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翩然若仙
狼烟烈烈,残阳如血。
苏御微微别过头,却仍未躲过飞溅的鲜血,他手执长刀,眉宇间戾气尽显,一路杀气腾腾而来。
眨眼的功夫,苏御已至眼前,他手里的长刀一扫,朝着自己的肩头沉重斩落下来。
晏云初猛然惊醒,只觉肩上痛不可扼,她慌忙拉开衣襟,于黑暗中看清了右肩上那道斜长的伤疤。
她活动了一下肩膀,其实倒也不痛。那种强烈的痛感,不过是错觉罢了。
晏云初起身坐起,陷入了回忆。
据她所知,杨初成此前并未被苏御所伤,也不知这道伤痕因何而来。或许这副身体原非杨初成所有,可自己接续的明明就是她的人生。
又或者,这是杨初成遭难时被歹徒所伤后留下的痕迹,可小雅说,这些伤疤已有年头……
晏云初百思不得其解,反想得脑仁疼。
她揉了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摸黑起身自倒了一杯水。
抬起杯子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止不住的哆嗦,将水杯颤抖地搁下后,她忍不住掩面滴下泪来。
多少次了,她已经不记得多少次梦到苏御了。
还有小雅,先是梦见小雅,近来换成了苏御。
夜夜噩梦缠身,他二人都变着花样要杀她。再这么下去,自己早晚患上神经衰弱。
这些日子,她日日躲在于飞阁内,只余青青曾入于飞阁找过她。她自是无心招待,余青青倒也不嫌尴尬,只管絮絮叨叨地向她说起苏御的情况,说他精力已恢复如常,只腿上的伤却未见好。
晏云初记得当时与苏御掉落陷阱时,苏御磕伤的正是原本有疾的右腿,她问余青青,他的腿到底伤到哪儿了。
“彭羽哥哥诊断,王爷的膝盖有轻微骨裂。”
余青青又说,彭羽已明令他不可妄动。
“那他,一直卧床休息么?”
余青青摇头,“王爷天天往外头跑,彭大人不在,流民安置的事情,他格外上心。”
晏云初懒懒地将手朝炭笼子伸近了些,今日她请小丫头烧起炭火,有火烤着,倒觉温暖了些许。
于飞阁的丫头却都道王妃病了,寡言少语、饮食懒进、神思恍惚、畏寒怕人……整个人变得十分古怪,不许旁人靠近,亦不许旁人触碰。
按着彭公子的药方,丫头熬了益气安神的汤药给她送去,她只命丫头远远放在桌上。
丫头走后,她将汤药尽数倒在了苏衡送过来的秋海棠盆栽里。
王妃先时常常枯坐至深夜,往后甚至彻夜不眠,丫头已将她不肯吃药无心睡眠等异状告知连营。又说于飞阁附近的暗卫神出鬼没吓坏人,不但王妃,她们也时常被暗卫吓得肝颤,尤其是夜里。
苏御命连营将暗卫撤走,只要王府整体足够安全,于飞阁自然无虞。
连营曾说今日王爷忙完便至于飞阁探视,但丫头们留心等候,也未见王爷前来。
夜深人定,晏云初无声走出房门,往院里去了。
她是被屋里的炭气熏着了,差点酿成烧炭窒息的惨剧,她不想惊动旁人,便刻意放轻动作悄悄出来透透气。
晏云初听到墙边似有异响,但仔细一听又没了,她用手掌根拍了拍耳朵,多半真是被苏御吓得神经衰弱了,不过也得亏苏御入梦,不然自己恐怕就醒不过来了。
梦里苏御倒未曾将兵刃指向她,他一身戎装,不羁如风驰骋于苍凉的大漠,那等英姿勃发……毫不夸张地说,她这次是被苏御帅醒的。
晏云初仍觉有些头重脚轻,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朝梧桐树底下走了过去。
而墙角的花圃背后,苏御和连营屏着呼吸躲在一座小小的假山后头。
连营见苏御吊着右脚实在辛苦,便缓缓半跪下去,拍了拍自己屈平的大腿。
苏御明白他的意思,颔首一笑,手扶假山施施然坐到了他的腿上。
连营有些郁闷,苏御非说自己言出必行,既说今日前来于飞阁,那便一定要来。
连营质疑,于飞阁上下可都睡了,就算来了,也未必有人知道。
苏御只道,别人知道不知道他不在乎,他自己知道便是。
王爷此人,有时多少有些执拗古怪的毛病,连营无可奈何,只好作陪。
方才,他方搀着苏御自外跃入于飞阁墙内,王妃便出来了。
既来之,则安之。假山上头有不少贯通的小洞,此处倒也算是个便于暗中观察的好地方。
连营听府中有人说起,王妃害了失心疯,他只当无中生有,可眼下看来,王妃行事古怪,似非空穴来风。
苏御也有些惊讶,有些日子不见,她的脸看上去似乎小了一圈,原先尚有些圆润的面部轮廓如今清晰了不少,但也不至于突兀,只平添几分清冷之感。
风凛露重,她光脚穿着一双大红色的凤头绣鞋,苏御瞧着,总觉得有些眼熟。
杨初成高高提着裙裾,脚步虚浮、失魂落魄地走至树下,仰头看向了高高的树冠。
接着,她目光空洞地伸手摇了摇绳子。
苏御突然有些担心,他是觉得,她没准要把绳子绞到脖子上去……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可能真是中邪了。
府内风传,说她中邪的也不在少数。
然而,她只是扯了扯绳子,随即绕到秋千板前面,有些笨拙地坐到了上头。
苏御松了口气,她原来只是想要荡秋千。
秋千搭好以后,他还是第一次过来,他没想到秋千索竟拉的这样长,还有杨初成……苏御知道她不是杨初成,但因不明其身份,还是暂且只能叫她杨初成。他没想到,杨初成与丞相之女喜好大为不同,看起来,她是当真喜欢荡秋千。
随着秋千越荡越高,她脸上的表情也愈加灵动,眼神也变得清亮有神了。
晏云初不过是嫌弃院里的石凳冰凉,见秋千是木头所制,想来不至于太凉。刚坐上去时,她不过悠悠地晃荡晃荡,但荡着荡着,她忽想到四下无人,正可由着性子好好玩耍一回。
晏云初绷直双腿,上半身自然前倾助力,绳索向前荡至顶端落下之时,她迅速屈起双腿,微扬下巴作势往后仰倒。
后摆至最高点时,她又顺势伸腿向前。
摆荡前后循环几次后,起落之间,耳边的风声已成呼啸。
在交错起伏之间,晏云初感受到了令人愉悦的失重感。若非担心惊醒他人,她早就笑出声来了。
连营目不转睛地透过一个小洞看着她,王妃裙袂翩跹,配上如花笑靥,飘然若误入尘世的天外来仙。
而一旁的苏御,目光已痴。
连营兀自暗笑,不妨苏御突然伸手,将他的肩膀摁到了假山上。
与此同时,苏御也霍然站起,将身体贴在了假山壁上。
连营正不明他因何如此,忽见上头有飘扬的裙摆一闪而过。
连营算是明白了,王妃身处半空高位,只怕留心一看,便可发现他们的身影。
连营皱皱眉头,她摆荡的高度,也过于高了些。
苏御亦知眼前的秋千乃苏衡经手所制,他将秋千弄得如此之高实在考虑不周,于飞阁中人皆属柔姿弱质,如若意外坠下秋千,似这般高度,后果堪忧。
正思隐患,只听“啪”的一声,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苏御与连营皆看到了从天而降落于假山前头的东西,做工精巧,是她脚上的鞋子。
苏御忽然想起来了,大婚那日,杨初成曾用此物。
取辞旧迎新之意,大婚所使衣履向来束之高阁不用,杨初成是不知有此风俗,还是明知故犯……
晏云初哪里知道这些陈规旧俗,她不过贪图这双鞋子用料高级、舒适非常。
鞋是好鞋,可惜长了些许,不大跟脚。
第二只鞋子翻滚着甩出,划作抛物线,直朝墙边的假山背后而去。
这一只,她是故意甩出去的。难得如此轻松,堪比飞翔的快意可不能因为鞋子碍事而大打折扣。
晏云初忍笑将嘴巴抿成一条线,伸长脖子朝鞋子飞落的方位看去。鞋子落到了假山背后,大约落到了草地上,因此不闻其响。
她努力往上一摆,荡至制高点时往假山背后一瞅,顿时吓得目瞪口呆。
绳索急速往后摆荡的时候,晏云初反应过来了,抓着鞋子的人戴着兜帽,是连营。
他另一手正给旁边的人揉肩膀,想是鞋子砸到了他的同伴肩上。而他的同伴,好像是苏御……
苏御本可躲过,因怕暴露于杨初成的视野之下,因此犹豫了片刻。
鞋子直飞击到他的肩膀时,连营以为他会避开,他却没有。
连营出手虽快,怎奈贻误了时机,苏御的肩膀已遭飞来横祸。
幸而鞋底绵实乃是千层底,苏御倒也不痛。
只是……脸上大概过去不了,杨初成从头顶后退远去的时候,他抬头,和她的目光交汇了片刻。
苏御不由得怀疑,她是故意把鞋子抛到这头来的。
待仰头看到她垂在空中的两只脚光溜溜的时候,他转头瞪了连营一眼,连营赶忙僵着脖子把头扭开直视围墙去了。
已做妇人者,除夫婿、亲女,双足不当现于人前。
连营想起曾有贵人之妇足有疾,医者相治,后遭贵人剜眼。若视妇人不端,或折其双足,永拘深宅。
他方才倒也瞧见了王妃的纤纤玉足,不过他也并未惊惶。
连营深知苏御不至于挖他眼睛,顶多也就如方才那般多瞪他几次罢了。
至于王妃,也不会因此遭殃,王爷宽仁,且向来也是个不拘世俗礼法的主儿。
“王爷……”
连营忽察觉身侧无人,他抬头一望,恰见苏御手揽秋千索,与王妃仓促交会于暗夜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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