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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时间尚早,也没地方去,陈垣又回报社做事,想起王总编的交代,总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不安感。

        林胜一来报社,就做到副总编的位置,主管副刊部,压了李苒一头。

        按照李苒直来直去的性格,她不敢往下想,难怪王总编要特意嘱咐。

        到了晚饭时间,又去阿黄面馆吃饭,想着把手机里拍的施筠的照片,拿给阿宝看。

        周末的面馆只有一两桌客人,陈垣把阿宝叫来问了几句。

        阿宝却神色紧张,指了指角落,“阿哥坐在那里,快两个小时,动都不动,也不说话,阿宝怕……”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秦山背对大门,一个人坐着,桌上放着两碗没有动过的面。

        秦老师?她在他身边坐下,轻声叫他。

        秦山回过神来,看清是陈垣,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

        他似乎不太想说话,陈垣也不开口,起身倒了两杯茶,递给他一杯。

        秦山看着杯中的热气,眼神恍惚,“我一个朋友,老k,下午走了。”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压在喉咙里。

        老k?

        那个嬉皮笑脸的男人,老是惹麻烦,开玩笑,每次都把非木气到跳脚的老k?

        “您请节哀。”骤然听到一个人离世的消息,她的心里很不好受。

        她突然想起了件事情,说秦老师,您等等。

        她快步走出面馆,十分钟后,拎了瓶白酒回来。

        记得在纪录片里看到过,老k说过自己是个无节制的酒鬼,为了登山所以戒酒。登顶成功后,一定要回去泡在酒坛里喝个够。

        她问黄家姆妈要了三个碗,各倒了一些,香醇的酒香弥漫开来。

        “敬老k。”

        秦山一言不发,端起碗,把一两高浓度白酒一口闷掉。

        她想拦,已经来不及。

        白酒太冲,秦山脸涨得通红,眼神瞬间就飘了。

        陈垣也端起碗,只不过轻轻抿一口,辛辣得她眼泪差点流下来。

        她头晕得厉害,抓起纸巾把眼角的泪花抹掉。

        秦山傻呵呵地对她笑,目光却是温情脉脉得抓挠人心。

        有人喝醉会发疯,有人喝醉会话多,秦山只是一个劲傻笑,像个稚气未脱的孩子。

        阿宝有些胆怯,轻声细语问啊姐,阿哥哪能了。

        她捂着发烫的脸,看向潮红的眼,“阿哥只是心里难受,发泄出来就好。”

        秦山喝醉了,得想找个朋友把他弄回去,想了一圈只有找韩亭。

        电话又直接进了语音信箱,陈垣叹着气挂断,转而打另一个电话。

        非木也是红着眼赶来,见秦山傻愣愣的醉相,她却被气笑了。

        她好奇问陈垣买的什么酒,把秦山害成这样,堪比武侠小说里杀人越货的迷药。

        陈垣也不知道,是小店老板推荐的,说是最好的存货,保证销魂。

        她起身去收银台,为非木买碗面,回来见秦山似乎有点清醒,指着面前的酒碗,“喝,喝,送,送他。”

        陈垣暗叫不好,可非木手更快,又是毫不迟疑一口闷掉。

        非木的酒品就差了,一个劲儿嚎哭,嘴里长长短短,不停叫着老k的名字。

        原来只有一个,现在有一双,只能叫出租车,把两个人全部塞进去。

        两人醉得糊涂,说不清具体住哪儿,陈垣无法,只能请司机开去自己家。

        没办法,酒是她买的,人是她害的,不能听之任之。

        她把非木安置在卧室的床上,看她脸上都是泪痕,绞了热毛巾仔细擦干净。

        可泪水还是止不住从眼角渗出,非木喃喃地说对不起。

        陈垣轻拍她的背,睡吧,老k都知道的,非木是他真心诚意的朋友。

        客厅里,秦山委屈地蜷缩在沙发上,虽然快进入四月,晚上依旧有凉意。

        她拿条薄被出来,给他仔细盖上,还把被角压实。

        秦山睡得不安分,似乎在和噩梦争斗,说着不清不楚的话。

        一会儿高声大喊不要,回来,有危险,一会儿又在低声呢语,如在情人耳边缠绵,一会儿蹦出几个听不懂的火星语。

        他辗转换着姿势,燥热地乱踢被子。

        陈垣怕他着凉,只好把椅子拉近,不停为他重新盖上被子。

        此时的秦山,两颊浮着红晕,眉头紧锁,眼皮在乱颤,看上去孤独又无助。

        想起小时候自己睡不着,母亲常会抚摸自己的眉心。

        她不自觉地探下身子,伸出手指,在他的眉间轻轻触摸。

        秦山浑身一紧,开始还有些抗拒,渐渐眉眼舒展,呼吸也变得缓慢而均匀,嗯哼了几声,终于彻底放松。

        陈垣撑着下巴,静静看他安静的睡相,手指竟然有些舍不得离开,轻柔地画着圈。

        看他呼吸平稳了,她起身离开,可一转身,秦山又开始躁动。

        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往前乱抓。

        她无可奈何,只好紧紧抓住他的手,好了好了,乖一些,睡吧。

        秦山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洁又好看,陈垣紧握住他的手,塞回被子。

        那手却迟迟没有松开,温热的手心让陈垣有些恼,脱口而出,“秦老师,你放开。”

        手突然松开,秦山呼吸开始急促,脸颊上红晕又起,仿佛发烧一样滚烫。

        她站起身来去卫生间拿毛巾,背后那双通红的眼,一瞬间睁开,又缓缓闭上。

        折腾了好一会儿,秦山终于不再乱动,沉沉睡去。

        她坐在他身边不远处,从书架抽过一本书,是向田邦子的《隔壁的女人》,向田邦子的爱人是一位摄影师。

        她有点脸发烧,换一本,渡边纯一的《男人这东西》。

        呃,算了,今夜还是不要看书。

        电话响了,是韩亭。

        他正在国外出差,乍一看有漏接电话,又看见转账信息,顿时气炸。

        走到窗边接电话,虽然秦山已经睡着,可她还是不自觉压低声音。

        韩亭大动肝火,“垣垣,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只好慢慢解释,“医药费我暂时能够承担,我知道你想帮我,等我支撑不住的时候,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韩亭还在电话里乱吼,她索性把手机搁在桌上,环着手臂看窗外的夜空,把天上稀疏的星星来回数几遍。

        等听筒里的语调降低,怒气平息后,才重新拿起来,“说完了?”

        韩亭冷冷地嗯了一声。

        “韩亭,谢谢你,真心诚意的。赡养父母,人之天责,我担的起,也会尽力。如果有药效,到时候还是要来麻烦你,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就直接挂了。

        虽然谢绝韩亭的好意,可金钱的危机始终是因扰陈垣的大问题。

        她拨通李苒的电话,“李老师,那个,有没有更多的版面给我负责?”

        李苒问怎么了。

        她也不隐瞒,“我妈在吃进口药,药价有点贵,我大概能支持半年,之后就会捉襟见肘。”实则是山穷水尽,陈垣却不想把自己说得那么悲惨。

        李苒提到借钱给她。

        她一口回绝,“借钱不是长远之计,我总要多存点。过去我太懒了,现在发觉,钱真是好东西。我也盘算过了,实在不行就把房子卖了。”

        李苒大叫不行,“你个小姑娘住哪里,绝对不可以,你还有我,别怕。”

        听到这话,她心中暖意涌动,知道李苒真心对她好,所以才会把困境袒露于人前。

        私心里,听到李苒的宽慰,她总能多一份心安。

        李苒答应帮忙想办法,安慰她别着急。

        “陈垣,没有过不去的坎,该开口的时候就开口,自尊心救不了你母亲。她好好活着,就是你最大的福气。”

        她不停点头,她知道的,绝对不会放弃。

        挂上电话,回头看秦山睡得依然踏实,房里的非木也安稳得很。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深埋在沙发椅里,想一会儿心事,再起来照看他们。

        天快亮时,她终于支撑不住,歪在躺椅上,沉沉睡去。

        醒来后,窗外竟然已是夕阳的余晖,她正睡在自己的床上。

        非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端着茶杯对她笑,“睡美人,终于醒了?”

        餐桌上摆着几道小菜和香喷喷的米饭,糖醋小排撒着白芝麻和葱花,碧绿的黄瓜配粉嫩的虾仁,还有清爽的菠菜鸡蛋汤。

        陈垣目瞪口呆,回头看非木正挂着一脸得意的笑,“非木,你一定是田螺姑娘转生!”

        非木说她很早就独立生活,所以练就好厨艺,“反正会烧饭,到哪里都不会把自己饿死。”

        陈垣老实说自己就是学不会,所以通常就是一碗面解决晚饭。

        “那是因为,你还没遇到值得你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人。”

        嘴里塞满食物,她含糊不清道,“拜托拜托,已经有个天天催婚的李老师,非木你千万给我条活路。”

        非木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有李苒这样的领导,也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的眼一热,这恩情点点滴滴,聚沙成塔,积水成渊,一辈子还不清。

        “可惜,老k没福气……”非木的眼神又黯淡下来。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谈谈,我是个很好的聆听者。”陈垣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

        非木吸了吸鼻子,好。

        “如果按照世俗标准,老k是个不折不扣的渣男。年轻时赚了点钱,人就浮躁了,把放浪形骸当作成功男人的标准。他的儿子出车祸抢救时,老k正在情人的床上……在殡仪馆里,前妻拼死不许他看儿子最后一眼。”

        “他说儿子喜欢爬山,小时候每到周末,他就带着孩子到郊区爬山。后来自己不着家,十多岁的儿子依然每周末独自去爬山。

        “儿子是骑自行车在山的转弯处,被大卡车撞了。大卡车司机吓懵了,他说孩子走的时候,嘴里吐着血,喊的是爸爸。”

        “老k变卖所有财产,开始爬山,一座接一座。他说从那个时刻开始,他就是个活死人,只是在等待被埋到土里的那一天。”

        非木停下来,老k的模样在脑海里如此清晰,仿佛耳边还有他爽朗的笑。

        这个没有福气的男人,二十多年辗转于山脉之间,每次登顶,喊的都是儿子的名字。

        为何人总要被逼到绝路,才意识到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最后一次登山前,老k查出癌症晚期,可他瞒下了。直到我看到他在营地吐血,他才说出真相。这一次,他没准备活着回去。”

        陈垣的心狂跳,老k哭着倒在阿利的怀中,痛苦的表情,依旧历历在目。

        “老k一直恨秦山,他拒绝见他。秦山,他,支付了老k的医疗费用,却不许我说。直到老k临死时,才把秦山叫到身边。老k走的时候,脸上很平静。”

        陈垣叹了句,“一场父子团聚,老k等了二十多年,用差不多半生去赎罪,够了。”

        “陈垣。”非木突然叫她,语气说不出的肃穆和冷静。

        “其实,那趟登山,我,老k和阿利,我们都做了最坏的打算。还包括,秦山。但最后,他改变了主意。”

        她的脸色巨变,惊恐地睁大双眼,非木却闭上眼,两行泪顺着脸颊一路流淌。

        濒临绝境的痛苦,她体会过。

        母亲病危抢救,父亲不知所踪,她拿着一叠医疗催缴单,站在自家三楼的窗口边,仿佛看到了生命的彼岸。

        可她熬下来了。

        “如果我劝你,人生没有过不了的坎,那是在骗你,人生就是很艰难,有过不完的坎,还会摔在谷底爬不起来。”

        陈垣站起来,走到非木身边,伸出手环抱着她。

        “可我还是会说些陈词滥调的道理,你信我,熬过去,至少人生还有机会。你看,我不就遇到你这样真心实意的好朋友。”

        她轻拍着非木的背,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衫,让非木的心蒸腾出暖意。

        非木抱紧她,她的身体散发着檀香皂的清香,非木在耳边轻叹,“好可惜,你不喜欢女生。”

        陈垣却把她搂得更紧。

        非木突然开始痛哭,她埋在陈垣的肩头,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这个所向披靡的女人,有着刚强的意志,却无法被社会所容纳。

        她绝望痛苦,被人误解,连哭一场都要借着别人的悲伤。

        “非木,你要好好的。”陈垣握住她的手,仿佛要给她支撑下去的勇气。

        “你放心,都死过一回,还有什么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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