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夜遇鬼市
云苏不答反问：“你方才对我弟弟做的是什么？”
沈彻明显一愣，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不动声色的小动作竟被看穿了，他道：“当真是姑娘的弟弟？这倒是奇了，我能感觉到姑娘的气息与那孩子身上的气息完全不同，姑娘的是鲜活的，那孩子的却很是阴寒，不似活人，所以用息追法查看了一番。可我发现……三魂七魄，这孩子都没有。纵然是亡人，也不该是这样。”
云苏无声地笑了笑，心想：“幽冥界的阴魂分两类，一类是凡人死后尚未入轮回的魂体，有完整的魂与魄；另一类是凡间精怪妖魔死后尚未入轮回的灵体，天生就不具有魂魄。小鬼一个灵体，能让你找着三魂七魄，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她没有明说，却是道：“前面说了呀，我弟弟身世凄凉，先天不足，体质异于常人。你也不用太过纠结，他生性单纯，正常不会伤人。”
若符霄不在场，小鬼没有附身的躯体，自然是不会无缘无故害人。他从成形那一刻起，接受的使命只是纠缠符霄，永无止境，直至符霄不再存在于这片天地间。
知晓再也问不出什么，沈彻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着前面的问题：“云苏姑娘方才在我背后做了什么？”
“摸骨呀！祖传摸骨之术，无需五行四柱，便知福祸兴衰。”云苏伸了个懒腰，一本正经地胡诌，“初时见你骨骼清奇，想必是天赋异禀，命格不凡，没忍住便摸了一把。”
“哦？那看出些什么？”沈彻问。
其实云苏哪里会什么摸骨之术，只是一开始对他有几分好奇，便趁他防备心较弱的时候用魂华照影术探探他的斤两，顺便通过髓焰观一观他的命格。她探出他是个普通的修道凡人，可关于他的命途，她却半点看不出来。
云苏好歹在冥王身边混了不短的时间，看过各色魂魄，也见过各样的命格，虽未曾仔细钻研，但和凡间大多数的卦师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情况，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
心里存着疑惑，云苏嘴上却不愿意服输。
在幽冥时曾有一个生前做卦师的阴魂教过她几句顺口溜，当下她便照着念了出来，话语间拿捏得有模有样：“我替人摸一回骨可是很贵的，不过，相遇即是有缘，就看在这缘的份上，给你算上一算。依我看，公子并非等闲人，龙跃于渊屈可伸，偶遇水浅遭虾戏，一朝飞腾上青云；功名苦后显，富贵险中求，得荣不忘辱，居安亦思危，行善度流年，万事皆安然。”
沈彻听了默不作声，片刻后，他冷哼一声，说道：“这断语，似乎套在谁身上都同样适用啊。小小江湖把戏，也敢出来招摇撞骗。”
云苏不以为意，也不接话，自顾自左右晃着脑袋活动脖子。接着她手一撑墙头，便站了起来，理理衣裳，打算要走了。
这时，一阵风刮过来。不同于轻柔的夜风，这风冰寒彻骨，吹在身上犹如置身在寒冬腊月的荒山雪原，丝毫不像是炎热的七月能刮出来的风。
云苏眼力不同于凡人，可视风迹。她看见那竟是平地而起的一股旋风，初时不过小半间屋子大小，不多会儿涨大如宣京城中最大的酒楼那般，很快填充满整个宽阔的街道，却是半寸也未越过街道两旁的围墙去。
这时，沈彻也跳上墙来，与云苏并肩站立。
旋风纵横面越来越大，风力却在逐渐减小。云苏与沈彻身处旋风边缘，能清楚地感觉到它正强行融入到身周的空气中。
那是一种诡异的感觉。
原本的空气宛如一方沉静的土地，旋风则是无数支尖利的树根，狠狠地扎进土壤里，企图攻城略地，而土地也不甘示弱，集结起石砾土块，拼死抵抗。可到底是敌不过旋风的爪牙之利，空气正一点点被侵蚀。
风，本源自于这片天地中的空气，可是这股旋风，仿佛不属于这片天地。
两人都没有说话，他们预感到，在这股不同寻常的旋风之后，有更加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们在等待。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旋风已经完全融入空气中。随后，旋风扫荡过的地方，竟缓缓生出一大片白雾。
两人看见，那白雾并非从地上蒸腾而起，而是凭空飘溢出来的。似乎那里的空气被撕开一道看不见的巨大的口子，有白色的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
“来了！”沈彻突然低沉地说了一句，语气有些迫不及待，似乎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什么来了？”云苏疑惑地看向旁边的男子。
沈彻抬手一指：“看那里。”
云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又望了回去，看着底下的青石街道，她不由得呆住了。
旋风已经停息，白雾也在渐渐散去，原本空无一物的玄武街道上竟隐隐约约现出许多房檐屋舍的轮廓，间杂着零星的人语声和车马声。
只是仿佛隔了一层油纸，那些景象和声音，看不清楚，也听不真切。
夜风吹净最后一丝雾气，那层“油纸”似乎也被吹走，眼前终于明朗起来。
青石大道上，此刻矗立着两排长长的黑黢黢的草屋，屋檐下零零星星燃着色彩奇特的烛火，照亮中间一条碎石混着黄泥的大路，大路连着草屋头尾。
路两旁是许多贩卖些不知名物什的货摊，路上行人稀稀疏疏，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却与宣京城的人截然不同。
这些房屋、道路与人无声无息地出现，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和忸怩，并不显得突兀，如同它们一直存在于这里。
可是，这里本是空旷无一物的玄武街啊！
像是两个素无关联的人世在机缘巧合之下重叠在一起，相同却又相异。那些人就在离云苏不远的地方，可她觉察不到半点气息，别说人气，连鬼气也无。
云苏看着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一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这完全超出了她以往的认知。
半晌，云苏终于问出一句：“这是怎么回事？”
一旁凝神观看多时的沈彻这时长长舒出一口气，回道：“这是鬼市。”
“鬼市？那些……都是鬼物么？”云苏疑惑。
沈彻闻之一顿，干笑了一声，道：“嗯……也许是吧。听闻这是别处的景象因为日光和地气的特别作用映射而来的，那一处景象中的人与物，到底是不是鬼，不得而知。所以，你说他们是鬼，也不是没有可能。”
云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听沈彻继续说道：“只是，往常听闻的鬼市素来在白日里出现，且出现的地方要么是水域辽阔之处，要么是缺水干旱的大漠之中。宣京城既不是人烟稀少的黄沙之地，也非临海之城，这几日频频传出这玄武街上夜晚出现鬼市的消息，也是奇事一桩。”
云苏忍不住接话道：“这么稀奇的事，看热闹的人倒是不多哈，也就你一个巴巴地一早赶来这里等着。”
男子点点头，清清嗓子，道：“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般见多识广，多数人对鬼市的认识，还停留在鬼物作怪的层面。一听闻出现鬼市，附近人家都早早关门熄灯睡下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混着车轱辘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和男人惊慌的吆喝声。
两人循声望去，就见那条碎石大路上，一辆载着一人多高的大圆木的马车正朝前急奔。拉车的黑马失了控，任凭车夫如何使力拉拽，那马依旧梗着脖子一路朝前奔。
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往前走，正要到路的对面去。
大约是因为年迈体衰，耳力变弱，老妇人丝毫没有察觉危险已经临近。她走到路中央的时候，那黑马正冲到近前。
眼看老妇人就要被黑马撞飞，惨事即将发生，云苏倒吸一口冷气，连忙飞身下去，意欲将老妇抱离危险之地。
云苏身体凌空，头下脚上，宛如入水的鱼儿般，一眨眼不到的工夫就飞到老妇身前。
她张开双臂环上老妇的腰，不出意外一使力就能带起老妇来。
没成想，她力气使了个空，差点一个趔趄头下脚上栽倒。
云苏一下懵了，她看着自己的身体直直地穿过老妇人，无丁点阻碍。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来，抱起老妇人一个跃步，落地时已到了路旁，堪堪避开来势汹汹的黑马。
那是个打扮得一身黑的人，黑衣黑裤黑斗笠黑靴子，看体格是个瘦高的男人，宽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面貌。身上除了一身黑的装束，并无多余的佩物，很是利爽。
与此同时，那黑马拉着车径直穿越过云苏，就如穿过寻常空气一般，扬蹄而去，留下云苏在原地干瞪眼。
见此情景，墙上站着的沈彻终于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同你说过，这是从别处映射而来的影像，看得见摸不着，你能做什么干涉呢？”
云苏挠挠头，也笑道：“事发突然，也没想那么多。这太真实了，就好像实实在在发生在这里似的。”
说完云苏又跳上墙头来,位置较之前站立的地方远了一大段距离，方便观看那黑马的动向。不消片刻，沈彻也来到云苏旁边。
这时传来长长一声马的嘶鸣，两人齐齐望去，只见方才救下老妇人的黑衣人已然稳稳站在马上。
也许不应该称之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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