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探访杨钰娘
李芸娘连连摆手,说道:「这如何使得,那是柳东家送你的,我不能拿的,而且美娘婶如今有了身孕,更是需要补元气的,这人参,这人参,我就更不能拿的了。」言毕,想把手中的锦盒塞还给陈冰。
陈冰并不接手,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娘是有了身孕,只是吃了这人参也不过是补补气血罢了,属实锦上添花。而给你爹爹吃了,却是能救他性命的,实属雪中送炭。我方才进屋时同我娘说了,娘也是十分赞同的,哥哥,你说呢?」说完,陈冰俏皮的冲着陈廷耀眨了眨眼。
陈廷耀这回没在愣神了,接口道:「二娘说的不错,这事情孰重孰轻,我还是分得清的。娘同意的,我更是同意的,芸娘,莫要多想,你赶紧收下罢。」..
孙七娘并非陈冰家中之人,因而她并无任何立场出言说些甚么,不过心中却是极为赞同陈冰此等义举的,便对着陈冰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李芸娘对着三人看了一圈,才止住的泪水又一次的涌出,她「扑腾」跪倒在地,对着陈冰连连磕头,陈冰赶忙把她扶起,手指虚点了李芸娘脑门,柔声笑道:「你呀,你我是手帕之交的姊妹,行此大礼作甚么,没得折杀我了。」
李芸娘还是想要回绝,陈冰面孔一板,故作生气的说道:「所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你爹爹既然有救,我又有这人参,你便拿去就是了,再推来推去的,我要不高兴了,你还当不当我是你的姊姊了?!」
李芸娘万分感动,喉间哽咽着半天说不上话来,陈冰劝道:「你这就回去,把其他的药材都准备妥当,这几日就在家中好生照料李叔,也不用来西院了。如今正是出莼菜的时节,这莼菜到处都是,明日我替你采一些来。至于这无根之水亦是易事,这两浙路本就多雨,哪日下雨了,我划渔舟去湖上接一些便是了,芸娘,你大可放心,你只消安心顾好李叔,其他有我呢。」
话毕,李芸娘仍是怔怔的站着不动,陈冰轻轻推了她一把,抿唇笑道:「愣着作甚,还不快回去,把这好消息告知你娘。」
李芸娘用袖子抹了把泪,用力点了点头,紧紧抱着手中的锦盒,转身奔出了西院,心中说道:「二娘,你的恩情,我铭记于心,永不忘记!」
陈冰双手抱于胸前,望着门口,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暗暗祈祷:「希望李叔这病能快快好起来。」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早间的浓云薄雾罩压在整个太湖之上,晨曦透过重重阻碍,终是露出了点点光华,只是这些洒落的明泽仍不足以泽被人间,因而这仲秋的清晨便多了些许的凉意。
杨钰娘从内拉开自家屋子的木门,端着水盆走出,把水盆内的水转圈泼在了院内地上,净过手后,她拢了拢发鬓,抬头望天,腹诽了一番这阴嗖嗖的天气,忽的刮起一阵凉风,吹的杨钰娘身子微缩,双手拢紧衫子抱于胸前,她拉开院门的门闩,却并未开门,转身到了院墙根边,拣了两根前几日张六郎劈好的木柴,回到了东厨,把水缸内所剩不多的水添入了锅内,拉起火弓燃了炉灶,将昨日放在笼内吃剩下的蒸饼,隔于锅中蒸热。杨钰娘一人寡居,无甚钱财,自然吃不起茶,直饮清水却是寡淡无味,她只得在另起一小灶,煮了一壶米汤,用以代茶。
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院门忽的被推开,进来一男子,此人身形魁梧,穿着件灰色麻布短衫,挑着一担水,他先将挑子轻轻放下,仔细合上院门,而后重又挑起担子,进了东厨,笑呵呵的唤道:「钰娘,我给你把水挑来了,你身子还未好,动不得这些的,这一担子的水,你也能吃上两日了,待后日,我再给你挑些来。」话音刚落,挑子上的两桶水已经被他倒入了水缸之中。
杨钰娘从蒸笼内夹出两只蒸饼放在盘盏中,舀了几调羹豆豉,倒了一碗米汤,说道
:「六郎哥,谢谢你,哦,你应该也饿了罢,这两只蒸饼你先吃了垫垫饥罢。」杨钰娘说话轻声细语,颇为低柔,但看向他的眼神却显得甚为飘忽不定,似是藏了甚么心事。
挑水进来之人正是在月柳园一直照顾着杨钰娘的张六郎了。
张六郎为人大咧,他并未瞧出杨钰娘有何不妥之处,双手在腰间一抹,应了一声后,乐呵呵的抓起面前的蒸饼大大的嚼上了一口,另一手端起茶碗,猛的就往嘴里灌,口中不停的含糊称赞。
也不过几息的功夫,两只蒸饼已经入了张六郎的腹中,只是他食量甚大,两只蒸饼无论如何都是吃不饱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砸吧了下嘴,也没好意思再问杨钰娘拿,便将手中大碗内的米汤一饮而尽后说道:「我进来时见你院中劈好的柴禾也不多了,我这就去帮你劈些。」
杨钰娘欲言又止,不敢去看张六郎,双手绞紧自己的袖子,低着头,嗫喏的低声道:「六郎哥,这柴,我,我自己能劈的,你若有事,就,就早些回去罢。我,我……」张六郎似是并没有听见杨钰娘的话,已径直去了院中,拾起了靠在墙角的斧子,挽起衣袖,认真劈起了木柴。
杨钰娘微微叹口气,她心中有事,这胃口就有些不大好了,草草的吃了半只蒸饼便再也吃不下了。匆匆放下碗筷,稍作收拾,想要去院内帮忙,可脚刚跨了一步,又缩了回来,心中有些犹犹豫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张六郎,可心里再如何的有郁结,再如何的过不去,终是要去面对的。念及至此,杨钰娘索性一咬牙,重又倒了一碗米汤,缩回的脚步再一次的垮了出去。
「啪啪」两声响,一根小腿粗细的木柴被张六郎劈成了四半,他抹了把汗,在桩上又摆了一根,舞着大斧用力一劈,木柴应声而断。杨钰娘深吸两口气,端着碗来到张六郎身旁,微微向外侧过身子,却也不看向他,低眉垂眼,双手递着碗米汤,低声说道:「六郎哥,不急着劈,吃碗米汤,歇一会儿罢。」
张六郎咧嘴一笑,回了句「好!」,而后把斧子竖插在桩子上,双手接过杨钰娘递来的茶碗,仰脖子将米汤一口气的饮完,呵呵笑道:「一碗米汤下肚,心里也舒畅了许多,一会儿劈柴,也能多些力气。」
杨钰娘仍是不敢看着张六郎,虽是浅浅笑着,却是愁颜赧色的说道:「六郎哥,我身子已好了许多了,这劈柴的事情,我自己来便是了,何必麻烦你呢。这些年来,我一个人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事情,我能做的。」
张六郎拔出斧子,劈了一块木柴,说道:「那哪成,大病初愈还要补上三个月呢,何况你这还是中了毒的,二娘和柳东家都说了,让我好生照料着你,怕下毒之人会再回来加害于你,你放心,这村里角力谁角的过我,你安生将养身子便是了。」
杨钰娘微微摇头,有些心虚的说道:「他,那人,那人下过一次毒,不会,不会再下第二次的。我,我没事。」
张六郎不赞同道:「这是甚么话,此人能下一次毒,就能下第二次,第三次,你不防着点哪能行,若是真让他得手了,那我岂不是要抱憾终身?此事没的商量,如今你身子将才恢复,不如进屋里好好歇息歇息,我劈完了柴禾,就去把那几只刚孵的小鸡喂了,我有的是力气,这家中要出力气的事情,我都给你包了。」
杨钰娘眼神有些游移不定,她性子本就优柔寡断,心下有些踌躇,低低叹口气说道:「哎,我,我不是甚么好人,并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的,六郎哥,你又何必如此呢。」
张六郎未听出杨钰娘这话的弦外之音,只道她说着自己的过往,他老脸一红,说道:「大虎哥从小没了爹娘,可他人很好,在这花湖村里头,就属他为人最为仗义,我别人不服,就服大虎哥。哎,只是他走的太突然了,出去运个花石
纲,人就没了,这可就苦了钰娘你了,你一女子,一个人操持这个家,那是着实不容易的。我从前没少受大虎哥的恩惠,因而替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也是应该的。钰娘,你人很好,若是我有哪些地方做的不对,做的不好的地方,你也大可以指出来的,我能改的地方一定会去改。」
杨钰娘慢慢低下头,惭愧道:「我没有你说的,说的……哎,六郎哥,往后,往后你还是……」杨钰娘话还未说完,院门外却忽的传来了几声不徐不疾的敲门声伴着陈冰的呼唤声,「钰娘,在家吗?」
杨钰娘如释重负,偷瞄了一眼张六郎,忙奔去拉开了院门,见来人果然是陈冰,她眼中藏不住的惊喜,忙把陈冰拉进院子,满脸堆欢的说道:「哎呀是二娘呀,今日是刮的哪阵风呀,把我的救命恩人给吹来啦。」她一边说一边合上了院门。
陈冰举着手中的篮子,笑道:「前些时日家中事情闹的有些大了,我也没甚么心情到处去跑,整日的待在家里,现今事情都解决了,我也乐得轻松了。这不,昨日捕了两条白水鱼,今日特地带来给钰娘尝尝,顺道也来看看你,瞧瞧你这病如今恢复的如何了。」
张六郎放下斧子,抹了把汗,憨憨笑道:「呵呵,原来是二娘来了啊。」
杨钰娘忙接过陈冰手中的篮子,却是说道:「我这身子也已好了七七八八了,多谢二娘的关心。哎呀,你来就是了,还带这些东西作甚么,快快快,进屋坐坐。」
陈冰见她气色不错,心中暗自点了点头,她也不客气,跟着进了屋子,杨钰娘给她倒了一碗米汤,她深知陈冰同柳志远关系甚佳,怕她吃不惯,便说道:「家里办不起茶叶,我也不会做凉茶,只得以米汤代茶了,二娘莫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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