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夜探红桥子巷(三)
马车停于城东门内道旁,柳志远率先下了车,而后一手掀开帘子,另一手想去扶着陈冰下车,陈冰探出身子,在柳志远耳边道:「你今日所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你若食言,我,我,哼!」陈冰说完,轻轻推开了柳志远的手,撑着车辕跳下了马车,随之白了柳志远一眼。
柳志远只觉陈冰耳畔之语极是受用,所吐幽兰之气更是令他迷醉,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只要你记在心中便好,记在心中便好啊。」
陈冰下车后四周转圈子望了望,她并没来过城东,对这里既陌生又新鲜,而红桥子巷便在眼前不远的地方,她看了眼柳志远,眼神中已没了刚才的生疏与嗔怒,指着斜对面一条巷子说道:「知行,对面这条巷子就是红桥子巷了罢?」..
柳志远见她情绪已恢复如初,心下暗自点头,心想这二娘心绪收放自如,该是能做事的人,便说道:「正是,看这天色已是逐渐转黑,酉时也快过了,夜市想来应是开市了。二娘,你我这就去夜市逛一遭罢。柳三!你驾车去城东候着!」
柳三得令后便自顾驾车而去,陈冰看了眼已隐隐有些喧闹的巷子口,有意错落一步,跟着柳志远走进了红桥子巷。
二人进了巷子后,陈冰眼前似是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巷子里却已是人声鼎沸,沿街门市各色彩灯早已挂起,售卖南北货物,奇珍古玩,钟鼎甗彝,鱼枕珠簪更是应有尽有,甚至是那卖棺材的铺面,都想来沾一沾这巷子里的人气。而走街串巷的货郎叫卖呼喝有声,唱赚,女伎,演史,杂剧,唱词,打野呵之人更是比比皆是,而搏着关扑的亦是络绎不绝,围观人众更是多不胜数,赢了的人极喜若狂拍掌称赞,输了的人则懊恼不已嘘声四起,跟着拿出更多的财资再接再厉,端的是热闹之极。街巷内摩肩接踵,人挨着人,身贴着身。
柳志远并未料到竟会有如此多的人来此夜市消遣,陈冰更是眉头紧锁,他二人朝内走了一段,险些被赢了关扑的人众冲散,陈冰拉紧了柳志远的手才未被人潮卷走,心中寻思道:「今日这是甚么日子,怎的人山人海,这样还能探查出个甚么来啊?」心下微微摇摇头,拉了拉柳志远衣袖,大声说道:「知行,这里人着实太多了,你我不如就近寻个门市,稍待人散去些后,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柳志远回头只说了两个字,「甚好!」说完拉着陈冰,暗使内力,运起轻功,闪身腾挪,也只是几息之间,便已转到五十步外一卖簪子的门市。柳志远倒还好,调匀内息,面色仍旧如常。陈冰则有些狼狈了,她不会武,更不懂内力,被柳志远拉着跑起时耳畔生风,脚程更是跟不上,到得门市前已是喘息连连,满面通红,她捋着自己的胸口,调整着气息,幽怨的看了眼柳志远。
在门市卖簪子的是已上了年岁的婆子,她穿着甚为精致,头上插着三根不同材质不同样式的发簪,虽是打样,可也看着颇为华贵。她见有客人上门,当即面带微笑,对着二人微微行礼,她这笑容直似那春日的暖风,一见之下,便让人觉得十分舒畅,柳志远自持身份,只是微微颔首,陈冰则稍一欠身。
那婆子双眼快速在他二人身上一扫而过,心中寻思道:「这小官人衣着看似一般,可身上这玉佩看着却似是一宝物,这两浙路大富大贵之人极多,平日却过的颇为朴素,想来这小官人亦是如此了。只是身旁这小娘子看衣着打扮似是乡野女子,看刚才过来的样子,也不似这小官人的贴身之人,更不像他养的外室。嗯,兴许这二人是私下结了情愫,偷跑出来幽会的也不一定。」
那婆子一番腹诽后,心中已有计较,笑眯眯的说道:「这位官人好,小娘子好,二位可看看这根簪子,簪身是银子打造的,这簪尾可不得了,是一朵珠子结成的栀子花,就和真的一样鲜艳欲滴,那真花才能戴得几日?我这
花呀,小娘子可是能天天戴,月月戴,年年戴的。」那婆子说完竟想把簪子直接插上陈冰的头上,陈冰想躲却是没能躲开,那婆子插上簪子后,极是满意的点点头,眉开眼笑的夸赞道:「哎哟,我说这位小娘子啊,这簪子同你真是般配至极,它跟着你呀,才算是找对了主人啦。啊,这位官人,你看看是不是?」
自从那婆子给陈冰戴了簪子后,柳志远的眼珠子就一直在陈冰身上打着转,闻那婆子之言,他亦是跟着点头,陈冰也不等柳志远说话,忙把簪子从头上摘下,还给了那婆子,那婆子看向柳志远,眼神中似是在说:这位官人,这簪子是极好的,也是极适这小娘子的,你就赶紧买下来送于你的心上人罢。
柳志远此时有些乱了方寸,他虽是少年老成,更是德贤楼的东家,可毕竟只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于男女之事并不如何懂得,而那婆子到底老道,一眼就看穿了这些,便把主攻目标对准了柳志远。柳志远还是着了她的道,便出言问道:「这根簪子多少钱?」
那婆子心头一乐,忙伸出四根手指,乐呵呵的笑着说道:「回官人,便宜的很,只要四贯足!」其实这根簪子平时卖也就二贯足,这婆子吃定了柳志远,开口便翻了个倍。
陈冰忙踮起脚,在柳志远耳畔说道:「大魔头,你忘了你我来此的目的了吗?张青青之事还未探查清楚,你买这些东西作甚么啊,你上次送了我一根簪子了,我已是感激不尽,这根你莫要在破费去买了。」
柳志远摇摇头,摘下四贯钱,交予了那婆子,那婆子心中乐开了花,忙不迭的接过了钱,双手捧着簪子递给了他,柳志远亲手把簪子插上了陈冰的发鬓之中,看了眼后,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根簪子你戴着当真好看。」
天下女子尽皆爱美,陈冰亦不免俗,她用手拢了拢发鬓,顺手摸了下那根簪子,问道:「真的好看吗?」
那婆子深怕陈冰忽的不要簪子,自己到手的肥肉就要吐出去了,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忙夸赞道:「好看,好看,小娘子戴着这根簪子就如那七仙女下凡,比那天仙都要美艳。」
柳志远笑眯眯的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话,那婆子似是受到了鼓舞,拍着柳志远的马屁说道:「还是这位官人爽快。哪像其他人。哎哟,老身我可是记得清楚的很呐,就在一个多月之前的夜市,也有一小娘子在老身的摊子上看中了一枚簪子,当时亦有一男子陪着她一道前来,只是那人颇为怪异,始终离小娘子有一步的距离不愿靠近,那小娘子手边钱不够,问那男子,那男子说道:「青青,这簪子就不用买了罢,你我还是先去吃点胥仓雪藕齑子粉罢,我着实是饿了。」哎,看的出啊,那小娘子是极失望的,放下了簪子同那男子往城北去了。」
陈冰和柳志远均是一愣,二人对望一眼后极是惊喜,陈冰心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只是她并不认识张青青,也便不知其长相了,念及至此,她便看了眼柳志远,柳志远已明其意,赶忙问那婆子道:「你说的那小娘子是否说话带有华亭口音,身长约在四尺八寸上下,穿着绿色长衫,身形略瘦,左眼眼角有一颗痣,样貌生的甚是美艳?那男子你还记得长何样子?」
那婆子略略思忖片刻,答道:「不错,确如官人所说,那小娘子生的亦是绝色,而她身后那男子站的颇远,老身便看不清楚了,只记得他穿的是一件灰色长衫,不过看身形,亦是生的颇为俊朗之人。」
陈冰对柳志远说道:「这就是了,那男子定然是认识张青青的,害怕旁人会认出他来,便始终和张青青保持距离。」
柳志远点点头,而后又问那婆子道:「你可还记得那日他二人来时,还有哪些不同寻常之处?」
陈冰却是追问道:「那你可看清楚那男子左手中指是否
缺了一截?」
那婆子摇摇头,回道:「回小娘子的话,当时天色很暗,那人双手又是负在身后,是否缺一截手指,我便看不见了。另外回官人,至于不寻常之处到也没有,就是那男子似有甚么事,催的甚是急了些。哦,对了,那男子说话同样是华亭口音,那小娘子跟他走时,喊了句甚么哥哥的,哎,当时人多嘈杂,我便没听清楚。」
陈冰与柳志远对望一眼后,各自点了点头。二人谢过那婆子后,便离开了摊子,往北门方向迤逦而行,陈冰却仍旧错开一步跟随其后。只是此时她的心绪已非来时可比。从那卖簪婆子处探得的线索颇有用处,原本她对这热闹集市颇为厌烦,可如今看来却又是如此的讨喜。
二人出得巷子,到了北门附近,柳三已在不远处等候着了,而此处的人群已没巷子里面来的如此拥挤。陈冰虽是颇为狼狈,可好在心情不错,她捋了捋自己的两鬓,特意摸了下那根新买的簪子,生怕挤在人群中时给弄丢了,好在簪子仍旧完好无损的斜插在发鬓之中,陈冰松了口气,她轻拍了下柳志远的肩头,说道:「知行,这红桥子巷夜市每晚都有如此多的人来消遣吗?」
柳志远亦是整了整自己衣衫,说道:「进巷子时我也颇觉奇怪,可你看看天上那轮满月,今日是三月望日,那自然是人多的了,朔望之日便是这城里市集最为热闹之时。呵,我来时却是把这些给疏忽了。」
陈冰心下恍然,干笑一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人挤人,人拥人,竟是乱糟糟的,如此这般还能买到甚么自己心仪之物。对了知行,那婆子的话现下已是能证实一点,张青青的熟人就是出自华亭的了。」
柳志远点头接话道:「不错,至于是否为过去柳家中人,只待无忌回来便知了。哎,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希望华亭柳家莫要出这等贼人才好。」
「这不是陈家二娘吗?你恁的今晚会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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