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29章
“这天真是越来越冷了。还有半个多月便要过年了。”两名禁军一边说着话,一边搓着手。说的多了,不免口渴,瘦高那人随手一指,“你去烧壶茶水来。”
被指到的青年目不斜视,继续站岗,好似没听到一般。
瘦高男声音不小,门口这些人不可能没听到。他走上前,看着青年道:“我让你去烧水泡茶,没听到吗?”
说罢,一脚踹在他的腹部,青年立刻受痛躬身,一连退了好几步,手中的□□跌落在地。这一举动激怒了守门的众人,这几日他们备受禁军欺压,处处忍让装孙子,却把这群禁军惯得越发狂妄了。
“把这两人拿下!”
说话的一个中年男子,显然是这些人中管事的小旗,他一声令下,其他人立刻一拥而上,将他们按倒在地。
瘦高禁军叫嚣着,“你们要造反吗!你们这群兵痞子,也敢动我们禁军。我一定让你哭着磕头。”
“你们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动起手来,你们不怕孟副使问罪吗?”圆脸男子赶紧搬出孟骞,生怕这群人干出什么不要命的事,他们现在可是受制于人呀。
小旗一时有些两难,这两人一旦放了,定会去告状,他们难逃一顿责罚。若是不放又能如何?他们只有四十人,还能真和禁军对立不成。
他踌躇片刻,朝旁边的一个士兵说道:“你去看看赵偏将和李偏将谁在?说明事情始末,问此事该如何处置?”
那名年纪不大的士兵跑进军营。
约莫过了一刻钟,问信儿的士兵没回来,倒是一群禁军浩浩荡荡而来。
为首的男子年约四十,是禁军的一位千户,也是孟骞的得力下属。见他来,那两名禁军如见亲人,喊叫起来,“韩千户,这群人哗变,要造反!”
小旗立刻辩驳,“我们没有,是你们口出恶言,还动手打人。”
被称为韩千户的人冷喝一声,“够了!禁军来此是为了办案,如今孟副使辛苦操劳,你们却在此地生事。姚州守备军扣押禁军,是要违抗圣旨吗?”
守门的士兵们顿时不知所措起来,两名禁军乘机挣脱桎梏,得了自由立刻站到禁军队伍之中。
“闹事者每人杖责五十,赶出军营。”韩千户冷声下令,将此事盖棺定论。
江瑜本想借机见赵、李两位副将一面,可这二人自始至终都没露面。听那位小旗的意思,这两人此时应该都在营中,未曾出面便是不想干涉的意思。连士兵之间的小摩擦,姚州军都无法做主了?还是他们选择了明哲保身,不愿与禁军冲突?
他父亲的案子牵扯更广,他们又是否愿意出力相帮?
那些士兵被人带下去受刑,大营门口换了新的防守。
商屿丞看向身旁的人,问道:“可还有其他人选?”
“先回去吧。”江瑜脸色有些憔悴,这几日的接连打击,他身上早没了从前的年少轻狂。
回到小院,众人已经等在屋里。
江瑜只说没能见到人,丹鸣便猜测道:“你们说,该不会是他们两人知道什么,被人灭口了吧!”
谭飞摇头,“两个有官职、有品阶的武将哪里会轻易失踪,但不排除他们被软禁的可能。”
元帆抿唇,“明哲保身是大多人的选择。”
“他们作为我父亲心腹,知道的消息必定不少,禁军不会放任他们。他们可能为求自保把事情全推到我父亲身上,更或者倒戈一击,成为此案人证。”
江瑜说了最残酷的那种可能,这个时候比起自欺欺人,更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丹鸣顿时起了火气,“若他们真做出这种事,东丹军中决不能留这种忘恩负义之徒。今日能背叛旧主,他日便敢叛国。”
楚元宥道:“还是要见到二人,才能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态度,我们也好有应对之法。此番的问题出在军功和军饷上,若无军中之人说起,外人如何得知?可见驻军大营的人不是一条心。”
商屿丞撑着下巴,“不亲自到军营中看看,说什么都是枉然。”
元帆蹙眉,不赞同道:“军营戒备森严,要如何进去?屿丞,不可轻易涉险。”
丹鸣提议道:“五万守备军,总不会各个都相互认识,我们改装一番,充作新兵混进去。或者直接换了禁军的衣服,他们还敢拦着不成。”
这办法虽然听着荒唐,但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他们也只能冒险一试。
楚元宥缓缓道:“姚州知州于洪山在此任职十年,在任期间姚州虽发生过一次天灾,却也处理得当。当年还曾协助荣泽太子赈灾,颇得殿下赞誉。或许可以试着从他这里入手。”
相比于去军营涉险,这个办法显然更好些。
他们几人的身份也不能大喇喇的直接去敲知州府的大门,只能用迂回稳妥的办法。他们通过前两日的观察,发现每日辰时都会有小贩将新鲜菜蔬送到知州府的后门口。他们便选在这个时间路过知州府后门,如此到了第三日,负责收菜的小厮没有急着关门,而是在看到路过的楚元宥时,“不小心”遗落了一根萝卜,那萝卜滚出很远,忙着搬菜的小厮好似根本没注意到一样,将两框菜搬进去后,直接关上了院门。
楚元宥捡起萝卜,照旧按照之前安排的路线走,过了大半个时辰才绕回了住处。众人将萝卜切开,取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写着:可否一见,随时恭候。
江瑜辨认后,确定是于知州亲笔手书无误。
大家正在为今晚潜入知州府做准备的时候,江瑜找到商屿丞,开门见山道:“屿丞,你可否陪我一同前去?我现在不知该相信谁,或者说我谁都不敢信。”
他在短短几日内飞速成长,却是用这种残酷的方式。
商屿丞看着面前瘦了一圈的人,心中百味陈杂,不论江家是否能平安度过此关,那个天真热情的江瑜再也回不来了,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他道:“好。”
正值深夜,江瑜和商屿丞二人一路行来,未曾见到一个路人。到了知州府门前,门缝稍宽,显然是虚掩着。
门内,小厮倚着门正在打瞌睡,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他倏然惊醒,本来有几分惊吓的神情,在看到江瑜后立刻压下,赶忙开门将二人让进去。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正等在门房,见到江瑜,他眸中难掩喜色,压低声音说道:“江二公子,我家大人正盼着你呢!”
江瑜朝他微微颔首,“我此番来找于叔父有要事,还请冬伯带路。”
那位被江瑜换做冬伯的老者连声应好,然后目光落到同行的商屿丞身上,问道:“敢问您是?”
商屿丞:“我是江瑜的同窗,此番与他同来。”
冬伯点点头,将两人引着往正院去,一路上用余光不时打量商屿丞,就差直接把“此人可疑”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进了正堂,只见一个年逾四十的男子坐在堂上,一身常服身形瘦削,面上带着几分憔悴,长短适中的胡须带着文人风骨。
男子见到江瑜,立刻站起身来,不等江瑜行礼,就急急把人拉住,上下打量一番,才道:“世侄,你怎么回来了?这个当口你该留在博贤学院才是。”
江瑜任由他拉着,说道:“家中遭此大祸,我怎能假装不知,自己在归梧过逍遥日子。”
于知州长叹一声,“唉!江兄有你这样的儿子,必定心中甚慰。”
江瑜眉宇间染上愁色,颇有些为难的说,“叔父,今日侄儿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于知州朝管家冬伯示意,后者立刻退到门外看守,屋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于知州看向商屿丞,微微颔首,问:“不知这位小友是?”
江瑜刚要介绍,商屿丞却先一步开口,“晚辈楚元宥。事出突然,我们不放心,便同江瑜一起来了姚州。”
于知州抚须一笑,满意的点点头,“好!阿瑜能有你们这样的朋友,是他的幸事。”
此番江家之事事态严重,牵扯颇广,很多旧识都恨不得立刻与之撇清关系。这时候还愿意同他们牵扯的人,可谓是高义薄云。
商屿丞似是自责一般低下头,“说来惭愧,晚辈也没帮上什么忙。此事怕是还要仰仗大人相助。”
江瑜神情未变分毫,好似与他同来的就是楚元宥。
“叔父应该也有耳闻,此番我父亲因谎报军功、贪墨军饷的罪名被停职查办,我想知道其中详情。”
于知州坐回主位,开口前先叹了口气,“御史突然弹劾,本就不会是无的放矢,我托人在禁军处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是有人给御史台写信,揭发此事,御史转呈给了陛下。陛下看完后大怒,当即便派禁军副指挥使孟骞领禁军前来核查。”
江瑜追问,“我父亲现在如何?”
于知州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狱中都是咱们府衙惯用的老人,他们定会在狱中看顾好你父亲。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脱罪的证据,还你父亲清白。”
江瑜抬起头,眼底情绪翻涌,最后变成一句,“叔父,你觉得我父亲会做那种事吗?”
“我与你父亲相识多年,自是信得过他的为人,只是······”于知州深知官场中的弯弯绕绕,可江瑜不懂。
江瑜固执的追问,“只是什么?”
于知州苦笑,“你有所不知,军籍册上的留存,士兵人员的升迁变动,上书讨要粮饷军费的折子,军需开支,军饷发放账册等等,若是有人存心陷害,这些可以动手脚的地方太多了。”
江瑜被他说的心凉了半截,“不论如何,我定会找到证据证明我父亲清白。”
“你动作需快些,我听闻禁军过几日便要动身回归梧了。”
于知州说着,似乎是想起来什么,转身去了后院,好一阵之后才回来,手中还拿着一个半新不旧的册子。
“这是每年军饷发到姚州的记录,原账本已经被禁军拿走了,这是我们平时用作备份的副册,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你且先拿去。”
江瑜万分郑重的接过,强忍语气中的哽咽,“多谢叔父,我江家若能度过此关,我必结草衔环。”
于知州拍着他的肩膀,眼眶微微泛红,“我只盼你家能平安无事,哪里需要你报答。”
两人离开知州府,怀中的账簿并没能让江瑜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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