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他会在什么时候想起你
番外3
八月底的初秋,算不上真正的秋天,气温正合适,不是太热,也并不冷,树叶还好好地挂在树上,卢平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狼人的聚集地。
他们待在西南部的巫师社区旁,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从没有人试图驱散他们,或许曾经有过,但不是最近这一百年发生的事了,毕竟一群xxxxx级的危险生物,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让人安心。
卢平是在一个午夜推开那扇门的,饥肠辘辘,脸上带着伤——他出门前专门让小天狼星打的,小天狼星也毫不留情,似乎是为了报复他把给茉莉交代的重任留给自己,他早上就出门了,但在外面流浪了一整天,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被赶出来。
虽然他也确实是被赶出来的。
“我真不敢相信你会答应这样的任务。”小天狼星这样说,“滚吧,看到你就心烦,别死外面就行。”
于是他就真的滚了,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
当他推开那扇门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还是穿的太正式了。
这是一家酒馆,如果能叫酒馆的话,狼人之间的交易方式更接近原始,并不是说他们真的一个纳特都没有,纳特他们都会自己留着,不会把珍贵的钱用在自己的同类身上,所以大多时候他们都以物置物,当然,也有人不需要以物置物,比如这家酒馆的主人。
这家酒馆是格雷伯克的产业,如果算得上是产业的话,他用酒换来其他狼人偷抢来的物件,有时也给他们一些钱,但都远低于那些物件的实际价值,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但他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格雷伯克是狼人中最强壮,也最嗜血的,除了提供酒和食物,他还为他们提供庇护,每个狼人都相信即使他们真的不幸被被捕,因为伤人或者别的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他们的首领也能把他们救出来。
“喔哦,看看这是谁走了进来,一个巫师,梅林的宠儿。”在他踏进酒馆的那个瞬间,就被人发现了,因为准确来说他并不是走进去的,他是撞进去的,而这个动静未免太大,很难不被其他人注意到,而他的魔杖正握在他的手里。
“一个巫师。”一个长发的狼人跌跌撞撞朝卢平走过来,“一个巫师来这里做什么,回到你的地方去。”
“我无处可去。”卢平对上狼人的眼睛,那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或许是因为酗酒。
“他说他无处可去。”长发的狼人大声笑起来,醉醺醺地往嘴里灌酒。
“或许他并不只是个巫师,看看他脸上,他跟我们有一样的印记。”好在这里还有清醒的人,是一个棕红色卷发的狼人,“去找芬里尔来,他会感兴趣的。”
芬里尔,就是格雷伯克,卢平早就料想到会遇见他,酒馆里其他狼人继续对着他指指点点,卢平收起魔杖走到吧台,那大概是个吧台,“一杯……随便什么酒,谢谢。”
“你要用什么东西换?”吧台后面的人没有动,只是意味深长地问他。
“换?”卢平皱起眉。
“换,你拿来的东西决定了你酒的种类,或者是数量。”
“抱歉我……”卢平上下摸索着,他现在身上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他的魔杖,或者是他的旧皮鞋?
“我请了。”一个粗旷而沙哑的声音说道,“给他来杯伏特加。”
“一杯伏特加!”卢平听到有人这样感慨,他抬起头,对上那双这辈子他都不会忘记的眼睛,脸上露出谄媚的笑,“谢谢您。”
“我想我知道你是谁。”格雷伯克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容,那笑容让卢平反胃,“为什么你一个巫师会沦落到跟我们一样的境地。”
卢平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因为你们,我被我的朋友赶出来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还想让你替我跟你的父亲问好,看来你也见不到他。”格雷伯克举起吧台上的酒杯,“他一定以你为耻,一个黑暗生物的唾弃者,和一个狼人儿子。”
“我不知道。”卢平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我没见过他。”
“瞧我说过什么?魔法部和巫师界不会接受我们,即使他受到邓布利多的庇护,这全都没用,只有黑魔王才能让我们过上正常的生活,才能让我们凌驾于魔法部的那群猪头之上。”
酒馆里响起欢呼声,卢平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你不认为我们是正确的。”狼人首领敏锐地看着卢平,“你来做什么?”
“我无处可去。”
“如果你真这么想,你就得学着如何做一个狼人,而不是摆着你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
“我会学的。”卢平喝下一口酒,他并不需要表现得太积极,没人会对着自己最恨的人和最恨的群体那样积极,格雷伯克知道他的恨意,但更享受他的无能为力,因为他也知道,无论卢平有多恨眼前这群人,他都无处可去。
学着做狼人的第一步,卢平叹了一口气,他的文明程度让他在这种环境下感到羞耻,没有一个正常长大的人或者巫师,能够接受在月圆即将到来的时候跟一群裸男——没有人想弄坏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站在无人经过的小巷,等着变身之后美餐一顿。
“如果你不愿意扩大狼人的族群,如果你连这个都不愿意做的话,那你就毫无价值。”那个棕红卷发的狼人在说话,他叫约翰,在初次自我介绍的时候卢平跟他套近乎,“我的中间名就是约翰。”但他无视了卢平的示好。
格雷伯克今天并没有同他们一起,他自称有重要的任务,要求约翰看着卢平完成最起码的事情——在月圆夜袭击过往的人,无论是巫师还是麻瓜,如果是巫师,他们就能多一个同伴,如果是麻瓜,至少可以改善伙食。
卢平逼自己不去想他们要如何改善伙食,他到的时候离月圆只剩了一个星期,他利用空闲时间,对于他这个初入狼人社会的狼人来说,整天都是空余时间,总之他找到了周边的一片树林,巫师社区本身就远离城市,这样一片大到足以让狼人在里面迷失方向的树林并不难找,如果他可以成功的话,他想。
太阳一点点消失在地平线上,最后只剩一条橘红色的线露在外面,卢平听到他身体里传来的响动,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疼痛,快到时间了,他眼睛注意着其他狼人,慢慢往巷子更深处挪动。
“你想逃走?”约翰死死钳着他的手腕,“不,只是我个头有些大,这儿太挤了。”卢平解释道。
“你最好别想耍什么花招。”他的手不受控地蜷缩,最终松开卢平的手腕,“我说过,我无处可去。”卢平回答他。
身边的人影渐渐模糊,卢平用尽全力控制自己的意志不要消散,想点什么,他咬紧牙提醒自己,随便想点什么,只要一秒,只要他能多清醒一秒。
茉莉。
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然后像感觉到什么一样回过头笑起来。
当卢平醒过来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躺在树林的泥土地上,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消息,只不过他现在没有人能一起庆祝,他爬起来,身上是树枝划伤的血痕,浑身像是被人打过一样,大概是幻影显形落在了树上,好在没摔断他的腿或者胳膊。
他试图召唤他的衣服和魔杖,很不幸地失败了,一定是因为距离太远,他靠在树上安慰自己,他的衣服放在屋子里,屋子,格雷伯克大发慈悲地赏给他一间在酒馆楼上的屋子,绝不是因为他在外面流浪三天之后交上去的那块怀表,有的时候他真的得好好谢谢小天狼星,毕竟他家里有那么多他嫌弃得紧又十分好用的东西。
他得赶快回去,卢平提着一口气站起来,他得赶在他们发现之前回去。
等他处理好伤口踉跄着下楼,已经有不少狼人都回来了,“你到哪去了?”约翰问他。
“我不知道。”他跌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麻烦给我一杯酒,最便宜的就行。”他这次得感谢小天狼星家的戒指,能让他什么都不想的在这儿吃喝上最少两个月呢。
“我不知道。”卢平惨白着脸又重复了一次,大口大口地用酒冲洗着口腔,又做了个干呕的动作,“我好像咬了人,我嘴里有血。”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他的杯子已经见底了。
“你会享受这种感觉的。”约翰拍拍他的背,示意吧台后面的人再给他来一杯,“这美妙的感觉,我们今天有收获,等芬里尔回来,他或许会因为高兴赏你一块。”
卢平摇着头端起第二杯酒,“不,不用了谢谢。”
无论做过多少次心理建设,任何一个人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会忍不住呕吐的,卢平躲在院子的角落里,硬着头皮看他们分那半扇人,半扇,另外一半已经被撕咬的只剩骨头,血居然还没干,顺着裂口一滴一滴地掉在地上,所以不用解释也知道地上的那些暗红是哪来的。
永远也不能让茉莉看到这种场景,他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这个想法,然后迅速被血腥的场景压下去。
伴随着刀磕在骨头上的声音,围得最近的那些人欢呼起来,卢平只觉得眼前发黑,勉强控制着一阵一阵涌上来的胃酸。
“卢平,你听不到芬里尔叫你吗?”约翰愤怒地走过来,“你听不到他赏了你一块肉吗?快谢谢他。”
“谢谢。”卢平轻声说,尽量不去看约翰手里的那一团鲜红。
“给,吃了它。”
“不。”卢平知道想要融入他们最好就吃下去,但他做不到,“不,谢谢。”
“行了约翰。”格雷伯克笑起来,“我们衣冠楚楚的巫师接受不了这样野蛮的吃法。”
于是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愉快的享用时间结束,卢平拖着自己不堪重负的胃回到房间,把自己摔到床上,床该死的硬,但他现在不在乎,变身后的疲倦和疼痛卷着这几天发生的种种一起朝他压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他只能逼着自己麻木。
他想到自己的任务,他得说服他们,或者获得他们的情报。他不认为他能说服他们,当人享受到残暴和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快感,他们真的还能被称之为人吗?他不知道,而且他觉得狼人已经不再保持中立,或者说他们从没保持过中立,他们被巫师社会推开,从来都被迫站在巫师的对立面,格雷伯克月昨天晚上去做了什么,有什么事比他享受观看卢平杀人的过程还重要?
昨晚……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卢平又不受控制地想到茉莉,想到昨晚看到的那个笑。
安逸和舒适会让人上瘾,他试图理性地解释,这才是他现在思念的真相。
不是因为茉莉,只是因为她带来的那些魔药,和那些能平静度过的满月。
有人敲响他的门,他甩开自己脑海里那些念头,但又没力气爬起来,只能朝外面喊,“门没锁。”
一个瘦小的身影随着门吱呀打开的声音显露出来,他有些紧张地朝两旁看了看,又紧张地看着卢平。
卢平坐起来,“你是?”
“叫我肯达就好。”男人往屋里走了两步,卢平抬手让门关上,“有什么事吗?”
这个动作吓了男人一跳,他小心翼翼地说,“我看你今天,你……也没办法像他们一样对吗?”
卢平大概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仍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我们不都是一样的吗?”这么快就送上门来,让他免不了产生了些怀疑。
“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吃不下那些,那些,肉。”
“我只是还没习惯。”卢平解释道,“我曾经有工作。”
“我也曾经有工作,我是个修理工,你是做什么的?”
男人打开了话匣,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听得懂自己讲话的人,喋喋不休地说起来,他原本是个修理工,有妻子和女儿,一天他出门准备工作时遇到了袭击,卢平没办法评价他是幸运还是不幸,因为快要日出那个狼人没能杀死他,但他也从此变成了狼人。
“我和那个狼人同时醒过来,他对我说,恭喜你,你现在是个狼人了。”肯达继续讲道,“然后他就离开了,谁会相信这样的鬼话,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只说那是普通的咬伤,来自一只大型犬。”
“所以你是个麻瓜?”卢平皱着眉问他。
“什么是麻瓜?”
“就是没有魔法的人。”卢平伸手召唤过杯子喝水,肯达不出意外地又被吓了一跳。
“对,”肯达点点头,“如果这样说的话,我,我是个麻瓜。”
“那你足够幸运了,一般麻瓜没办法承受狼人的袭击。”卢平冷静地评价道。
“如果足够幸运是指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狼人的话,一直到第二个月,月圆的那天,我担心如果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会伤到我的女儿,所以我找了个关门很早的公园翻进去,第二天那个公园就传出闹鬼的传闻,而我的妻子没办法接受我,我就来到了这儿。”
“我十分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也是个狼人。”卢平面无表情地把杯子送回桌上,心里反复着他的那句话:我的妻子没办法接受我。
这就是常态,卢平对自己说,看吧,没人会真的接受一个狼人,而茉莉只是被自己的表象所蒙蔽,她才刚成年,自己不能也跟着装傻。
肯达打断他的沉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也不愿意像他们那样,或许你愿意加入我们。”
“你们?”卢平挑眉,“我以为这儿的所有人都是一起的。”
“我们……”男人又紧张地往门口看,卢平挥了一下魔杖,“现在没人听得到了。”
“我们有几个人,没办法接受像他们一样,所以我们会在月圆的时候躲起来,平时尽量做些临工维持生活。”
“那你们完全没必要留在这儿。”卢平假装不在意地扯过薄被搭在自己身上,一副准备休息的样子。
“我们没有地方住,除了这里,住在其他地方都会被人发现。”
“我知道了。”卢平站起来,他比肯达高出许多,男人不禁往后退了两步,“你知道了?”
“就是我知道了,以后再说吧。”卢平把他推出去。
事情发展的太过顺利,而他只是拒绝了一块难以下口的肉,卢平保持着自己基本的警惕,或许只是他们的试探,他们不会拒绝一个来投靠的狼人,因为这会让这儿的其他狼人感到不安,但也不会真的相信他会如此轻易地跟他们走在一处。
而卢平也没必要因为吃不下一块生肉就跟这些边缘人物抱团,这对他没有意义,即使劝说他们的首领已经希望渺茫,但至少能影响一些跟他们关系没那么近的人,比如那天的那个酒鬼,当然不包括约翰。
卢平在心里打着算盘,接近格雷伯克或者约翰,得到他们的计划,接近其他那部分,劝说他们加入自己,或者趁早离开,至于肯达他们,他们自己就没办法忍受这里的生活,卢平不用对他们做什么。
他窝在酒馆的角落里又过了一个月,因为还不到时机,他还需要继续表现出抗拒,转变需要过程,这样才足够可信。这里几乎没有熟食,有钱的人买一两块牛肉,啃着就像啃黄瓜,没钱的人到山上到树林里抓些小动物。
卢平必须承认,新鲜的血腥味激起了一些他从未正视过的欲望,保持着使用刀叉而不是直接上手是他最后的底线,然后不出意外地受到其他人阴阳怪气的嘲讽。
有时卢平想跟他们一起聊天,但他发现自己很难对他们的话题发表些观点出来,他们在谈论什么?杀戮,掠夺,如何带来恐惧,这让他们骄傲,他们兴冲冲地交流着如何在变身后攻击更多的人,攻击想攻击的对象,而卢平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他开始怀念茉莉对他说的那些话,那些麻瓜世界的小说和电影,那些她又逐渐形成的新的观点,那些她在圣芒戈遇到的开心的不开心的事,甚至怀念起那些他原本觉得有些吵的她跟小天狼星的斗嘴,他才觉得原来自己前几个月曾生活在天堂,而眼前大抵也算不上地狱,他们这群人徘徊在人世和地狱间无处可去,只能高声强调着自己的存在,卢平没什么好强调的。
可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沉默,约翰会注意到他,然后把话题扯到他的身上,“你们多教教我们这位新朋友,他会很乐意做一个合格的狼人的。”卢平陪着笑朝大家举杯。
第二个月圆也还同上一次一样,卢平侥幸又成功了一次,他必须承认,茉莉的名字似乎就是他抵抗黑暗的最后一堵墙,而他固执地撑着这堵墙,让自己的意识多留存片刻。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带回来的尸体,是一个女孩和她的母亲,女孩看起来十三四岁多样子,让卢平想到自己在列车上,教室里,礼堂中见到的那些孩子,但没有人能逆转死亡,他仍旧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激动地分食一夜前还鲜活的生命,他想说些什么。
你们并不真的是一只野兽。
他说不出口,真的不是吗,他低头看着地上流淌的血液,狼的本性让他忍不住想尝尝鲜血的味道,而他拼命抵抗着这种想法,或许他自己也是一只野兽。
“你不能什么都想要。”格雷伯克咧着嘴朝他笑,“你不能又想作为一个狼人生活,又保持着一个巫师的尊严,巫师的尊严和我们的不一样,越强壮的狼人才越能受到尊重。”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卢平,卢平笑着满口答应下来。
他开始加入他们的对话,对他们的“捕猎”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甚至看似由衷地发出感叹与羡慕。“你也做得到。”约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他身后,“只要你不那么抵触,你当然做得到,你可是个狼人。”
狼人,卢平很少听人如此骄傲地说出这个词,仿佛这是什么梅林的奖赏,被赋予了无限的光荣与能力。“我会试试。”卢平朝他举起杯,“虽然我是个狼人,但我还需要学习。”
“你当然需要学习,让他们好好给你讲讲。”约翰拍拍他的肩,重新走进吧台后面的小门。
卢平目送着他进去,视线在门上停顿了两秒,他们在谋划什么,或许是伏地魔的任务,或者是别的什么事,但绝不会是好事,他想着,转过头继续笑着附和其他人的话。
只是他还在坚持用刀叉吃肉,他不再恳求后厨帮他稍微煎一下,费力地用小刀分开一整块刚解冻的肉片,“我只是不喜欢触碰到这些又湿又软的东西,让他们钻进我的指甲缝里。”他解释道。
“不愧曾经是个巫师,”那些人这样说,笑声几乎要把墙震塌,“怕不是指甲里连泥都没沾过吧。”
他指甲里当然沾过泥,还沾过海边的沙砾,货物封条上的胶,有时麻绳的粗刺划过指甲缝,带下一小块软肉,里面立刻就被血充满,但他只是笑,“或许呢,或许我还能去过过那样的生活。”
“真是天真的巫师,你们听到他说什么了吗?他以为他还回得去!”笑声比上一次还要响。
他开始失眠,或者说他逼着自己尽可能地少睡,来逃避梦中的那些现实,梦里那对母女的脸渐渐跟茉莉的重合,他一次次惊醒,再一次次陷入梦魇,总有狼人朝他笑着,咧开嘴露出沾满血的牙,他只在四岁的时候见过一次狼人真实的样子,再后来即使他在月圆时清醒,也不愿意透过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多么丑恶。
所以他认不出梦里的那个狼人是谁,或许是他自己。
肯达又来邀请他一次,这一个月卢平摸透了狼人群体中的信息,他们这些不愿意伤人的狼人并不会真的被驱逐,但也没人看得起他们,他们要上缴更多的钱或者东西,才能获得在这里继续生活的资格,所以之前肯达对他说的都是真的。
“即使是这样,我们也不愿意真的变成野兽。”肯达说,“我们还有爱的人,我还想见到我的女儿,你不会真的想变成和他们一样吧?我听到你说你想回去。”
卢平沉默了许久,“但我不能加入你们,他们对我的要求不一样,我必须像他们那样生活,他们才会让我活下去,我存在的意义就是证明魔法部和巫师世界对狼人的恶行,他们必须让我和他们一样,来告诉所有人,狼人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卢平没说出口的是,他还需要更多他们的消息,需要更多狼人在食死徒内承担的任务,他几乎可以确认格雷伯克已经投靠了伏地魔,但仅限他的亲信知道,他还需要更多更多狼人的名单。
“好吧,但我知道你不会变成他们那样,我看得出来。”肯达离开前这样说。
他怎么能看得出来,卢平不禁苦笑,他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不会变成那样,他对血的渴望越来越强烈,每天的一块生肉开始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他还想要更多,只能用全部的理智压下这些渴望。
而思念也越来越频繁地找上门来,趁卢平精神脆弱时推门而入,然后肆意地搅乱他心里的每一个角落,大喊着茉莉的名字。
不,卢平大口地呼吸,血从攥紧的拳头里滴落,在破旧的木地板上开出花来,她或许已经忘记自己了,或许已经有了新的朋友,新的生活,和一个优秀的男孩开始约会,已经两个月过去了,他告诉自己,她该有更好的了。
他抵抗着自己嗜血欲望的同时,继续抵抗着自己在任何时候想起茉莉的名字,而这种徒劳的抵抗只能加深他的痛苦,他最终没能在第三个月圆时控制住自己,因为他不断地告诉自己,想点别的,随便想点什么。
当他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醒来时,他身边散落着一条狗的残肢碎肉,躯体勉强地连着头颅,肉被撕去了大半,白骨晃着卢平的眼睛,他吐出嘴里红色的液体,然后在他熟悉的血腥味中把胃吐了个干净。
卢平跪在地上,胃还止不住在搅动,但他连胃酸都没有了,只能不停地干呕,仿佛这样做就能把已经被胃酸分解,吸收进他身体里的那些部分呕出来。
希望这只狗成功保护了他的主人,卢平想,狼人不会主动攻击动物,而这只狗的脖子上还有项圈。
他草草穿好衣服,狼人们已经聚集在后院了,格雷伯克这次没由着他站在角落,抬手招呼他过去,“人腿上的肉,是最干净的。”他说着递过来,卢平知道这是给他最后的机会,他接过那团软肉,牙还因为刚刚的呕吐而酸软着,但他不再犹豫,咬着牙生吞下那块肉。
味道并不好,又酸又柴,卢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对这东西上瘾,或许只是能让他们感受到对生命的掌控,格雷伯克满意地拍着卢平的背,周围的人欢呼起来,卢平努力笑着应对,胃再一次翻腾起来。
这块肉给了他一个再一次拉近跟其他狼人之间关系的机会,他们开始主动喊他一起喝酒,甚至有人会来敲他的房门,而卢平也终于在他们的起哄下,半推半就地放弃了手里的刀叉,当他用两只手捏着那块肉撕咬,他对自己的厌恶也到达了顶峰,但他还是笑着,看起来十分享受的样子。
“这就对了。”有人欢呼着说,仿佛他完成了一项多么大的壮举,“别用巫师的那一套规则束缚自己,我们应该有我们的规则。”
“我们应该让他们也遵守我们的规则!”有人附和着说。
天气愈发冷起来,卢平的薄衬衣完全扛不住冬天的海风,保暖咒对一个连暖都感受不到的躯体也没什么效果,只能硬着头皮拿起魔杖进林子里想打些什么动物回去,但他确实没这个天分,最后还是不得已问小天狼星讨了条不知道是什么的链子,才换了一件旧得打补丁的袄子。
卢平有一次假装喝醉,端着连血水都舔的一干二净的盘子就往吧台后面的门里冲,身子刚歪歪斜斜地撞进去就被人堵在门口,“你进来做什么?”那人警惕地看着卢平,卢平半眯着眼左右看了看他,像是在聚焦,然后高举着盘子大声说,“再来一块,再,再来……我,”
“知道了。”那人嫌弃地把卢平推出去,卢平脚下打滑地撞在吧台上,傻傻地冲人笑着,门被用力的关上,过了一阵,换了个人端着肉出来,“去吃你的肉,别在这儿捣乱。”
卢平点着头接过,门再次被撞上,这次还落了锁,卢平的眼神闪了闪,又踉跄着走回桌子旁。
而梦境也越来越不受他控制,梦里他趴在茉莉的身上,利齿下是她脆弱的脖颈,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咬下去了,但他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他听到了茉莉说话。
“他只是生病了。”
“那并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
并不是我真的想做的事,卢平醒过来,想着刚刚梦里的事,忍不住笑起来,当时自己居然觉得她是对的,觉得其他人都被同一种思想禁锢了太久。
如果一种观点被大众广泛认同,可能确实是因为它是正确的,而质疑它的人,只是没遇到过证明它正确的事情。
茉莉从未见过这样的生活,卢平也不想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只有远离她,才能保护她。
恐惧来源于未知,但有的时候,美好也来源于未知。
卢平有的时候会恍惚,他那天是否真的把那块肉吐了出来,还是它已经在胃里被分解,随着血液充斥了他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是否真的不是个野兽。
他不确定,但他确定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要回不去了。
他联系邓布利多想给肯达他们找个可以安顿的地方,肯达甚至在刚开始的时候不愿相信他,或许在他看来,卢平已经同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一个坚持的稍微久了一点的暴徒罢了,卢平没办法向他证明,最后只能说,“我有爱的人,她,她相信我,她愿意相信我,我不想,也不会辜负她,我不会允许自己真的变成野兽。”
肯达狐疑地应下,卢平没时间再去计较他的想法,只是说,“这对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能成功的话至少能让你们摆脱这儿。”
他连带着其他信息一起给邓布利多送去,却在最后一次传递消息时被约翰发现,“瞧瞧我们忠心的巫师,不是被赶出来了吗?”
“我确实被赶出来了。”卢平无所谓地看向他,“这有什么疑问吗?”
“别装了,我听到了你对那团东西说的话。”
“什么东西?我怎么没看到。”卢平只当他在诈自己,咬死了不承认。
“你的守护神,”格雷伯克和其他狼人从林子里走出来,他的魔杖顶在肯达青筋暴起的脖子上,“他要毁了这儿,他看不惯我们的生活,就要逼死我们。”
格雷伯克的话恰到好处地挑起其他狼人的愤怒,他们冲上来抓住卢平,夺走他的魔杖,强迫着他跪下,卢平看着格雷伯克手里瑟瑟发抖的肯达,下不去手反击,只能任由他们的动作。
“给他点教训。”格雷伯克说。
“咬断他的脖子。”有个人提议,其他人也附和道,“没必要让他活着。”
“是没这个必要。”约翰站出来说,“但也不能让他这么简单地死,他不是最喜欢巫师那些规矩吗,那就让他守不了规矩。”
“先打断他的手!”很快就有人明白过来,他们一拥而上把卢平按在地上,格雷伯克却在他们要做下一步的时候制止了他们,“让他来做。”他把肯达推到卢平面前,“打断他的胳膊,你就不会死。”
“我,我,你不能怪我,我也是被逼的。”肯达颤抖着跪下,无措地看着卢平的手臂。
“给他找点工具。”格雷伯克说,一块大石头被扔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卢平的后脑上,肯达捡起石头,掰起卢平右边的小臂,“别怪我。”
卢平闭上眼,骨头断裂的声音和刺痛一起传来,他没忍住闷哼出声,趁他们得意地笑时用飞来咒把魔杖抓在手里,周围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卢平发射咒语给自己打开一条逃离的路,今晚是月圆夜,他不能直接幻影移形回格里莫广场,只能抱着自己的胳膊往林子里跑。
手臂的剧痛和月圆引起的虚弱让他只勉强跑出不远,他找了棵粗壮的树靠上,低头检查自己的伤,骨刺从皮肉里穿出来,提醒着卢平他的胳膊断得十分潦草,他却看着还带着血丝的白色骨刺笑起来,至少他在死之前把消息都传了回去。
狼人们搜捕的声音逐渐靠近,卢平有了一瞬间的解脱感,却突然又想到茉莉。
自己还没对她道别过,他开始后悔,而夜晚恰到好处地来临。
卢平身上的血腥气挑逗着其他狼人的神经,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是个狼人。
然后他拖着自己断臂和已经看得见胫骨的腿撞进格里莫广场,思念了三个多月的人蹲在自己面前。
他居然可耻地感到了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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