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智计如妖
贾诩顶着风雪，终于赶到了陈仓。
走了一路，他也看了一路。
这已经是他两个月来第二次走陈仓了。
上一次是刻意兜了个圈，他就是想看一看。
而这一次，却是必须要来。
距离他上一次走过这里，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可陈仓的变化，让他暗暗心惊。
这个地方，自打皇甫嵩到来之后，就好像被施了秘法一般。
变化的速度，几乎是日新月异的。
平整到像是人用手一寸一寸拍过的土地，结冰的河床上几乎到处可见全新的水车。
煤烟那特有的气味，弥漫在陈仓的大街小巷。
贩卖雪花盐的店铺前，人群依旧热烈。
一支支的商队，满载各式各样的货物，进进出出。
街市上热闹非凡，物品琳琅满目，比之曾经的雒阳都好似还要繁华几分。
大开着门的酒肆内，那些吆五喝六的酒客，谈的不是刀兵枪马，而是各种天马行空的东西。
贾诩很清晰的听到，有个人想要把一个主意买到县衙，说是他的最新发明。
这些天方夜谭般的事情，贾诩也就看一乐呵，全然无所谓。
令他最为心惊的，是一路行来，陈仓人看他的眼神。
他不止一次的在路上遇到人盘问他的来历。
自打他跨过陈仓的界碑，那些异样的眼神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论是忙活在地里的普通黔首，还是路上遇见的商队。
甚至于，当他路过一个村落时，直接被几百人给围了。
各种盘问，直到得知他是朝廷来的使者要前往陈仓，这才放行。
但后来，贾诩遇到了同样的一件事，让他猛然间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些人放行他的原因，是以为他是皇帝陛下派来的。
这是当他跟后面一拨人说，他是相国所派之后，那些村民虽然放行了，但却挑选了几十名精干的壮汉，盯着他进了陈仓城，让他明白过来的。
这些遭遇，让贾诩很难理解，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但他弄清楚了一件事情，陈仓的百姓，信任皇甫嵩，却仇视董相。
仅仅是董相，而不是朝廷！
好不容易这才到了陈仓，但他却并没有见到皇甫嵩。
见他的，是长史梁衍。
那个眼底藏着锐光的中年人。
“文和兄，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正事也不着急着谈。不若就先在府中歇下，等改日将军归来再做详谈。”梁衍命人给贾诩上了茶水、点心之后，悠悠说道。
“不知皇甫将军此刻身在何方？”贾诩喝了一口茶之后问道。
那些好看的点心，看着就很好吃，但贾诩只是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吃一口。
尽管他风尘仆仆而来，这会儿已经很饿了。
梁衍笑眯眯的看着贾诩，问道：“文和兄想知道？”
“自是想知道，我此番前来，便是为面见皇甫将军，谈一谈董相族人之事。”贾诩很肯定的说道。
梁衍点了点头，“既如此，那理应告知。将军于月前便率军前往了故道城，此刻正在那茫茫秦岭之中。”
贾诩忽然间呆住了……
他傻傻的看着梁衍，内心不由得咯噔一声。
完了，走不了了。
苦笑了一声，贾诩抓起那好看的点心，塞了一个进嘴里，囫囵吞咽着，一边说道：“如此机密之事，梁兄怎可直接告知在下。”
“无妨，让文和兄知道也无所谓。”梁衍说的很淡然。
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就好像是在说一件无比稀松平常的事一般。
贾诩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了，这能叫无所谓的事？
“你们一早就打算不想让我回去了是吗？”贾诩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沉声问道。
梁衍和煦的笑着，眼角的皱纹荡漾的像是水波一般，“早就听闻文和兄才智过人，如今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进了陈仓的人，还没有能离开的，文和兄不要过于焦虑。”
焦虑，他竟然叫我不要焦虑……
贾诩此刻想骂娘，话在喉结间滚动了两番之后，他忍住了。
又气狠狠的吃了一个点心，贾诩仰头问道：“我一早就料到陛下必取故道，走斜谷入汉中，可相国不听我的。”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陛下为何一定要弄死你了，就凭你这一句话，杀你一点也不为过。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如何得知，这是陛下的安排？”梁衍问道。
他的语气很淡，但内心却是无比的震撼。
皇甫将军将这件事情安排下来的时候，他的心中还有些疑惑。
仅是董卓帐下一个幕僚而已，何以让陛下如此的看重，还要三番五次的叮嘱，此人很有可能会被董卓派遣出使陈仓，着令务必留下。
但现在看到贾诩，梁衍算是彻底的明白了。
这个人的计谋，堪称了得。
贾诩自嘲一笑，“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即将要沦为阶下囚。其实有些事情，很好明白，皇甫将军在进京之前，镇守的可就是陈仓。虽然他堵住了凉州叛军的脚步，令凉州二十万叛军不得入三辅。可那个时候的陈仓，可没有现在这般模样，结合上林苑的事情，就足够清楚的看到，这是陛下的手笔。”
“那你如何又得知，陛下必取故道？”梁衍心中的震撼表现在了脸上，他终于无法再淡然了。
世间俊杰才子不在少数，但似贾诩这般的却不多。
此人，堪称智计无双。
贾诩哈哈笑了起来，“陛下最近所做的事情，可是极力的促成相国率军东进！梁兄不妨想想，董相率军东进之后，皇帝陛下会想要做什么？难道不是鸠占鹊巢吗？”
“文和兄，注意你的措辞，这天下都是陛下的，何来鸠占鹊巢之说。况且，你想说的鸠占鹊巢，不应该是占据长安吗？何以又会料到挥军故道？”梁衍板着脸轻喝了一声。
贾诩轻笑，“你不让我这么说，但陛下自己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我不觉得是我说错了。长安陛下肯定是要取的，只是还差点时间而已。一路军马，南下汉中，灭刘焉。一路军马过长安，据华阴！”
“陛下之所以现在仅仅是派皇甫将军占据故道，准备南下，原因有很多。且听我细细与你分析一下，其一，无兵可用。陛下如今可用之军马，唯有陈仓两万兵马。其二，时机未到，董相尚未陷入关东乱局之中，陛下恐怕也怕董相来个回马枪。”
“等到陛下挥军，占据华阴之日，也定然是陛下揭开面纱，挥动屠刀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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