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相见时难别亦难
萧军烈一时怔仲,看着她缓缓离去,突然叫了一声:“玉鹿,何时能见?”
她没有回头,嘴里却说:“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不复与君见!……直须看尽满城花,折取一枝乌髻别。”
萧军烈的心揪起来,她的背影冷淡而疏离,她的语调像一阵冷雨,泼洒下来。她是不想再与自己相见了。她劝自己满城相亲,看中哪家姑娘,就娶了那个姑娘吧。
萧军烈从来不曾觉得这样无措,二十余年的人生,没有什么事物是他得不到的,而且,他明明知道,还有更好的等待着他。
可是那更好的姑娘就算花容月貌,就算身家万千,却不是能拿命替自己挡枪的那一个,却不是能让他心动的那一个。
“轰隆隆,轰隆隆……”春雷格外的响,叫醒了冬眠的一切,却叫不醒执意离去的小女人。
她走下楼来,身后有蹬蹬蹬的脚步声追来,下一秒,她被一双臂膀牢牢地抱住。她僵立在那里,他臂弯里传来一阵丝帛的寒凉,低头,才发现她只穿着一件绮云缎的小袄,苍白的的天光令这身衣服泛着冷冷的光。
她微低了头,耳唇上是那对他送的高仿翡翠的碧桐叶坠子,沙沙的打在她的衣领上,称的她的脖子更加颀长白皙。
“玉鹿,下雨了,加件衣服再走。”他松了力道,变换成手捏着她的一只袖子,“我昨天在百货大楼买了一件打折处理的衣服,想着你出院好了跟我一起去训练场穿比较合适……看来老天成全我的心意,变天了,你就穿去吧。”
他说着,牵着她,来到更衣室,那大床上摆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玉鹿犹豫的看了他一眼。他轻轻带上门,隔着门说:“你换衣服把,我上楼去了,门边我放了一把伞。路上多保重,我不送你了。”
她立在那里,听着他脚步渐渐远去。心里七上八下,五味杂陈。
换好衣服,暖和了许多。哪里是什么打折处理的衣服,也不是能够上训练场穿的衣服。那是一套裁制正合体的小洋装,紫罗兰色的天鹅绒,紧身上装,长裙曳地,领口和袖口都是层层叠叠的白色欧根纱。还有一双纯白色的小软羊皮靴,穿上尺码正好,过膝的长度,保暖刚刚好。
她鼻子一热,差点哭出来。他是真的挺好,可是,他不适合自己。无论如何她的身家背景也不会娶一个伎女生的戏子,何况这个戏子还嫁给过他弟弟,还登报说自己失了清白之身。
她想,他或许只是对她新鲜,等过几年不新鲜了,就会忘在脑后了吧。她拿了放在门边的一把油纸伞。出了大帅府。
哥哥孟泽站在门楼下躲雨,见她出来,有些不耐烦:“你怎么去那么久,不知道外面下雨,等的人心急?”
玉鹿有点歉意,“咱们走吧。”
两个人正欲离开,一辆黑色轿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江飞鹤探出头来说:“大帅让我送你们去车站。”
玉鹿谢过江飞鹤,与哥哥上了车。车窗一下屏蔽了外面的大雨,暖和了许多。玉鹿往外面看,大帅府和路两面的建筑物不断地后退,消失在大雨里。她的眼睛渐渐湿润了,仿佛窗户上起了雾,再也看不清外面。
到了车站,犹豫江飞鹤的照拂,他们三人很快被安排提前进了站台里面,很顺利的第一时间上了火车。
玉鹿回头,江飞鹤礼貌的挥了挥手,离去了。
“丫头,往里走,别回头了。”孟长珏提醒女儿,孟泽过来拉着玉鹿的手在前面开路,找到一个空座位,让她坐下。自己和爹分别站在她两边护着她。
车厢里人很多,挤挤插插的像沙丁鱼罐头一样。
玉鹿尽量往里缩着身体,那么多穿的带补丁的人,嘴里说着不同的方言,随着火车形式的惯力,摇晃着身体,一不小心就踩了谁的脚。
这混乱的年月里,一场病,一次离别,一路远行,可能就是一生了。他和她从此就再不相见了吗?她想着,加上身体刚恢复,体力不好,迷迷糊糊的便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火车到了一个叫新丰里的车站加水,不知道为什么,加了水,火车响笛之后,却迟迟没动。
玉鹿被鸣笛声惊醒,车厢里的人不知何时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因为车门没有像寻常一样及时打开。新丰里历来是军事重镇,临城军的北大营便驻防在此地。
此时站台上星罗密布的岗哨,因为局势紧张,有些岗哨也是司空见惯,只是那样严阵以待荷枪实弹,无端的又叫人生了阵阵惶恐。
车门终于打开了,却不许人下车和走动,实枪荷弹的卫兵把持住了各个车厢口,车厢里的人们惊恐万分的瞧着这些人,他们青一色黄呢制服的戎装,靴上的马刺锃亮,手中枪尖上的刺刀,闪着雪亮的光芒。
士兵们端着枪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搜过来。
孟泽心里一阵发紧,望了孟长珏一眼,孟长珏低声道:“这是临城军的卫戍近侍,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注意保护你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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