幕迅速热闹了起来：
榜一大哥有情况。
有情况。
有情况。
……
“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么？”她调侃似地为自己解围。
他是故意的。
吴双迅速点开他的id，里面有好几条不同时间发来的未读私信：
我回来了。
方便见面么？
我在你家门口。
她迅速发了句：别拆我台。
那头几乎秒回：好。
后面还带着个笑脸表情包。
像是恶作剧。
再回神，弹幕几乎刷屏：
主播是不是在和榜一大哥发私信？
我看是。
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咱失宠了。
吴双强装镇定道：“别扯开话题哈，时间不多，咱说正事。”
弹幕上的意思很统一：
想吃瓜
吃瓜
瓜
……
“你们是要水我的直播间？没有瓜。下一个。”
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在万瓜丛中快速捕捉到一条倾诉的信息：前男友来找我复合，我该怎么办？
屏幕上消息刷得太快，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发弹幕的人的id。
“不好意思，刚没看清id，这位前男友来复合的朋友你好，可以请问一下当初的分手原因么？”
吴双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感情经历，对感情的理解都是从身边的人或书和影视剧中看到的，大学虽然上过相应的心理课，却也忘的七七八八了，这个话题属于能力范畴之外。
小萱不可爱：他出轨。
这次倒是看清了id，却不太确定是不是刚提出问题的人。
“id是小萱不可爱的朋友，刚刚是你问的问题吗？分手的原因是出轨？”
小萱不可爱：是。
吴双心里厌恶，“脏了的男人咱就不要了。小萱小可爱，下一个更好。“
小萱不可爱：是小萱不可爱。他说我不可爱，比不上那个女孩。
吴双撸起袖子，差带从椅子上站起来，考虑到这里是直播间又有数万人看着呢，重新坐直，压着怒气道：“一个出轨男人的话有几分可信？他要是喜欢你，你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可爱的，可他如果不喜欢你，无论你怎么做他都有借口表达不满。女孩子可不可爱不需要旁人去定义，你就是你！”
弹幕也纷纷为她打抱不平：
就是。姐妹，出轨只有一次和无数次，千万别信了男人那张嘴。
过来人建议，不要复合。
“小萱，你看到了吗？我和直播间里的朋友们是相同的意见，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不要觉得是自己不好，他已经配不上你了。”
她可能是有感情洁癖的。
小萱不可爱：可是我还是控制不住会想他怎么办？
人如果可以自如地控制情感，就不是人类了。
吴双托腮，“可以尝试转移一下注意力，比如多出去走走，或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去认识几个新的朋友。现实中的我们执着于过去很多时候是因为所接触的新鲜事物不多，希望你能遇见更好的人。”
那么她呢？是因为圈子太小，还是根本就不想走出去？
下播好一会儿了，吴双还坐在桌子前发呆。
人总是这样，在说别人事情的时候条条是道，轮到自己身上就像是被蛛网缚住，怎么都理不清。
她分明对陶琛是有感觉的，却无法坦然接受他的提议，甚至还觉得有点讽刺。
表白失败那晚的痛楚还那样清晰，如同从来没有消失过。
她的心好像也跟着破碎了，再也爱不起来。
直到现在，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喜欢还是怨？
她竟有些分不清了。
微信提示音响起，她无精打采地拿过手机，从椅子上起来返回卧室，一股脑地栽到床上。
小乐乐她娘：【明晚一起吃饭？】
举世无双：【又吃？】
小乐乐她娘：【明天出去吃，带你吃好的。】
举世无双：【几点？我晚上要直播。】
那头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就饭点，不耽误你直播。话说陶琛是不是找你去了？】
举世无双：【你告诉他的地址？】
小乐乐她娘：【冤枉，这个真不是我。】
举世无双：【那就是你们家另一口子，没得跑。】
她的地址只告诉过张莺莺，连老来俏也只晓得是哪个小区不清楚楼层。
张莺莺的八卦之火被点燃，消息不断涌入：
【怎么样？】
【久别重逢什么感觉？】
【表白了？】
【在一起了没？】
举世无双：【没有。】
回完消息之后，吴双一头埋进枕头里。
什么感觉？
感觉上天又在和她开玩笑，毕竟，她是真的怕了。
但陶琛临走前的那句话，又莫名让她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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