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闹事
一声惊呼拉回我的思绪，朝声音看去是一个推着车的独手商贩连人带车地摔了跟头，车上“咕隆隆”地甩出许多人骨，一颗眼珠转来转去停在我面前。
“姑娘，劳烦你帮我捡捡嘞。”那商贩抬头对我笑道。
我不疑有他，弯腰就要去捡，手却被宋黎拉住。
“小阮，我竟不知你还有相信鬼话的纯真？”他铺开扇子，轻轻地扇着，眼眸被幽光照得忽明忽暗，鬓边的头发轻轻晃着。
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他是在夸我还是在嘲我，但是看在他长相俊逸的份上我便不与他计较。
之前那商贩见此忽地变了脸色，面上爬满了黑纹，像是发怒了，“跟你有什么干系？”
宋黎一改从前的模样，眼里泛着寒光，倏地收回扇子，毫不犹豫地上前一脚踩裂了那眼珠子，“自然有关系。”
好残忍，好迷人……
再见那商贩竟弯着腰，吃痛地捂着眼睛哀嚎起来，哀嚎声引来了好多鬼魂的驻足，我担心暴露了行踪，却不敢阻拦已经生气的宋黎——让我去阻拦气头上的宋黎，倒不如让我去跟那个商贩打一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那商贩缓缓地直起身，独臂顿时胀开了几倍，脉络清晰青筋暴起，戾气缠绕，飞身欺近作势要抓我的脖子。
宋黎轻轻地将我带到身后，抓住他的手，本以为已经桎梏住了，那手却突然转了半圈，直逼宋黎面上，宋黎才不得不打开商贩，退后几步，手中的玉扇化成了一柄玉白的长剑。我看他站定之后神色微敛，我便知道这个商贩并不简单，戾气四溢怕是在厉鬼之上。
霎时阴风四起，掀翻了河流里的河灯，看热闹的鬼怪皆是齐声叫好，有的把手臂卸下来挥着，有的抱着脑袋就要献给那商贩，还有的趁乱捡起落在地上的人骨狠命吃着。看着相当恶心，冥府脚下还有这样的镇子，我要是个正义的仙人定要去大帝面前告他们一状。
商贩复又大笑地斜身飞近，与宋黎一招一式地打起来，宋黎一手拉着我对付得有些吃力，电光火石之间，宋黎一剑在那鬼怪的手臂上留下三道划痕，周身的鬼怪见同胞被伤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义气便齐齐上前来要干架，宋黎一手护着我一手抵抗，稍不慎就被伤了一道，那血红看在我眼里异常刺眼。
我急得就要松开他的手，“快放手。”
“不行！”他低声喝道：“要活命你就拉着。”
他话音刚落，我就被什么东西猛地一扯，他反手将我抱在怀里，刚才站着的地方混了一个模糊的黑影——我说过，我最讨厌的便是这种黑影鬼。
宋黎将手中的剑甩了出去，那剑好似有意识一般，贴着地面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一时间火花四溅，有肉身的低阶鬼怪纷纷逃窜，但那商贩依旧不依不饶，直逼我来。
我看他逼近，身体里不知哪里钻出一股力来，手不受控一般化出一串冰凌似箭将那鬼怪钉在地上，我竟不知我还有这样的荣誉时刻，我向来只会偷懒，这灵力竟像不属于我的似的。身体好像是为了推翻我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一阵灵力凶猛之后，我便大汗淋漓四肢无力，瘫软地靠在宋黎身上。
周遭瞬间的安静后，身边的鬼怪皆是受了惊吓，尖叫四窜，“杀鬼啦！杀鬼啦！凡人作乱！快逃啊！”
宋黎在我耳边正声道：“快走！”
“我带你们走。”
我瞥眼——长发束起，皓白的脖颈有些许格格不入的青筋，往上看去，朱唇紧抿，鼻间一颗浅淡的小痣。
“你怎么在这？”我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姐姐怕连累我，可我偏要来！”春媱有些生气地看了我一眼。
她幻化作本身，带着我和宋黎往天际飞去，风吹得我清醒了些，抵在宋黎胸口想了许多往事，总觉得那些回忆就像一场梦，无论酸甜都弥足珍贵。
飞过忘川，便是冥府，暗夜无边，冥府却是一片灯火，幽蓝的一片，很是鬼魅好看。春媱将我们放下，担忧地看着我，让我顿时恍惚，分不清年岁。
“姐姐，你怎么样？”她神色担忧，忙抽出帕子来为我擦汗。
“没什么关系，你也知道我这身体孱弱，顶不住这内丹的力量。”我扶着宋黎站稳，“君衍他们在哪？”
“在这等你呢。”应声望去，檀无厌依旧是不耐的样子，和君衍两人慢慢走近。
“你还撑得住吗？现在可不能睡着。”君衍一本正经。
君衍这话说得倒让我笑了起来，“倒不是不可能。”
“冥府多的是冥官，但现在生人只有你一个，进去不可冒闯。”君衍走在前面轻声吩咐。“春媱，你守着她，护她周全。”
春媱一脸凝重点头应下，全无仓旸城那个娇媚样子，我觉得好笑，正想着怎么嘲笑她一番，却见君衍顿住投来警告的眼神，我忙点头，“绝对不冒闯。”
“冥府大小殿宇成八卦之势，阵眼之中就是流放魂魄的荒墟，我们要在那里找一精魄不算容易，”他拿出一个没有芯的铜铃来，“尽快设阵引来便是，不得拖延，我想各路武神都已经在擒拿我等的路上了。”
“听着不是很难。”我小声道。
“荒墟之中，难辨方向，非六根清净者心魔作祟，你先掂掂自己的斤两吧。”檀无厌淡淡道，浑然不觉得他的言语已经算得上侮辱了。
走了几步，迎面就来了两个冥官，碎碎说着话，我便听了一耳朵。
“碧落镇又出了事，听说独臂的虎牙给凡人杀死了，我急着要去处理。”
想不到那个重口的鬼怪还有个这么纯真的名号。
“我正巧也一道去，黄泉不知怎的出了些问题，卷进了好几个鬼怪了。”
“这一日日的，还让不让神仙休息了？”
“……”
我示意春媱走快一些，别被那两个冥官发现了，只是你想什么就来什么，那连个冥官与我就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偏身就将我们叫住。
“几位，看起来有些面生啊？”稍高些的冥官狐疑地踱步到我们面前。
“在下是天官文庭。”君衍站出来作礼，“这几位都是我殿里的几个仙侍随从。”
“啊！文庭真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那两人果然神色都变得谄媚起来，“不知真君下界，有何要事啊？”
“噢，本君来找冥官天尊一叙。”
撒谎也不红脸，谁说君衍是顶好的神仙？
“啊~不知，这两位是？”稍矮的冥官倒要智慧些，他说的两位自然是另类的我与宋黎了。
“本君掌救苦，此二人有冤，我带入冥府，不算僭越吧？”君衍笑得儒雅，但我总品出了些威胁。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那两位冥官讪笑着后退，没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我凑到宋黎耳边轻声编排了几句，“君衍也是撒谎的好手。”
前面的君衍像是完全知道我在说什么似的，偏头微笑地看了我一眼，笑得瘆人，我急忙低下头。
走了一刻，便走到了阵眼。冥府的八卦阵眼中只有一条通天的光道，我环顾四周也不见有什么荒墟。
“这就是荒墟。”宋黎轻笑着拍了拍我的额头。
“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静心神、屏杂念，半个时辰必须出来。”他又顿了顿，拿出刚才的铜铃，“若没找到，便出来设阵引灵。”说完君衍没有丝毫犹豫就踏入荒墟。
檀无厌紧跟其后，纵身一跃。春媱踏入前还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摇手道：“快去吧春媱！找回来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最后只剩我与宋黎两人，我紧张得直咽口水，握着宋黎的手却不敢松懈半分，“别忘了你说的话。”
“那是自然。”他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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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全是阴火，前道昏暗难以看清，我心下生疑——我是个善良的好仙，荒墟怎么胡扯了个场景来蒙我。
“喂！”
有个声音在叫我，我转过头，那些黑暗尽数褪去，周身阴火全熄，换上了蓊郁的竹林，我再定睛，眼前一个穿着白衣的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很是可爱。
“怎么了？”我问道。
“你给我的，死了。”她无辜地撇下嘴角，捧起一只蓝蝶的尸体。
我虽有疑，但还是应道：“我再给你捉一个。”安抚地摸了摸她的额，她便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转身跑到竹林里，我也不禁跟上她的步子。见她摘了几片竹叶铺好，将蓝蝶小心地放在上面，接着就开始刨土，刨了一会儿，又转头看我，“喂，快来和我一起挖！”
我看着她满脸土灰，觉得她可爱，便蹲下身也挖起来。
等挖了个小坑，她便将蓝蝶轻轻放了进去，用土埋上，合着手垂下眼像是在悼念。做完一切便在裙摆上擦了擦手，往林后的小屋走去，屋前临着一小片湖，流水清幽，能见几尾鲤鱼成队摆过，湖边几丛芦苇纵着飞虫环飞，一条溪涧自午后小山潺潺注入，推开一些莽撞的鱼儿。
“喂，外面有什么呀？”她蹦跳着坐在门槛上，双手托脸，向往地看向蓝天。
“有许多呢！天下有妖、魔、神、人四族，神族掌天地冥三界，天大地大，什么都好。”我想起那些便不自觉带起欣喜。
“我好想去！”她亮着眼，兴奋地抓住我的袖子，“喂！带我去！”
“喂什么喂！我有名字！”
我刚要说，却见她先一步朗声念道：“我知道！我知道！陶！千！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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