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坑人的馊主意
侯宽跟着马高腿进了村公所,一座三间起脊的蓝砖蓝瓦房。这几年没人维修,四面墙开始剥落,屋脊上长了诸多狼尾巴草、龙葵果和曼陀罗,如侯宽小时长过疮的脑袋,凹凸不平。
侯宽和马高腿的关系有些让人看不懂。两个人平时关系很热乎,特别是对付刘汉山时,他们就是狼与狈,携手并肩,作奸犯科。从刘德厚、刘汉山、刘麦囤到今天,侯马两家关系都是如此。对付刘家,他们特别团结,合作默契,关系铁磁,能想出各种下作的手段。就连陈石头、韩耀先几个单门独户冤大头,平时三岁的孩子指着鼻子骂都不敢还嘴,也如患了狂犬病一样狂咬不停,和他们一起对付刘家。
刘家说侯马两家不好,多年来他们一致对外也宣传刘家人坏,用一句大白话就是刘家的人品孬,德行差,人不待见。后来很多人亲眼看到马家侯家人干的事儿说的话简直是毫无底线,亲兄弟之间刀砍斧剁,干的事儿没人性,侯宽和他儿媳妇扒灰,马高腿欺负寡妇掘绝户坟,干的事儿没人性,村里人并没有口诛笔伐,围攻批斗,闭上眼装作没有看见。
后来几经坎坷才弄明白,当一个人比大部分人优秀,你一家比其他家日子过得好,你就是大家的敌人。只要有机会,这些人就会空前团结,使出各种手段把你拉下马来,踩在脚下。村里和机关委办局是一样的,木秀于林,风必朽之。堤高于岸,浪必摧之。人与人的关系大都如此。刘家过去是他们的主人,他们一直联手挖空心思对付。现在我们的日子比他们过得好,子女比他们优秀,更让他们羡慕嫉妒恨。
侯宽和马高腿两人又不是真正的铁,甚至有点水火不容,常为芝麻大点事儿翻脸,打得头破血流。所有的政治联盟,都是以利益为纽带,没有了利益,联盟就是扯淡。
侯宽和马高腿相斗,两人更像饿疯了的恶狗。你扯掉我一撮毛,我必须咬掉你一块肉。两人的坏各有不同,坏的成分有高有低。如果非要比个大小高低,马高腿要比侯宽的坏水更多,坏的层次更深一些。如果用外国的坏人比作他们俩,一个是冈村宁次,一个是三本五十六。若用中国的坏人给他们画像,一个就是指鹿为马的赵高,一个是口蜜腹剑的李林甫。当然,用这些坏人陪衬他们,也是高抬了他们。他们俩就是村里两条土狗,除了咬人害人,干点正事他屁的能耐没有。
“宽弟,这刚娶了媳妇入了洞房,你咋一脸怨气。是不是有啥难处了?”马高腿很能迷惑人,哪怕他手里拿着刀子要捅你,嘴上依然像抹了蜜。
“腿哥,别提了,真他娘的糟心受罪恶心死人。”侯宽这几天一肚子委屈,也找不到个人发泄诉苦。马高腿这一问,可算是问道心坎里的痛,就把这几天和赵元香之间发生饿事儿吐露出来。
马高腿心里那个高兴啊,压抑不住。他最喜欢听到这样的家长里短,这能成为他以后的独家报料,以断案的名义到事主家蹭吃蹭喝的线索,更是拽住当事人尾巴的铁证,比美钓鱼执法。
“我早就说了,你找刘汉山帮忙,肯定吷你。”马高腿故意看侯宽一眼,欲言而止。
马高腿扔给侯宽一根大刀烟卷,嗔怪地骂地骂了一句。这几秒的工夫,他脑袋瓜里就编出一个挑破离间刘汉山和侯宽关系,无中生有依然让人深信不疑的原由。
“老弟,恁哥我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论相貌你可比不上刘汉山,论本事你也赶不上他。现在的女孩子多现实,尽管刘汉山的人品比不上你,可人家姑娘眼里只看外表,不会钻到你心里看看。不是恁哥我埋怨你,当初谁给你出的馊注意,让刘汉山替你相亲抄好送彩礼,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光腚娘们儿送人家被窝里吗?”
侯宽低头不语,马高腿说的,正是他琢磨不透的理儿。
“别看刘汉山不吭不呵的,这可是个骚虎头,小叫驴,很会撩骚小妮儿,一个眼神就能把妮子们弄得云山雾罩的。你看他娶那个媳妇,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了,你说神不神?”
“那不都是你给他搭台子,当媒人,成就了他的好事儿?”侯宽埋怨道。
“我说老弟,我那时就坡下驴,顺水推舟落个人情。在我说那话之前,刘汉山和那个妮子眼神就搅合在一起了,你们还在哪里瞎忙活,看不出个门道。我和你说,你这个老婆也是早就和刘汉山黏糊到一块儿了,你现在头上长满了枸枸秧、灰灰菜,绿的流油敞蜜了,你还高兴得三孙子似的。”
“不会吧?每次去赵家办事儿,我妈都跟在后面,他们哪有时间办坏事儿?”侯宽现在心里很矛盾,既不敢相信马高腿说的话,又对这事儿半信半疑。
“不说这事儿了,提起来让人吃了蛆一样恶心。”马高腿知道已经楔下钉子,赶紧转移话题。
侯宽连忙应诺:“哥,只要你帮弟走出泥潭,不说承情报恩,少不了请你喝酒吃肉。”
马高腿对这种馊主意有的是办法,他整人的办法都是絶后空前。既能通过这个办法手段收买降伏侯宽,让侯宽对他信服忠心,又能挑起刘汉山和侯宽的争斗。前一阶段刘汉山一次次帮助侯宽,两家越走越近,刘侯联手,对马家来说绝对是坏事儿。
马高腿说:“要想让家里娘们儿死心塌地跟你过日子,你得有几样比别人强的本事。要不然,显不出你的能耐,女人打心眼里瞧不起你。第一个就是你长得身材相貌过人,女人跟你图个脸上有光彩。”
侯宽点头才称是。
“要不你家财万贯,大洋钞票花不完,绫罗绸缎堆满箱,穿衣天天不重样,女人跟你吃穿不愁,在村里邻居娘们儿前抬得起头,耍得起牛,你不中?”
侯宽点头认账。
“要不你当个官,哪怕像我一样当个保长,人家跟你人前显贵,左邻右舍巴结你,奉承你,像你嫂子金凤一样被人捧着。”
侯宽把头低到裤裆里,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这么多正道走不通,只能开歪门了。”马高腿抽一口烟,烟雾里看到侯宽那张渴望贪婪的黑脸,正眼巴巴地望地望着自己。他想到自己那条豺狗,每次吃饭就是这个眼神和表情,只要给他点残羹剩饭,马上吃得很满足。
“我家马砘籽刚结婚,和你一样窝囊,他那个媳妇哼哼唧唧,就是不让砘籽挨身。我教他一招,治得那个女人老老实实。”马高腿欲擒故纵。
“啥好办法,急死我了。”
“以后不能和你老婆说是我的主意,要不然,我一个大伯哥,教你收拾摆置老婆,以后她会脱下臭袜子摔我脸上。”
“哥,你这是为我好,我不会那么缺心眼。”
“一个字,打。”马高腿看着侯宽,咬牙切齿地说。看侯宽云里雾里不明不白的神情,道:“老话咋说?打出来的媳妇揉到地面。娶媳妇就是买来的马,耕地的牛,你不让我上身,就理料她,打到她口服心服为止。”
侯宽开始以为是什么好计策,没想到等了半天,是个缺德主意。他有点失望。他早就有这个想法,关键是自己身材矮小,不知道是不是赵元香的对手。关键是移动手,赵元香更看不上他,这日子以后还能过吗?
看侯宽为难,马高腿知道这招行不通。“你要是舍不得下手,还有一个高招,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侯宽眼亮了,呼吸都不敢用力,等着马高腿的高招。
看侯宽凑近了脑袋,马高腿低声说:“女人结婚前的那天夜里,她妈就会传教女儿床纬之事。她妈有什么爱好,就会传她女儿什么办法。我猜想,你老婆八成就是喜欢不一样的方式。”
侯宽眼光暗淡了,心想:“不会吧。”
马高腿道:“我跟你嫂子刚开始就是这样。这事儿可别去问金凤,她要知道是我说的,回去肯定骂我。”
侯宽放心了,胸脯挺了起来。“马高腿夫妻这样搞过,肯定能行。人家是过来人,这是现身说法,这么干绝对没错。”
当天夜里,侯宽对赵元香动手。撕烂了赵元香的外衣,和赵元香你来我往的在床上打了半天。侯宽毕竟是男人,几个回合下来,赵元香就被摁在侯宽的身下。赵元香受到羞辱,恨的牙齿痒痒,拿起剪刀报复。侯宽脸皮被划烂,不是侯黄氏敲门进来,手指头差点被赵元香咬掉。
第三天,侯宽带着新媳妇回门,赵元香和她娘说了侯宽的变态举动,侯宽被丈母娘挖破了脸,骂了个狗血喷头。不是村里邻居拦着,赵元香的哥哥弟弟真要把侯宽的腿打断了。
当天,赵元香住在娘家没有回来。侯宽几次派人去接,都被赵家轰了出来。
侯宽成了笑话,说他这种人是吃饭不知道生熟,睡觉不知道天黑的大傻蛋。
侯黄氏只好再去找刘汉山出面。答应赵家提的几个条件,赵元香算是回了家。
这事儿本来是赵家人给他刘汉山一个面子,并没有其他成分因素掺和在内。刘汉山想不到招来杀身之祸,引来侯宽的嫉恨在心。侯宽对此事如鲠在喉,坚定认为刘汉山和赵元香之间一定有了私情。
有人问刘汉山:“你为侯宽订婚娶亲前后花了几百个大洋,前前后后使面子托人情成就姻缘好事儿,为何最后却落不下好,还不如人家马高腿几句瞎话落了人情?”
刘汉山那张脸依然没有笑容。捻着花白的胡须沉吟:“这就是人心。一斗米养仇人,一碗饭招恩人。多少年多少代一直是这个道理,从没有变过。”
这世间有许多人和事儿,不是你自己管控得住的。有些人有些事儿到了哪一步,你不管不行。你管了最后不一定落好人情,你不管肯定不落好名声。当初刘汉山如果对侯宽的事儿不管不顾,村里人一定骂他不近人情,为富不仁,这不是我们刘家人的传承。刘汉山要维护面子,他没有考虑自己,更没有想到这事儿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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