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3章
辩谈会这日,上舍学子早早便到了。桌案左右摆开,空余出学舍中间部分,两侧的人面对面而坐。众人弹冠振衣,整齐端坐,桌上一字摆开文房四宝。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商屿丞是第一次参加,对此不甚了解,幸好有元帆在侧解惑。
所谓辩谈会,便是众学子齐聚,针对诸多时政问题进行探讨。双方相互争辩,各抒己见,能驳倒对方为优。
片刻后,重林远与三位监事联袂而来。公布本次的六项辩题,涉及评经论史,治国赈灾,选贤举才等。学子们挑选自己擅长的题目后,都回座位上去准备了。
元帆选中的题目是经史子集类。他低声问商屿丞选了什么。
“国情国策。”商屿丞说着,将自己的题目递过去。
元帆一看,表情一时有些微妙。商屿丞的题目是:重商抑农。
士农工商,等级严明。民以食为天,民农则朴,朴则易用,易用则边境安。世人眼中商贾重利轻义,且经商需四处奔走,容易混入他国细作。
七国对农人和商贾的政策以及态度各有不同,但是总体是重农抑商的,其中以西黎和祁林为最。东丹虽不至于禁止行商,但是对商贾也有诸多限制,划定商业区域,关税繁重等。
这题说简单也简单,只是七国之中,唯有商丘‘全民崇商’。让商屿丞来答这题,最合适不过了。
两人说话间,第一题的辩谈已经开始。双方各有三人,各个引经据典,口沫横飞,一时间难分高下。
一场场下来,也让商屿丞意识到博贤学院于东丹而言的重要意义。学子们对于博士所教授的政治和学术并不是一味的继承,而是要融合他们自己的见解,不断突破,从而培养更多的人才。
传承和发扬,这才是博贤学院创建的初衷。只是如今的东丹深陷在党争内耗之下,博贤学院也不似伊始了。
商屿丞想,有没有这样一个地方,可以不论家国,不分派系,接纳各国学子。实行众人之教,言谈自由,不入朝堂也可参政议政。选贤举能,知人善用,以富国强兵为目标,对政治学术各抒己见。
届时,何愁国不兴,民不顺。
商屿丞思绪飘远之际,场上已经到了第四题,另外四人已经站起身来。分别是江瑜、齐祉,世族一派的翟英,以及一位平时并不惹眼的少年。
翟英率先开口,“农业乃立国之本,国无农不稳,民无粮则乱。经商不过是投机取巧之法,温饱才是国家强盛的根本。”
此番的辩题为“重农抑商”和“重商抑农”。
四人中,那位名叫韩程锦的单眼皮少年,四下看看,不知哪位是自己的辩友,只得硬着头皮去接,“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商贾的存在有助于货物流通,商业繁荣则国繁荣。”
齐祉选中的正是“抑商”这一方面,他道:“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商人重利而轻义,视为小人。若无法度规矩压制,任由小人泛滥,焉能长治久安。”
韩程锦咬咬唇,继续争辩:“非也,商人重利本就是狭隘的说法,并非商人重利,趋利避害乃是人之本性。”
翟英道:“圣人言:为富不仁矣;为仁不富矣。”
商屿丞缓缓起身,幽幽开口,“这天下间最富有的莫过于各国的皇帝陛下。坐拥万里江山,得享万民之养。”
韩程锦见自己这方终于有人站出来,松了口气,也跟着满眼期待的看过去。
江瑜则正好相反。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对于商屿丞的毒舌已经有所了解。此时对上,他即便知道自己方占了优势,但仍觉得心底发虚。
他拿起整理好的案例,轻咳一声,道:“前年姚州遭逢雪灾,第二年粮食颗粒无收,有商贾自粟州以七钱一斗购入粮食,运送至姚州后售价三十钱一斗,其中差价四倍有余,姚州粮价最高时曾到四十七钱一斗。那些坐贾行商之人肆意哄抬粮价,从中赚取暴利,以致当时姚州之中饿殍遍野。商贾眼中只有利益,毫无道德,如此行径,和杀人凶手有何不同?”
商屿丞轻笑一声,语气和缓,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从粟州到姚州,中途要经过两大州府,七座城池。这一路上的关税、马匹物质的消耗、人员的雇佣,以及购买粮食的本金。所经之地还要防止灾民暴动,这些算下来一斗粮远远不止二十钱。商人担着风险,风餐露宿运粮到姚州,难不成还要原价售出吗?商贾经商本就是为了赚钱,若是不能从中牟利,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吗?”
齐祉哼笑,“一斗米赚得十钱,十车粮食便是一位官员两年的俸禄,若是人人如此,借国难之际以谋私利,何以治国?国若不宁,钱财何用?”
丹枢起身,他是这一场的第六人。他声音如往常一般清冷,说出的话让人无端生出几分信服来。
“东丹历一百一十五年,冬腊月,落雪半月有余,各地均有不同灾情呈报,其中尤数姚州府灾情最为严重,房屋坍塌损毁,道路阻塞不通。姚州在籍居民九万七千余人,因灾情死亡人数五千余众,另有流民两万。朝廷赈灾粮款于正月末抵达,期间一个半月的粮食消耗皆由行商的商贾供应,最终姚州九万人平安度过此劫。”
他甚至都没有表达自己的观点,还是陈述事实而已。
商屿丞接口,“那时候,钱买的不是粮,是命。粮价暴涨根本原因不在商贾重利,而是地方政策。上行下效,淫俗将成;败国乱人;实由兹起。”
齐祉咬牙,“你是商丘太子,对经商见解颇多。可是太子殿下是不是忘了自己身在何地?又是因何而来?若贵国重商轻农的国策真的正确,为何西黎大军兵临城下时,商丘毫无自保之力,以至于向我东丹求援?”
还把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作为人质送到东丹来。
这句话虽没说出来,但是在座之人都心知肚明。
上舍霎时安静下来,众人余光偷瞄站在场中的那个少年。
商屿丞一顿,转而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名不正而言不顺,西黎无故犯我国土,东丹乃我商丘友邻,东丹陛下更是深明大义,愿意出兵相助。商丘子民铭感五内,我身为商丘太子,亲自到东丹来致谢,为的是四海升平,千秋伟业。怎么到了你的口中,便成了东丹趁火打劫了?我堂堂商丘太子尚未觉得委屈,倒是劳烦齐同窗替我伸张正义了。”
齐祉闹了个红脸,羞窘无比,狼狈坐下。
双方来回争辩,但都未能将对方驳倒,眼看要到午膳时间。
商屿丞正要说,要不几位监事和博士看着判定吧。
丹枢发表看他在场上的第二句话,“农乃固国之本,商是利国之策,二者并无冲突,为何要分出高低贵贱?”
他所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农商各有所长,都是国本。
在众学子等待的目光中,穆监事宣布了这一局的结果,“重农抑商”一方得胜。
意料之中的结果,就连获胜方的三人脸上也没什么喜意,他们能赢不是因为口才了得,思路清晰,而是因为东丹国策如此,岂是辩谈中几句话能轻易动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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