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年秋
“那年素秋的黄昏,是楚倬王十五年。昼短夜长,时常有冷风袭身。日暮的人要添件薄衣,才舒适。
“深感买卖难做,缺乏本钱。我一直在云梦泽的各城县中靠当街售卖炒栗子来生存。也从麻城进栗子到云梦泽售卖给一些小商户。我做的这个是小本积蓄,一直是省吃俭用的。我一日只吃两餐,晚上也只靠,在城外山里挖来的一点点野菜来充饥。我心底里一直有个想法,想着去吴国、齐国进货丝绢到中北国去贩卖。不过这也只能等我有了本钱后才能实现。我还想把东西卖到秦国赵国去呢?在吴齐安家后再把母亲接过来。
“因为我发现地衣绿藻可以染色布料,只要放点硝水什的。染出来的布就不那么轻易掉色。(有记载苔藓染色撒上尿液,染出的紫色布料可以很长时间不掉色,事实上公彰扬觉得很可能是尿液里氨、磷等化学元素的原因。)
“我是逃跑出来的佃户,耕作的哪十几亩田。这几年因为收成欠收,家里已经无法纳粮了。多要被地主爷给到官府去编户为奴了。”
“收多少税?”公彰扬问道。
“户主家是四成,有些是五成,官府收四成。自余两到三成。”
……
“当时是,就那样将就着过了三年。欠户主和封主家的种子钱已经累积到了,我纳十年的税,都还不清了。老父和已夭折的俩个兄长,多早早地就离了我们而去,不然还可以半饥饱的过着日子……唉,他们是过够了这个水生火热的日子才去的。
“家里只有我和老母亲俩人,现在多要被纳入地主家为奴籍了。
“我还记得我母亲送我离家,走的时候,哪含泪不舍又是辛酸表情的画面。我……
“我自感离乡出走前后已有三年,虽不能衣锦还乡。包袱里只一件洗濯过多次的绛纱袍,也不至是讨饭模样。还有几吊钱……
“为何要离开云梦泽,因为有个商户人家。因为经营问题,还欠着我几次钱没付。讨得次数多了,他就威胁我要报官,说我没户籍。时常还有泼皮来寻我闹事,总要抓几大把栗子才走。我也不敢声张……
“我离家出来后,有次遇到了一同乡的陆阿四。他告诉我说,我母亲是在户主家当浣衣婆,有时也帮着丫鬟们倒尿壶。偶尔手脚慢,会呵斥她。当我听到说;我母亲在冬天里洗衣,经常是双手冻疮的像一个红血包子时……我的心里在滴血。她睡的杂房又臭又冷,经常是裹着单薄的麻布瑟瑟发抖整夜而不能入眠……还时常念叨我的名字,总向来往的人打听我。我……听到此后,我再也忍受不住了,我哭了。我只要一个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里,我母亲洗衣的画面……我,我就会忍不住的哭……我记得我有次太疲劳睡过去了,醒来后发现我的干草枕多已湿透了半边。也许,没有过惨痛辛酸经历的人是不会吝惜金钱的。我要说没有在深夜里痛哭过而立誓的人是不成熟的。我自感我是贫贱命,不要去做富贵有钱老爷的梦……我打理掉了我的装什,全卖了,包袱里只一件衣服,一包两重的碎金疙瘩就是半个金饼,还有几块干饼。
“我有次听到陆阿四说我母亲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可能会时日不多了……我只要想到这……我,我就再也无法按捺住我的内心了。我要回去跪在地主老爷的面前,抱着他的腿。我要把这半个金饼给他,还有这件绛纱袍……只要不让我母亲在冬天里洗衣就好……我要一辈子慢慢还清他的恩德,只要我母亲能好过一点就可……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不烧水洗,山是他们官府和户主、封主们的。寻常也只许上山捡一小些柴而已,每年冬天的大户人家里多要烧掉几屋子的木柴和木炭。轮不到给下人奴隶们烧暖的……
“我回到楚泽乡的时候,我看着这绿荫肥丰的稻苗子们。我知道这个秋,会有丰收的。没有那么多老家贼鸟儿和蝗虫蟊虫来吃秧苗子,稻谷就会丰盛许多。我就还可以向户主租赁着田来耕作,不求多少,只要能有半饱即可。我母亲也可以帮着户主家做些丫鬟活,只要不在冬天里洗衣就好……烧热水洗也可以。我阿娘也才五十几的,只是看上去有点像七老八十而已。身体只要康复了,干插秧、割稻谷、晒打稻谷等活也是不在话下。
“晚了!我在天黑时才到的城门口。城门已经关了。没有想到吧!我们这个下三滥穷得穿不起什么'衣服'的乡下集镇也是有城门的。还有哨兵站岗,哪几尺高的城墙还想防什么土匪山贼?可,就是有,破城墙也有两三米高,我想爬进去,我一刻也不能等了。只想快点见到我阿娘,再跪在地主老爷面前。求他。
“守城将军大哥,能让我进城吗?”
“俩兵照着火把让我走近一些好打量我。
“你可是沈有粮的弟弟,沈有金?”
“正是,兄台大哥我此刻是只想进城,能快去看望一下我母亲。听闻她病了,我心如刀绞。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听闻哪个老妇还一直咳嗽不止,你家王老爷大发善心把她送回了家。我见她也是怪可怜的,今日通融你一下。你的随身包什要让我们搜查一下……”
“这个是什么,珍珠还是甚的?”
“我当时就一把抢了过来,说只是些碎钱罢了。他俩硬要打开一瞧,发现是碎金子。说;“你这个贱民哪来的好衣服,还有金子?暂且先扣押,明日待里长和封主管家来细查你清白后在还你。”
“我当时就不乐意,心里只想护住我的半个金饼子。恁谁来也不交,查清可以,但是必须要放在我手里。不能放到库里待查的。另一个人又说,会开官府凭据给我的,明日只需交代清楚来物即可。又说我母亲每逢夜晚时分会容易着冷,又容易咳嗽不止地。直到天亮还在咳……
“我,我一下子就变得愚木了。脑袋全是空白的,想不出什么注意,就好像你说的就变成一个不会思考的人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归心似箭。心想只要有纸据就可以拿回来的。可没曾想日后去拿的时候,纸上只有一件衣物的说明……真是吃了个大亏。
“回到家后,我看到我阿娘在熬小碗的谷粥。就是没有去壳的谷子。这还是邻居施舍给的。
“我俩一见面,就在相拥而泣。阿娘说,是日思夜想感动了神灵才让我平安回来的。
“我看到了骨瘦饥黄的阿娘,我知道她的病一半是感染的风寒,更多的是因为没吃什么东西……才……才如此的。我询问她的吃食,她吞吐着不说明白。我看到她吃完还在舔碗……
“我就到陆阿四家借粮,他家也是贫无立锥家徒四壁的。还硬要把明日的口粮都借与我……
“我得知王老爷家是有大老鼠食仓的,吃剩下饭的臊水也是拿来喂牲畜的。就商量着去他家厨房偷一小袋食物什的。再说我明日拿到哪半个金饼,只当是多付他利息就可了。
“我们俩人便商量着怎么去偷。他接应放哨,我去拿。因为他告诉了我王老爷家的仓库和厨房状况。
“也该这倒霉的。贫贱的心里,时常是糟糕透顶的像缠满了蛛丝网一样难以拨云见日,霉运也就会一直随行而至的。赶也赶不走,拜也拜不脱。好事不成双,坏事不单行。我跳墙进去后,就一会,那么一会功夫。他就在喊我。有只猫吓到了陆阿四,还说有人来了……我便没来得及地,也没看清路况就跌到了一个陶罐子。
“就这样我刚到厨房仓库门口,就给撞了个正着。之后我醒来就是第二天了。我全身是伤疼痛难受,还说不清话,也是没有力气可以说话。
“我只听到哪王老爷这么骂我。
“你个贼球子,竖子,贱民……我好心免了你家奴役,你还来偷窃……早知道当初就该报官追拿你的。”
“我身上的那张纸据上,只有身衣服的扣押说明。后来,后来啊!我被打伤了一只右脚……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慢慢地变瘸了……便把我卖给了商队做养马奴,每天睡马厩喂马擦马背的……后来有人看我整日在忧心忡忡地,又哭丧着脸不喜说话……就又把我弄到了白狼族这里……
“我的阿娘,我母亲。此后一直是泪以继日伤心的在过日的……
“我来此时,听闻已经离世。商队的人告知我说,还是陆阿四一家给安葬的我娘。不知是葬在哪处山头,也只有深山才有安置之地啊。”
……
“唉,也是说。当初你是想熬一碗白米粥给你母亲的?”
“是啊……”
“深夜了,还是将就着在这入睡一晚吧。明日我想办法把你弄到此吧……对了中土国家有几个啊,是些什么局势。这些游牧民族又是些什么政权的?明日再说吧。先就寝。头多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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