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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家里来了一位俏姑娘


刘汉山用了十二分的精力精气对付关三炮。这个家伙可不是黄河里的大鱼,也不是胡萝头的东洋马,这是一头恶狼,一头景阳冈的吊睛猛虎,稍有疏忽,就会把命丢在这里。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儿子还没有看到,以后他们孤儿寡母怎么过。

        刘汉山不想要关三炮的命。人家也是为了混口饭吃,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拼杀。他用梭镖扫的关三炮的下三路,关三炮躲避不及,刘汉山一棍将他双腿齐齐打折。在关三炮栽在地上的同时,刘汉山一个鱼跃扑了上去,将梭镖亮晶晶的尖齿钉在关三炮脖颈上,他不需用多大力气,梭镖就能将关三炮串成羊肉串。

        “汉山弟,手下留情。”胡萝头高喊。

        张德祥嗓子都喊腗了:“汉山,不能夺命。”

        胡萝头过来,拉开刘汉山,想把关三炮拉起来,关三炮双腿已断,根本无法动弹。

        “对不起了,大哥。”刘汉山低声安慰。关三炮已经残废了,三年五载的只能躺在床上,坐在轮椅上过日子。刘汉山替他惋惜。过了几天,他让刘汉水送去一千块大洋,这些钱足够他一家子吃上十年八年,算是心里安慰许多,这是后话。

        总教头被打倒,其他人谁也不敢上来逞能。

        胡萝头怒喝道:“每次我和张司令翻脸生气分高下,都是你在中间搅合?”

        刘汉山道:“胡司令,张司令身上穿着我弟弟的衣帽鞋袜,我必须跟他过来,要不然,我弟弟明天光屁股上街了。”

        尽管刘汉山尽可能回避张德祥赤身逃跑的话题,一不小心,说到弟弟光屁股的几个字,旁边的老抬土匪们露出淫笑。张德祥恨不得变成土行孙,挖开地缝钻进去。胡萝头脸上也挂不住,毕竟,女人给自己戴了一顶绿帽子,不是啥光彩的事儿。

        “老张,我们俩说道说道。”胡萝头开始对张德祥穷追猛打。

        “胡司令。这事儿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畜生,不是个人,做了对不起胡司令的事儿,今天任凭你处置。”张德祥走近胡萝头,“扑通”一下,双膝跪在胡萝头面前。胡萝头也没想到张德祥如此软蛋。他本想着,张德祥当过县长,现在又是统领几百号人的司令,一定不惧胡萝头,耍横耍蛮,和胡萝头对着干。这种事儿,当地人有句土话,就是不被摁在床上,死不认账。

        张德祥服软认罪,胡萝头原本一肚子邪气,竟一时找不到发泄的路径了。

        当老抬有共同的匪性,吃软不吃硬。你有短处,又要呛碴逆行,双方就要刀枪剑戟,血肉横飞。对方装怂当孙子,火气消下大半,双方就打不起来了。

        张德祥是老狐狸,本身自己理亏,对方人多势众,当孙子是最明智的选择。他拱手作揖:“胡司令,只要不累及其他兄弟,小弟愿按照你的要求陪情道歉。”

        胡萝头也是场面上的人,自然不会要什么赔偿。他看了张德祥一样,很鄙视地说:“你这种烂人,马粪上不了屉,糊不上墙,我以后不想看到你。”

        张德祥急忙应允:“我离开兰封县,远走高飞,再也不在你眼前晃悠。”

        刘麦囤就是这天夜里出生的。据刘汉山和樊玲珑后来反复对证,在刘汉山抡起梭镖将关三炮打趴下,明晃晃的红缨枪头对准关三炮的后脑勺那一刻,刘汉山左眼皮重重跳了一下。左眼跳福,右眼跳祸,刘汉山坚信是玉帝告诉他,刘麦囤一路哭嚎,不情愿地离开自己的欢乐窝,来到人间。

        如果不是刘曹氏的手足无措,刘麦囤可以提前一个时辰出生。东老军营有个算卦的霍半仙,看风水看面相特准,更神奇的是他会“打廓”,就是今天的意念寻物。谁家小孩儿走失,牲畜丢失,他眯上眼掐指一算,就知道在哪个方位,有几里地,或者在李家王家藏着。

        刘麦囤5岁那年,霍半仙看刘汉山大管家的面子,给他认真算了一卦,说刘麦囤富厚命贵,一辈子衣食无忧,子孙兴旺。可惜的是晚出生半个时辰,如果早出生半个时辰,他将出将入相。

        “可惜啊,可惜。”霍半仙叹着气,从刘汉山手里火中取栗般接过5块大洋。

        这真是一个玄学。我大爷一辈子真的没有官运,但他有当官的机会。

        刘麦囤贪恋小富即安,竟摇头拒绝。要不然,今天该是解放式干部,说不定混成个大校少将,他的子女就是红二代,高干之弟。凭老子的关系坐着不动,也混个师长军长,当团长还不是小菜一碟,何至于今天为提个科长处长给人当孙子。

        刘麦囤吸一口芒果烟,悠悠的吐出一缕白烟,好像里面有个鬼魂要变成白骨精,骂道:“我真去了台湾美国,娶个黄头发蓝眼睛的外国娘儿们儿,那与你有个球的关系?”

        人这一辈子是啥命,从离开娘的子宫开始,到脱离母体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从子宫到世间短短几十公分的路程,就是人从上辈子到今生今世转世托生的万里长征,也叫求生路。有人可能用了几百年,有人用了几年。最后几步能不能走好,对现实有决定性影响,你想走好很难,因为主动权不在你手里。

        刘汉山和张德祥离家不久,樊玲珑肚子里有了剧烈反应。我大爷像游泳池里没有玩够玩尽兴的调皮孩子,在离开水池前狠命的折腾几次。一会儿下潜,一会儿狗刨,一会儿仰泳,跟海洋馆里表演的海豚一样调皮任性,这可苦了樊玲珑。

        无论是子宫收缩或者骨缝开裂,都是钝刀子割肉一般的疼,儿子不老实上窜下跳,是刀口上撒盐。这种情况女人杀猪一般嚎叫也很经常。樊玲珑只能哼哼,被蚊子叮一口的感觉。她不敢大声喊叫,是她从内心惧怕婆婆,怕刘曹氏烦。刘曹氏生了四男两女六个孩子,她才生一个,刘曹氏有绝对的硬核权威呵斥她每一个过分行为。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她的公公刘德全身体不好,病恹恹的离不开药。从开始就没有找接生婆,因为我老奶刘曹氏就是。从生完我爷爷后,刘曹氏就成了村里的金牌接生婆,前前后后经手了一百多个孩子的降临人间。

        据说人一出生第一眼看到的人,对他一生的相貌命运有极大的影响。刘曹氏人高马大,相貌端正,为人正派,属于根正苗红,胆大心细,乐善好施,是当接生婆的不二人选。侯黄氏前几年也接生过几个,孩子长成了弥陀佛。以后村里有媳妇生孩子,人家会提前给她送俩红鸡蛋,委婉劝她别去事主家串门。

        当刘麦囤一露头,刘曹氏居然慌了神,手脚颤得不听使唤了。后来人们说他心里毛病,就像医生不给至亲用药一样。面对自己的孙子,她不敢出手了。

        刘汉水叫来侯黄氏,她也是脚手没地方放。

        “搲瓢热水,先把手洗干净,按照给猪羊接生的路子做。”两个女人一来一往,就把我大爷能出将入相最佳生辰给耽误了。

        “我说平时有这活儿你带上我,给你当个助手,你不干。你把我撂一边晾着闲置。现在你干不成了,又想起我来了。”侯黄氏对刘曹氏独霸村里孩子接生这事儿有意见,趁这个机会把堵在心里多年的意见发泄出来。

        “呦,怪我了?你不照照镜子,看看是你的脸黑还是锅底黑,看看你那武大郎的身材,谁家孩子一睁眼愿意看到你。”

        樊玲珑在床上一直听着两个老女人的明争暗斗,夹枪弄棒,又好气又好笑。侯黄氏不是刘曹氏的对手,无论是自身相貌或是家庭地位,更没法比的是膝下子女。侯黄氏一百个不服气,又不敢表现出来,也就有了挖空心思地呛碴话。

        樊玲珑短暂的昏迷后,感到自己站在一棵大槐树下,天上下暴雨,电闪雷鸣,一声响雷把整个槐树劈烂,整个树身眼看着砸了下来。她吓得大喊一声:“娘啊。”一用力,我大爷就来到人间。

        那一刻,正是刘汉山将关三炮打倒在地的瞬间。

        刘麦囤“办九儿”的那一天,家里来了一位羡煞全村以及十里八村的客人,樊玲珑和她对视一眼,心里长了茅草,慌神了。她断定,真正的情敌,货真价实的对手登门了。

        “办九儿”就是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前来贺喜吃喜酒。亲戚邻居一般是挂个笆斗,下面垫些小麦大米或白面,上面放些鸡蛋红糖或布料。糖是半斤一包,用马粪纸包成提篼型,炮捻一般的纸绳十字绑,最上面放一张火柴盒大小的红纸点缀。笆斗里的礼品用红布蒙上,就是一份很体面的贺礼。

        小孩子的姥娘家要抬礼盒,驾马车。礼盒是细木精料做成,食堂笼屉大小。八角形,紫檀木做成,棕红色,三六九层,可以随意增减。樊玲珑的娘家是个中产小富家庭,只用了六层喜盒,五百块大洋才填满。第一层铺了一层小麦,上面放了8兜红糖,还有一双银碗筷子,一个银勺子;第二层铺了一层白面,上面是一百个红嘟嘟的鲜鸡蛋,里面放了九块银元。第三层铺了一层小米,上面放了一块猪屁股,两条黄河大鲤鱼;第四层铺了一层大米,上面放了十几块冬夏布料;第五层是给外甥做的衣服鞋子玩具;第六层放了一百个大洋,一付金镯子,金碗金筷子;还有不能前来贺喜的娘家邻居给的礼金。

        樊家抬的这个喜盒,在当地算是出类拔萃。除了兰封县解家吴家孔家几个地主户家,没有几家能超过这份礼物的厚重。村里的婶子大娘大嫂对樊玲珑说了不少恭维话,也让樊玲珑有点飘飘然。

        不过,这种美妙的感觉享受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一个奇特的更厚重的礼盒冲淡了。

        有人给执事客马高腿报告,门口又来一个九层的大喜盒,帮忙去抬。

        院子里的亲朋好友也纳闷,难道,樊玲珑还有一个娘家来?刘汉山穿着结婚时的那套西装皮鞋,跟着马高腿到了门口,看到八个披红挂彩的轿夫,抬了一个九层大喜盒,已经到了刘家门口,后面一匹雪一样的云南小马,驮着一位打扮精致的美女。

        那是解飞龙的宝贝女儿解蕊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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