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寒心

　　绵娘一个人哭泣了许久，可是她还是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办？
眼睛是肯定好不了了，那家里的银子又从何处来？她也不能去买药敷眼睛，因为没有银子，而且大夫也说了，就算是敷药，她的眼睛也好不了了，只是不至于瞎掉而已。
似乎上次绵娘没有赚足够的银子，张黎觉得不安全了，万一他等着等着，三个月之后，她若是没有那么多银子，甚至连十二两都不够，那他可怎么办才好！
他三月去见一次嫣儿，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最长时间了，他绝对不能再退让了！
"今儿个吃了饭，我去外面找找活计。"张黎宣布道。
绵娘手顿了一下，她险些以为是张黎知道了她眼睛的事情。
"也好。"绵娘轻声说道。
"嗯，我去试试，但是你也要抓紧，家里没有银子了……"张黎说道。
"嗯……"
"哼！"锦儿哼声道。
绵娘没有办法，她只能继续刺绣，趁着她眼睛还能看见的时候。
只是她慢慢的发现了，她是真的看不见了，不说针线了，就连切菜也看的不是很清楚了……
锦儿发现的时候，是因为绵娘切到了手……
"娘，你怎么了？怎么切菜的时候还走神？"锦儿只以为绵娘是因为走神才切到手了。
绵娘连忙拿毛巾按住，微微皱着眉头，但是又很快落了泪。
她马上就要瞒不住了，现在她已经打算先告诉锦儿了。
"怎么了？很疼？"锦儿连忙问道。
"锦儿，娘……娘看不见了……"绵娘泣不成声道。
锦儿心里一咯噔，看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娘……"锦儿也难得的慌张。
"前几日去了医馆，大夫说了，娘的眼睛好不了了，日后也会慢慢的坏的更厉害，以后可能会完全看不见……"绵娘低声哭泣道。
"怎么会？娘去的哪个医馆？咱们再换一家，换最好的大夫……"锦儿语无伦次道。
"没用的……娘去的就是最好的医馆……而且娘自己的眼睛自己也有感觉，这不过才几日，已经连切菜都看不清了……"
"娘……"锦儿脸上都是慌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日后，怕是娘不能再刺绣了，也看不见了，所以，最近就要找别的活计了，可是要是看不见，估计也找不到什么活计……"绵娘惨笑道。
锦儿连忙抱住绵娘，心里很复杂，痛的似乎都麻木了。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她们家里还很好的时候，她娘也没有那么拼命赚银子的时候，她是真的喜欢刺绣的，绣出满意的绣品来，她的脸上都是光彩。
可是后来就慢慢的变了，她不是在享受，不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而是为了银子而被迫做这些。
如今，刺绣最重要的眼睛，她看不见了……意味着以后她再也不能刺绣了。
甚至她以后连日常的生活也保证不了了，她如今切菜都看不见，那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
"娘，你别怕，我如今也长大了，也可以去外面找活计了，肯定能养活咱们娘俩的……"锦儿安慰道。
至于她那个爹，他有手有脚，本来就应该自己养活自己的，甚至他应该养家！
"此事你莫要告诉你爹……"绵娘恳求道。
"为什么？娘你莫不是还要给他银子！"锦儿不敢置信的说道。
绵娘没有说话，但是看那神情，显然是默认了的。
锦儿此刻只想笑，这真是可笑至极了，都这个时候了，她为什么还能想到这个！
"你拿什么银子给他？咱们家连吃饭都不一定能吃得起了！"锦儿怒道。
她有手有脚，只能保证她出去干活，能让她和她娘饿不死，别的就再也没有什么了，那家里哪里来的银子给那个人！
"你爹他，若是不给他银子，他怕是再也不会回这个家了……"绵娘哽咽道。
"他不回便不回，咱们倒是还省了饭钱！你怎的就不能离开他了！"锦儿不解道。
"习惯了……"
习惯了有他，习惯了照顾他，也习惯了爱他如命……
"那我且问你，那你哪里来的银子？"锦儿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时候去，绵娘也没有再隐瞒什么。
"我出嫁之时，你外祖母给我带了好些嫁妆，都是些首饰……"
绵娘的话不言而喻，她想要把那些首饰卖了，然后给那个人银子。
"你疯了！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怎么和你说的？你怎么能把那些卖了！"
那些首饰都是金银之物，还有两件玉石之器，确实能值不少钱，但是那是外祖母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传家的旧物件。
外祖母这一辈子就只有她娘一个子嗣，自然把这些东西都给了她，并且早就说了，这些东西只可以传家，不可以变卖，除非要饿死了。
而且这些东西都是藏起来的，那个人至今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因为外祖母在世的时候，早就看出来了，那个人一点也不靠谱，所以才逼着她娘发了毒誓，不许告诉那个人，否则他们夫妻二人不可白头偕老。
拿着她娘最在乎的事情发誓，所以她娘才把这样的事情瞒了十几年。
也幸好瞒了下来，不然如今怕是早就变卖光了。
"可是，我再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了……娘对不起你……"绵娘哭道。
这些东西本来都是应该传给锦儿的，可是她却生了那样的念头……是她对不起锦儿……
"你不是对不起我，你是对不起你自己还有过世的外祖母，她是如何培养你的？你又是如何做的？"锦儿冷冷的说道。
她真的为外祖母感到悲哀，一辈子就得了这么一个闺女，用尽心力培养她，本来以为会培养出下一代有名的绣娘，结果却是白费心思了。
娘有天赋，又有耐心，实在是个刺绣的好苗子，只可惜她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错了一辈子，如今竟然已经到了要动家传之物的地步了。
可能锦儿的话触及到了绵娘心里，提起她过世的娘亲，绵娘又是泣不成声，锦儿说的不错，她最对不起的就是她的娘亲了。
她在世的时候费劲心力，只可惜是她不孝，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绵娘哭的伤心，却也没有再提起要变卖嫁妆的事情了。
可是锦儿知道，既然她娘已经提出来了，肯定就是早就有这样的想法，这一时半会的她因为愧疚，不得不打消这个主意。可是她还是会动这个念头的。
等到那个人需要银子了，她那时候多半会为了那个人去卖掉几件首饰，然后折成银子给他。
她确实不在乎那些传家之物，因为她也没有想过要嫁人。可是她却为外祖母觉得不值。
而且，这变卖东西能撑的了多久？那个人要的银子不是小数目，而且如今她们家里没有银子来源。
东西确实有数的，外祖母再厉害，一辈子也攒不了多少东西，那点子首饰，怕是撑不到一年半载的。
那到时候又该如何？若那个人一心想要离开，也会因为银子而离开家里，那她娘最终还是留不住他，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可以留住他。
锦儿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她知道，若是她还不快些想办法，她娘迟早守不住那些东西。
她想了许久，打算告诉那个人，干脆就破罐子破摔，告诉他，娘的眼睛已经坏了，已经不能刺绣了，所以以后再也不可能给他银子去春风楼了。
至于他的去留，那到时候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锦儿咬咬牙，她知道这样一来，她娘必然是恨她了，可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
张黎出去一上午，也没有找到活计，上次都没有找到，这次又怎么可能找得到。
如今他也不是十分紧急的要找活计，只是为了有备无患，所以找的时候也不算认真，而且他去找活计，但是他自己的要求可高了。
首先就是不能太累，他自己知道，他没有干过重活，肯定是做不了那些体力活的。
然后也不能月钱太低了，那还不如不去，累死累活的却赚不到什么银子，那他去干什么？平白的丢人了。
他十分挑剔，所以一上午，除了和主家吵了一架之外，什么也没有做成。
"快点做饭，我要饿死了！"
一回到家，张黎就把火气撒在了绵娘身上。
绵娘也没有说话，就只是默默的去了后厨。
"你找到活计了吗？"锦儿没好气的问道。
一提到这个，张黎就想到上午那人说他一无是处，还想的美，然后他们就吵了一架的事情。
这锦儿一说，他就火大了，怒气冲冲的看着锦儿。
"你什么态度，谁教的你这样和你爹说话！"
"你不要左右而言他，我在问你话，不过看你这样子，也是没有找到的吧！"锦儿嘲讽道。
"哪里找个合适的活计那么容易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张黎恼羞成怒道。
"我也没有想管你，你找不找得到和我也没有关系，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我得告诉你一件事情。"锦儿冷冷的说道。
"什么？"张黎没好气的问道。
"娘生病了……"
"你又来了，以为我还会上当？"
锦儿还没有说完，就被张黎打断道。
"你怎么不能听我说完？上次娘去了医馆，她的眼睛坏了……"
一提到这个，锦儿也难得的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什么意思？眼睛坏了是什么意思？"张黎紧张道。
他紧张的心脏怦怦跳，就怕是他想的那样。
"就是那个意思，眼睛坏了，医不好了，如今是看不见针线，这几日做饭都已经看不清切菜，慢慢的就会连东西也看不清，直到最后，彻底看不见！"
"怎么会？我们去看好的大夫……"张黎紧张道。
"没有用的，已经看了镇上的两家最好的医馆了，不是因为大夫的原因，就是找到最好的大夫，娘的眼睛也好不了了，如今只能每日敷药，少见光，少用眼睛，可能会好一些，不至于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锦儿喃喃道。
她也不是没有打听过，甚至她不死心又带她娘去了另外一家有名的医馆，可是大夫说的话都一样的，眼睛已经无药可救了……
"那怎么办？那她以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刺绣了？那不刺绣就没有银子……"张黎失魂落魄的说道。
"呵呵……你如今居然只能想到银子！你一点也不在乎娘吗？她的眼睛坏了，她再也不能做她喜欢的事情了！"锦儿崩溃道。
"你在大呼小叫什么！我怎么不在乎了？我不是说了吗？那我在乎银子不对吗？家里若是没了银子，咱们都得死！全部饿死！"张黎疯狂的说道。
"你想多了，死的只会是你，我和娘有手有脚，不管去做些什么，就是替别人洗衣服，赚些米钱还是可以的，我们不至于饿死，倒是你……呵呵！"锦儿讽刺道。
一个眼高手低，自命清高，却一无是处的人，最后饿死的只有他一个人！
张黎没有说话，如今他只听到没有银子的事情，第一反应也不是吃饭的事情，那是他若是没有银子，他就是再也见不到嫣儿了！
那怎么可以！若是他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他会死的！
不行不行，他一定得想办法弄到银子去见嫣儿，她还在等着自己呢！
"我要去赚银子，我要去赚银子……"张黎疯了一般，嘴里只念叨着这句话。
"呵呵，疯了，这个时候还在想女人，真是疯了！"锦儿冷笑道。
真是可悲，那个女人没有丝毫真心，只是闲得无聊，拿他取乐而已。而且她现在已经没有兴趣了，很快就要抛弃他了，可是如今，他到了这个时候，居然想的还是那个女人！
真真是可悲又可笑，愚蠢至极啊……
绵娘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的这幅场景，锦儿在冷笑，张黎却坐在凳子上呢喃着什么，好像得了癔症。
"夫君？夫君！"绵娘紧张的喊道。
"我要银子，我要银子！"张黎抬起头，抓着绵娘说道。
绵娘不明所以，看向一旁的锦儿。
"锦儿，你爹怎么了？"绵娘紧张的问道。
"没什么，他只是知道了你眼睛的事情，知道以后都没有银子了，他没有银子就见不到那个女人，所以一时间接受不了，就这样了呗！"锦儿没所谓的说道。
"锦儿！你为何要告诉你爹！我明明交代你了……"绵娘怒道。
"可是我不想瞒着他，不然你肯定还会动那个念头，我为外祖母不值……"锦儿冷冷的说道。
"你！"绵娘扬起手，最后还是没有打下去。
"你想打我？为了这个男人？"锦儿不可置信的问道。
她真的觉得冷极了，她一直以为她娘虽然懦弱，但是还是很爱她的。
可是如今，她只是说了实话，刺激到了这个男人，她已经到了想要打自己的地步。
不管最后她有没有打下来，在锦儿心里，那都是一样了，她动了要打她的念头。
绵娘却没有体会到锦儿的心情，她还是紧张的看着张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夫君？夫君你醒醒，我有银子，我真的有银子，你别怕……"绵娘哄道。
果真一提到银子，张黎立马有反应了。
"你有银子？你把银子给我，把银子给我！"张黎紧紧的抓着绵娘疯狂道。
锦儿在旁边，满满的都是不屑，果真什么事情也没有，装疯卖傻，这不是一提到银子就醒了？
"好，我给你，我把银子都给你。"绵娘安慰道。
锦儿已经不想管了，她之前做那些，不过也是为了她娘，可是她娘在乎的只有这个男人，她一心要这么做，她又何必规劝……
"不！你瞎了，你没有银子了，你以后也不会有银子了！"张黎突然说道。
然后他狠狠的把绵娘甩开，绵娘吃痛一声，只倒在地上。
"娘！"锦儿连忙去扶绵娘。
"你做什么装疯卖傻的！"锦儿怒骂道。
她就觉得这个男人是装的，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子就疯了。
"夫君，我真的有银子的，你瞧，这是银镯子，可以换银子的，我给你，你醒过来好不好？"绵娘哭着请求道。
绵娘没有理会锦儿，只又跑到张黎面前，把手上的镯子脱了下来。
锦儿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她紧张的跑过来拉她，可是她压根就不看自己一眼……
张黎看着那银镯子，一把夺了下来，紧紧的攥着。
"我的银子……"
"呵！"锦儿冷笑道。
她不再看下去，也不想看那个男人拙劣的演技，那只能骗骗她娘那个可怜的女人罢了！
可能也骗不到，只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娘愿意而已……
她走出门，看着这个院子，也压根不在乎她娘那里的嫁妆，只是，这个家已经散了……
她该死心了，她娘无药可救，而且她的苦心，她似乎也不需要的，她的心里其实也不在乎她这个闺女的，至少在那个男人面前，她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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