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恶灵

荒原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无穷无尽的暗色之下，游荡着的唯有无穷无尽的掠食者。

        几粒细碎石子骨碌碌滚下了断崖，大群冥灵循声飞来，展开数米宽的翅翼，绕着崖边盘旋了半天也毫无发现，这才相继远去。它们消失不久，一只白头恶灵悄然自山岩间现出了身形。比起其他同类，这只恶灵的眼眸要清亮上许多，竟像个真正的人类那般，蕴含着洞悉世事的光芒。

        即使是落单的冥灵，也能够轻易杀死数以十倍计的恶灵，更何况这些空中屠夫总是成群结队展开捕食。在黑暗之地的第二层世界，冥灵正是雄踞食物链高端的霸主。白头恶灵左看右看，见没了动静，正要下崖，却突然顿住动作，又缩回了之前的藏身处。

        一条身影如电而来，刚才那群冥灵在后面紧追不舍。比起之前的数量，冥灵已少了近半，但剩下这些也足够它们结成狩猎阵势，一只接一只地俯冲扑击。

        被追赶的高大恶灵有着罕见的敏捷和速度，左一冲右一突，在风化的石林带迂回穿插，每次躲过上空探来的一双或者几双巨爪，他便会高高跃起，转身挥动手中的那条长索，索端连着的椭圆物体看上去仿佛特大号流星锤，一旦带着恐怖的风啸声掠出，空中多半会炸开大蓬血肉，一团团本原能量自冥灵掉落的残尸中飘出，萦绕不散。

        身为恶灵，那家伙怎么反过来成了屠杀方？

        山崖上的白头恶灵探出小半个脑袋偷偷窥视，被高大恶灵的反常强悍弄得呆住。只有极少数时候，恶灵中即将进阶的个体才能完成对冥灵的反杀，往往还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眼下这一出又算是怎么回事？

        第二层世界的重力至少超过第一层十倍，这样的弹射力真的算是正常吗？

        群居自然会有首脑，这群冥灵也不例外。见始终奈何不得高大恶灵。翼身上透着赤红条纹的冥灵王陡然尖啸一声，从高空中电射而下，两只利爪伸得笔直。

        同样是在俯冲扑击，它的动作又何止快过其他冥灵百倍？倒拖着“流星锤”的高大恶灵刚毙杀了最后一头普通冥灵，却没法闪过冥灵王蓄势已久的一击。利爪在撕裂骨铠皮肉后竟然灼起了些许焦烟，紧接着撕裂脊背，狂暴的力量带着高大恶灵直飞了出去。在地上一路滚出老远。

        冥灵王之所以最后才出击，跟冥灵种群的内斗天性有着很大关系。任何前提下，受伤或衰弱的首领都将不得不面对同类无休止的挑战，直到被取代。这种力量至上的阶级法则，注定了冥灵王在捕猎和对敌时必须谨慎行事，甚至在某些时候毫不作为。

        正隔岸观火的白头恶灵对冥灵王表现出的耐性并不意外。倒是被扑倒的高大恶灵，让它吃惊不小。这还是它第一次在荒原上见到使用自制武器的个例，这里流行的是尖牙、利爪、骨刺。就绝大多数只剩下战斗本能的恶灵而言，骨刺才是它们最得心应手的杀戮工具。

        可这头高大恶灵用的是什么？流星锤吗？难道在溯源过程中，他的智力一点没有受到影响，所以才懂得亲手制作武器？

        最让白头恶灵傻眼的是，那怪胎居然还在胯下围着厚厚一层从冥灵身下剥下来的皮。除了给行动造成不便以外，它实在是看不出那能派上什么用场。御寒？连痛痒都不知，谁还怕冷？至于遮羞，那更是狗屁，行尸走肉又什么时候学会顾及脸面了？

        它看着雷洛的眼神，已经变得像看见了一只生鸡的蛋。

        雷洛挣扎着站起，腰身微弓，摆出防御架势。频繁的杀戮掠夺给他带来了彻头彻尾的变化——骨铠下生出了牛筋一样结实的肌体。拉伸的脊椎骨使得个头足足比以前高出了两尺，虎背蜂腰，配上眼眶中燃烧的苍白火焰和指端那些如刀的黑色指甲，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头直立起来的猛兽。

        冥灵王保持着谨慎，落地后并没有靠近雷洛，而是猛然俯首，向前喷出了一股十几米长的碧色火龙。吞噬了对方。这是普通冥灵无法拥有的绝杀伎俩，冥灵群常年栖息于遍布熔火的焦烈岩洞，只有吸收了无数原火，冥灵王才可能生出控火之能。一爪一扑之间均附带灼烧效果。此刻冥灵王直接以本原能量发出的倾力一击更是狂猛，不要说区区一头恶灵，就算是生铁精钢放在眼前，也轻易融化了。

        对于几乎挑了整个群落的雷洛，冥灵王有着相当的忌惮。从双方遭遇直到现在，雷洛始终不肯正面对敌，开始追袭时，冥灵王也曾在高空中远程攻击，屡次不中，滑似泥鳅的雷洛却钻着空子反击，“流星锤”冲着其他冥灵轮了一次又一次，准头和击杀率都高得离谱。

        无论如何，这场代价高昂的猎杀总算到了尾声了，加上冥灵群体留下的本原能量，大餐还是极其丰盛的。冥灵王全力维持着原火喷发，没打算给雷洛半点翻身的机会，毕竟后者实在带来了太多意外，甚至超出了它有限的理解范围。

        火龙散尽后，前方地面焦黑一片连点骨渣都没留下。冥灵王跨步上前，想要寻找雷洛散落的本原能量，雷洛却已经从地底破土而出，带着一身焦烟跳到了它的眼前。

        白头恶灵在远处愕然看着雷洛收腹挺胸高高跃起，挥拳而出，只一下就轰爆了冥灵王的脑袋。吸取了跃动着点点赤芒的本原能量之后，雷洛又仔细探索了一番冥灵王的颅内世界，回过头打扫战场，毫不客气地将其他冥灵残留的能量逐一吸纳，仰天打个饱嗝，口中竟喷出了一股细微火苗。

        火属火，土归土，这个世界有着属于自己的力量法则——更为强大，也更加全面。

        在无数次掠夺本原能量的过程中，部分冥灵体内蕴含的五行之力，也被雷洛所吸纳。久而久之，他开始探索起这些属性不一的纯粹元素，并对如何利用它们产生了极大兴趣。虽然说随着属性提升，九命天龙诀和光明之种的力量正在逐层解锁，但他并不想只有这么两张底牌。

        在冥灵王喷火时用到的土藏术，就是雷洛摸透了恶灵的本原运作方式以及身体构造之后学会的，一开始的尝试并不顺利，但雷洛清楚地意识到这种本领将在潜伏和猎杀过程中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帮助。从磕磕绊绊寸步难行，到泥土在身下如同水流般顺畅破开，闭着眼睛也不会再撞上岩石的时候他已经比蚯蚓更灵活，这次如法炮制冥灵王的控火之能，想必用不了多久也能炼化出火系能力。

        这不是什么魔术，而是真真正正的密武秘法，与自然环境相融合的生存技能。雷洛如今才真正开始懂得，罪民为何强大——因为黑暗之地本身就是一座大熔炉，唯有适者才能生存。

        冥灵王并不懂得什么叫扮猪吃虎，白头恶灵却是懂的。细看之下，它更是恍然大悟，雷洛手里那支尺寸夸张的“流星锤”，锤头干脆由冥灵头骨嵌合而成，旁边固定着尖锐獠牙，几根血筋绞出的长索不但足够坚韧，而且还兼顾缠绕功能，相辅相成之下想要不被这怪锤砸个结实，似乎还真不容易。

        欲善其事，先利其器。

        这样的道理所有头脑正常的人都会懂，但一头生存在第二层世界的恶灵，却是怎么都不应该懂的。

        白头恶灵终于意识到遇上的是个灵智不灭的特例，正念头飞转间，却看到雷洛冷冷投来一瞥，向山崖方向猛扑而来！稍微犹豫了片刻，它诡笑一声，单手掐出几个古怪指印，周身急剧涌起了一阵异色光芒。

        长索绷直，骨锤带着风声飞射而至，轰的一声击碎山岩，碎石如雨飞溅。紧跟着扑到的雷洛却只找着了一块被削落的头皮，早在和冥灵群落搏杀时，他就已经注意到这边鬼鬼祟祟的观战者，本想把对方留到最后收拾，居然给跑了。雷洛展开念力搜寻，只看到一道身影如电而去，不过眨眼工夫就脱出了感知范围，飘忽轻灵地简直如同幻象。

        这绝不是雷洛熟知的恶灵，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已没有恶灵能够挡得住他一击。然而雷洛的注意力却没被逃遁者吸引多久，他很快捡起地上那块头皮，凑到了眼前。

        受伤逃走那家伙留下的，竟是真正来自于人类的血肉组织。雷洛茫然看着温热的血滴，缓缓从头皮下沁出，扩大，成形，坠向数尺之下的地面，在“啪”的一声微响中粉碎。

        那一点凄艳之红，在这个世界中看来，竟是如此惊心动魄。

        是罪民？

        雷洛疑惑地想着。

        如果确实是的话，他们跑来第二层世界做什么？作为黑暗之地的主宰者，那些家伙本该远在十八层世界之外，难道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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