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忙活半天,好容易将饭点熬了过去,一楼食客都已散去,唯余二楼雅间中凌欢与荆芥似在商议些什么,迟迟未离。
厨房里,米粟依也亲自下厨,做了道天花毕罗交给了李梦熙,指了指雅间位置示意她端进去。
米粟依小声说道:“咱们要打烊洒扫了,还得预备晚膳的食材,你去想想法子,委婉点催催那凌家小娘子离开。”
李梦熙仗着脸隐在纱帘下窃窃偷笑,依依姐这算盘打的真是精明,天花毕罗取用顶级食材,太宗时被各族敬为天可汗,那餐桌上才能得见此菜。此举不仅给足凌欢了面子还能在她面前展露新月斋的格局与水平。
遣李梦熙上去催促,不论成与不成都能用她年纪小不懂事忽悠过去,不过她也打着自己的算盘,一声不吭地接过盘子上楼去了。
刚至雅间门口便闻:“荆芥,你也去打点一下那张御史,免得他治下不严再闹出此等事端。”
顿步静听房内再无声响,李梦熙常常呆在新月斋也听了不少风声,当今圣上惯用酷吏,设铜匦于街,凌欢折自家面子,护此等庸官又是何苦,她不再耐着性子,房内二人都是习武之人想必早就发觉门外有人,才停了话头,李梦熙抬手敲响房门。
“请进”
“二位贵客久等了,这是咱家主子亲自下厨所烧天花毕罗,望以此菜答谢二位。”
李梦熙将餐盘端放在桌上
但她并未转身离去而是行礼发问:“奴并非故意偷听,刚刚送菜上楼时恰巧听见凌娘子所言,故有一问,当今圣上设铜匦,政清明,门下有此等恶徒之人您竟不准备追究其责任吗?”
闻言凌欢轻放下筷箸,以手托脸饶有兴致的看着李梦熙开口道:“这位小娘子倒是有趣,我可为你解惑,小娘子可否也解凌某之惑?”
“凌娘子请问。”
“其一,你可认识张御史?其二,凌某是否曾见过你?”
李梦熙帷帽后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着开口道:“凌娘子别说笑,您肯定见过奴啊,刚刚您大展身手之时我一直跟在主子身后,怎会没见过。但奴着实并不识张御史。”
“哦~”凌欢唇角微弯,另一只手又把玩起了几近斟满的茶杯,抿了一口说:“可张御史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官,纠察百官,几乎从无错漏,但他生于门阀世家,想必你也知道,圣人治政清明,但向来抑门阀,重寒门。可铜匦内容经手多人,未必到了圣人手上还是同样意思,张御史政敌若借此添油加醋,到时不仅他官职不保,兴许家人也无法幸免。众官门下幕僚众多,而这只是一个害群之马,张御史却罪不至此。”
李梦熙茅塞顿开,郑重拱手行礼:“受教了,是奴看待问题狭隘了,凌娘子大义。”
“无妨,小娘子亦解了凌某之惑,何谈受教。”说罢凌欢亦放下茶杯回礼。
随后她站起身来整理了下着装,伸手一把将一直默默吃饭的荆芥提溜起来道:“荆芥,准备走了。”
“可娘子…这饭还没吃完呢,浪费可耻啊,那可是天花毕罗!这,这简直暴殄天物啊!”荆芥委屈巴巴地嚎道
凌欢无奈笑着摇头,轻轻弹了荆芥一个脑崩说:“想吃下次我再请你来吃,你没看见夫人都遣小娘子上来了?没有眼力见儿,唉~真是担忧你日后能否娶妻。”
“哪有你这般咒人的,我不吃了还不行吗……”荆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随着自家娘子离去。
李梦熙转身收拾起碗筷,想着刚才滑稽一幕,莞尔轻笑,这对主仆还真是有意思。
收拾至最后两个盘子时,李梦熙发现刚刚凌欢所坐的凳子上留了一个小瓷瓶,扯出瓶口红绸,她将瓶子凑到鼻尖轻嗅。
“松香,血竭,红花……”这应当是金疮药,可是是故意放在此处还是无意落下,李梦熙下意识摸了摸脸上掌印处,嘴角微微翘起。
是了,凌欢这等人又怎会丢三落四。
没想到她与凌欢不过一面之缘,蒙了面还能被对方认出,该说是她太不会伪装了吗?
罢了,这金疮药留下甚是有用,也省得她再去找草药了。
将金疮药塞在腰间,李梦熙端着大堆碗盘下了楼,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是把它们送到了后厨。
抬袖擦去额上薄汗,她总算得闲去找米粟依了。
转头望向柜台,要找的正主正打着算盘唉声叹气,一笔一笔在账本上记着,口中念念:“这些人吃白食倒是懂得挑贵的点。”
李梦熙走上前开口:“既然如此那当时让凌娘子出资便是,凌将军府家大业大,根本不在乎这点钱吧。”
米粟依将算盘放下,“哈哈”笑起来:“小梦熙你这可就不懂了吧,虽说今日我亏了些,但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往日东市还有个露云楼与咱们抢生意,但自从他们主厨走了后生意越发不行,咱们家现在是一家独大。”
“既无人在口味上与咱们争锋,那么,酒楼在外最重要的便是名声了,这些客人今日观了场戏又得了便宜自会口口相传,咱家生意只会蒸蒸日上。而且让凌小娘子开怀了,兴许咱们新月斋名声在那些贵人娘子间也能有一席之地。
说罢米粟依束起三根手指:“不过三日,今日亏损便可挣回,甚至收益还能翻倍。”
说罢米粟依还挑了挑眉意讽李梦熙,李梦熙太阳穴跳了几下,怎么感觉今日人人都在说她脑子不够用,想的不周全,她语气不佳,反问道:“既是如此,那依依姐又何苦唉声叹气。”
老板娘心疼地望向账本,说道:“虽是如此,可亏损也是真金白银的亏出去了。罢了不说了,你这小家伙今日干活自觉,又决口不提工钱,你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想问的。”
被她一语道破,李梦熙“嘿嘿”笑了两声说道:“真不愧是依依姐,知道依依姐你消息灵通,你可听说过池露榕此人,我想了解一下她的底细。”
米粟依转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李梦熙,风情万种的眉目染上了笑意,勾了勾唇角开口道:“你问此人?真是有趣啊,咱们开酒楼的对池大厨娘的名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刚刚所说一直抢咱们生意的露云楼便是池露榕与其兄池云桑共开,她也就是那个离开的主厨,让我想想……”
“池露榕是于十年前来到神都,直接就和她兄长出资开了那露云楼,关于她此前生于何处生平经历净是谜团,有传言说其祖父乃是前朝御厨,将手艺代代相传了下来,总之,露云楼甫一开张便名声大噪,神都老饕人人向往。”
米粟依放低声音叨叨:“也抢走了咱们家好多生意……”
“咳咳。”
“如此招摇自然招致同行嫉妒,有人集结了地痞流氓上门砸场子,甚至想剁了池露榕的手指让她以后不能再掌勺。”
米粟依轻笑:“当然这时,话本里俗套的英雄救美就上演了,池露榕那未来夫君恰好就路过露云楼门口,将她救下,赶走了那群地痞。俩人顺理成章暗生情愫,喜结连理。他俩新婚燕尔,露云楼生意红火,没多久池露榕便诞下一名女婴。”
李梦熙仰头静静聆听,好奇劲儿刚刚被勾了上来。
这时,门外送蔬菜的老朽不合时宜地唤了声米掌柜,她连忙应声先指了两个伙计去带路,却放不下心又亲自将人引到后厨,再安排伙计给菜洗净剪摘。
半天她才回到李梦熙身边,米粟依走路带起的风里都有股后厨的油烟葱姜味,她理了理臂间披帛嫌弃道:“也不知这帮孩子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省心,唉,刚刚说到哪来着……”
米粟依话音微顿思索片刻才接着刚刚的话头,她摇首轻叹:“可惜好景不长,池露榕的夫君能救下她也并非意外,素日里他便是那爱行侠仗义的性子。后来西北爆发战事,吐蕃大举进犯,她那夫君想都未想,抛下她们孤儿寡母,竟投身从军去了。池露榕日日带着女儿盼着丈夫归来,但最终那人战死在青海大非川一战中,回来的只是一具被兽皮包裹着的尸首。”
听到这李梦熙已然揪心,苦难的生活好像也并未放过那般温柔的池露榕,心中默默叹息,好不容易她才再次静下心来继续听米粟依娓娓道来。
“祸不单行”
“她那夫君平日里得罪的那些个人最终寻了上门,盯上的却是她的女儿阿满,大抵就是前些日子,阿满与玩伴分别将要回露云楼途中被一伙人拖进窄巷,可怜的女娃娃,竟被那帮禽兽生生打断了双腿。”米粟依愤懑不平地说道。
“唉……记得那时池露榕泪流满面地抱着已然昏迷不醒高烧不退的女儿,敲遍了全城医馆的门,也只是将将吊住了一口气罢了。”
说到这,米粟依的眉头紧锁,意味深长的说:“不过翌日,那相王府的徐三娘便寻上了池露榕,言说能替她找最好的医倌来医治,但不论救不救的活她那苦命的女儿,事情了结后都得受聘到相王府去做掌厨。”
“池露榕自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对徐三娘千恩万谢的接受了,可惜最后那可怜的女娃娃还是没被救活,池露榕也离开了露云楼,现今的露云楼就靠着他阿兄苦苦支撑,生意日益低迷。”
米粟依声音低哑,扬起头睫毛翕动感叹:“所以啊,虽说新月斋与露云楼做了那么些年的对头,池露榕的手艺也无形中与我斗了无数次,可我依然是钦佩池露榕的,不论是她的厨艺与为人抑或是这股子精神,都让人不得不折服,若是有缘,我倒真的想与她交个朋友。”
听完这个故事后李梦熙迟迟不能回过味来,双手不知何时已捏紧成拳,她站定在原地,心中怅然若失。
良久,她的耳畔才再次传来米粟依的声音,还有眼前晃动着的她的手。
“小梦熙,小梦熙!”
米粟依一脸忧色的低语:“这怎么听了个故事还能给人听傻了不成?”
“依依姐,我有急事先走了!”李梦熙语气急促,两条腿也已快步踏出。
醒过神来的她只想赶快回府找池露榕,再好好地抱一抱她,无暇顾及其他。
“唉等等,我还有话…”米粟依连忙挥手阻拦。
她连忙追到门口,可哪还看得到李梦熙的影子,米粟依举着的手也垂了下来:“没说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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