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回
淡芜烟再睁眼时，头顶炎炎烈日。
他正跪在青石板上，眼前是一扇巍峨紧闭的古朴大门。
似乎是跪时间久了，他的膝盖已经感受不到什么知觉。
头顶的日头也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头晕乎乎的，又痛又闷。
倏而大门打开，一双雪白的靴子率先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在他身前站定，声音自上而下，透着威严：“知错了没有？”
还没待淡芜烟有任何反应，那人便又开口：
“别痴心妄想，别指望本君能对你有什么特殊情愫。你想通了便自己起来，若想不通，就一直跪着。”
这人说完便径直离去，头也不回。
留下淡芜烟独自跪在原地，耳旁边满是奚落和嘲笑的声音，和对他的指指点点。
……
淡芜烟立即将疼痛屏蔽开到最大。
然后惬意地在识海里翻着前情提要。
这还是一个修真世界，他在这个世界是个病美人废物，是未来会被誉为“天下第一剑”的剑仙林寂的剑侍。
这个世界的男主正是林寂。
也就是刚刚在他面前自称“本君”的白衣男人。
林寂的心爱之人是他的师尊应奚。
之所以会选择原主这个病美人废物做剑侍，只是因为白月光应奚不仅生得俊美，而且还是天生少了一魄的病秧子。
——原主吐血的样子跟应奚很像。
……
看到这里，淡芜烟已经想起这个世界的一切。
他之前便来过这个世界，完成了一部分的任务，当时纯属中途过来救场。
因为应奚乃是上上上届的“颍州第一美男子”，而原主的设定则是这届的颍州第一美男子，他因这个原因被剑君选中破格成了剑侍，才有幸进了明阳山的大门……
所以前提是，饰演原主的这个人要好看，很好看。
据说之前穿书局的好几名兄弟都试过这个角色，但不是压根没在选美比赛中脱颖而出，就是最终魅力演技不够，连备胎都没当上……
像他们这样的穿书者，每次都是带着自己的脸、自己的嗓音和心性记忆进入世界当中。
其他人的条件都不符合这个炮灰的标准，不得已，上面才把淡芜烟临时调了过来，加了个班。
淡芜烟当时还吐槽过，因为得不到的人是上上上届的选美冠军，所以干脆就找个现任选美冠军弄回来做备胎……林寂剑君，可真有你的，不愧是高级渣男。
过来客串的时候，淡芜烟还在以师尊的身份努力养大秋尽良。
好在那是秋尽良十分努力上进，经常闭关磨练自己，淡芜烟挺清闲才能来这边兼职。
后来那边剧情进入高潮部分，他便将这边暂时放下，在那个世界里又过了小一百年，如今再回来便觉得有些恍如隔世。
之所以对这个世界还有这些印象，原因无他，因为他在这里的角色也叫淡芜烟。
以往在每个世界他所饰演的角色名字中大抵都会有个“烟”字，淡芜烟问过原因，系统的解释是：上面的负责构思故事的领导是个起名废，所有痴情备胎都是烟字辈的。
……
淡芜烟也只能接受了这个说法。
谁叫穿书局的领导这么懒政呢。
说回这个世界里，林寂早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师尊应奚，却因为师尊太高冷、太厉害而不敢有半分僭越，就只能自己死命练剑，宁愿另辟蹊径地去修杀戮道几次险些堕魔，也要追逐他的师尊。
白月光应奚虽然是个病秧子，但他那样的身体状况不仅不会影响到修炼，他反而还是五百年来大陆中少有的奇才。
远的不说，就说十数年前妖兽丛生滋事，他曾一剑荡平天地，大战之后也只是俊眉一蹙，吐出了两口血罢了。
与天才应奚相比，“淡芜烟”则要平凡得多。
天生身子骨就不好，还是个废灵根。
跟他一起上山的剑侍们如今已经全部筑基了，他却还只是个练气五层的废物。
如果说应奚是一朵花。那么“淡芜烟”连绿叶都不算。
他顶多算地上的一滩尘泥。
除了长得还不错、与应奚仙君有个一样的美男子称谓外，“淡芜烟”什么都不是。
但就是这么个废物，却偏偏从众剑侍中脱颖而出，入了林寂的眼。
只因为他被同学欺负、被错手打成重伤之时，有一刹那吐血的模样跟应奚很像。
……
即便现在想起这段剧情，淡芜烟也想吐槽这是什么沙雕情节沙雕男主——
修无情道的应奚实在太清冷、高不可攀了，林寂从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心迹，他选择追求应奚的方式就是辛苦锤炼自己，日夜练剑磨砺，相信终有一天可以与那云端上的人比肩。
这本书本就是偏剧情向的大男主小说，而很显然，应奚就是男主提升自己的不竭动力。
但修仙之途长路漫漫，在那些漫长的岁月里，思念难耐，心性再坚韧的渣男也是需要发泄的。
淡芜烟他们这几个剑侍，便因为多多少少与那位师祖有相像的地方而被林寂选中。
不是相貌生得像，就是某些地方很相像。
如若不然他们也不会有幸来到这里。
林寂把他们几个召上来，最初似乎也只是想看看与心底白月光相似的人，一解相思之苦。
那段岁月很平静，平静到只需要淡芜烟偶尔来这个世界打个卡就可以。
直到那次被同学打伤，吐血养在床上，“淡芜烟”忽然发现平素里连多看他一眼都不会的剑君，竟然每日都要来他的房里待上一会……
依旧高冷且面无表情，这样的林寂剑君却仿佛变成了一束光。
一束第一次破开浓云，来到“淡芜烟”昏暗世界里的光。
毕竟从小爹不疼妈不爱，就没少挨欺负。
后来上了明阳山，成了缥缈峰峰主林寂的剑侍后，又因为是个病弱废物而经常遭受其他剑侍和同学的霸凌。
“淡芜烟”以为自己会永远活在这种无边的痛苦中。
却不想从来严厉、对所有人都不假以辞色的剑君竟然主动靠近了他。
那段时间“淡芜烟”诚惶诚恐，却也很快乐。
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他甚至希望自己的伤一辈子都不要好。
所以有一夜，剑君带着酒气摸到他床上的时候，“淡芜烟”没拒绝。
他甚至献祭一般地任由对方摆布。单纯的少年还以为那是他们契合的标志。
却不想林寂第二天离开后，便再也没来见过他，只叫人传话让他好好休息，不必急着侍奉。
到后来他伤彻底好了重新以剑侍的身份出去伺候，却发现剑君看他的目光越发疏离和冷漠。
剑君待其他人也顶多算是严厉，不假辞色。但对待淡芜烟的靠近，他拒绝的意味很明显。
“淡芜烟”虽是个废物，但他不傻。
他知道剑君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那段时间里，“淡芜烟”的光没了。
他的世界甚至比以前还黑暗。因为其他剑侍发现了他与剑君之间的异常……
没人觉得会是剑君主动的。
“淡芜烟勾引林寂剑君”的言论就此在明阳山上传开。
嘲笑他的人很多。
欺负他的人似乎变得更多了。
林寂似乎是知道的。
只是他一直都只冷眼看着。
直到“淡芜烟”又一次被人打吐了血，剑君才终于站了出来。
那时剑君大人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再像以前那么疏远这傻剑侍，隐隐有了一点儿回护他的意思，让其他人不敢再如此轻贱这个废物。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让原本跌入谷底的小剑侍又满血复活了。
之后小剑侍逐渐发现了剑君对待师祖的心思，林寂也不瞒着他——堂堂剑君似乎不屑于在自己的剑侍面前做什么伪装，连遮掩都懒得。
林寂只是跟他说，让他乖乖听话，不要肖想，就当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他会在缥缈峰上护他周全。
小剑侍的心情再度跌入谷底。
……
总之就是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
当初淡芜烟之所以暂停了这边，先回去做上一个世界的任务，就是因为剧情无聊又太能折腾。
“祖宗您离开后这边就自动托管了，时间又过去了几个月，如今的情况是……”
淡芜烟平静地听着系统的介绍。
这几个月小剑侍过得还算安稳，除了与其他剑侍一起轮班伺候林寂外，就是去宗门里的学堂上学。
虽然偶尔还是会被同门言语羞辱，但至少有剑君的一句话作为护身符，不会再被打成重伤。
只不过备胎终究也只是个备胎，一旦跟正主白月光作比较，小剑侍就什么都不是。
今天淡芜烟会跪在这里，便是因为他不小心将林寂准备送给应奚的一件法器摔在了地上。
……上品法器，非分神期修者都不可将之破坏。
小剑侍不过是不小心将之摔在了地上，不会带来一点损伤，林寂却认为他是嫉妒应奚，对师祖不敬，或故意为之引起自己的注意。
先扣了三个大帽子下来，之后他要“淡芜烟”承认自己的错误。
小剑侍虽然废物又懦弱，却也倔得很，没做过的事如何认错？
林寂一怒之下，便罚他跪在外面。
淡芜烟：“……”
真行，不愧是傻逼。
他遇见过很多傻逼男主，比如上个世界睡了他又甩了他、还为救小三剖他元婴那个道貌岸然的仙君；
再比如上上个世界，那个各方面意义上都是骑着他才登上王位，最终却为了让白月光安心，宁愿让他去送死的小皇帝。
还有上上上个世界……
淡芜烟对比不出哪个男主更傻逼。
他只觉得经历过的世界越多，自己对男主们的耐心就越不足。
林寂冷漠地离开以后，耳畔的嘲笑声变得越来越刺耳：
“连送给应奚师祖的东西都敢动，他是不想活了。”
“嘻嘻，瞧这段日子他那嘚瑟的模样，还以为剑君真的宠他？怎么样，还不是被罚着跪在这里烤太阳！”
“他跪了多久了？有两个时辰了吧，也没见剑君心疼可怜他呀。谁说他是剑侍里最特殊的？我看都是某人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
“活该，谁让他仗着自己身体不好就故意在仙君面前卖惨。有什么可怜的？不就是个筑不了基的废物么。”
“就是，若不是依靠长相被剑君选做剑侍，他能进得了这明阳山的山门？凭他这样的出身和资质分明连做外门弟子都不配！最有意思的是这么废物的人，还不知羞耻、以为自己跟其他剑侍一样……”
淡芜烟从识海中退出，只觉得周围恼人的苍蝇似乎变得越来越多。
“我腿麻了。”淡芜烟忽然说。
“……似乎是这样的。”
系统不解其意。
但考虑到宿主已经关闭了痛觉感应，它还是友情提醒：“您跪了足足两个时辰了，没有筑基的你身体本来就差，麻了很正常，再跪一会儿您就可以晕倒了。”
按照原著剧情，这里“淡芜烟”跪晕了过去，这件事才算罢休。
这个小剑侍抵死不承认自己是故意的，也让林寂稍稍动容，对他的态度又稍有缓和。
但他待他仍旧忽冷忽热，就是淡芜烟所说的来来回回折腾的阶段。
当然他们这么折腾也不是单纯的水剧情瞎折腾……如果没有这小剑侍这么深情地粘着林寂，那高高在上的白月光师祖应奚又怎么会注意到这边，进而发觉自己对待林寂的感情？
事实上林寂每一次对小剑侍好，都是因为应奚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过过问，或者感觉上他对于他们的关系有一丁点的在意。
而林寂每次冷落小剑侍，也只是因为应奚又去闭关了，或者这一阶段有些冷漠。
这里炮灰备胎的作用仍旧是推动男主们之间的感情。
只是傻傻的小剑侍，他什么都不知道……
幸好，已经充分了解剧情的淡芜烟并不打算这么傻下去了。
因为他已经找到一条快速走完这世界剧情的方法。
身形跪得笔直的淡芜烟无视了身边的声音，只在众人的奚落声中沉默地阖上眼眸。
又倏而张开。
山间的气流顷刻间发生诡谲的晃动，草木横吹，细沙扬尘，险些迷了众人的眼。
等一切平静，所有人再看向淡芜烟。
……这哪里还是练气五级的废物。
他直接迈入了筑基期！
……就在一瞬间！
甚至因为越级筑基，他还直接引发了天象异动！
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淡芜烟淡然腾身而起，再不必管发麻无力的双腿，径直向山顶的一处飞去。
众人只见他身影蹁跹，衣袂翻飞。
待再反应过来时，连淡芜烟的身影都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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