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她在睡前哭泣
坐在卓灵家狭小的客厅里，雷洛面前放着一杯茶。
兄弟盟的人都没有跟来，卓灵的母亲于艳秋活到今天，还是头一回给一个七岁大的孩子泡茶。
“他说他愿意帮忙看着灵灵，保护灵灵。我也不知道目的是什么，可就算事情再坏，也坏不过灵灵再被人带走。”卓青山在厨房里跟妻子低声说。
于艳秋得知雷洛的帮派身份，忐忑不安地摇头道：“身边的叔伯动不动就拔枪伤人，灵灵跟这样的孩子在一起，哪还有什么好结果。”
卓青山叹息一声，神色古怪地看着妻子道：“那你觉得现在拒绝他，人家会把我们的话当回事吗？”
于艳秋怔住。
是啊，有这么大的帮派在背后撑腰，这孩子还是一般的孩子吗？自己摆出身为卓灵家长的威严来，对他有用吗？
“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卓青山又是一声长叹。
于艳秋默默无言，虽然不愿承认，但心里却无比清楚，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供自己一家人选择了。
“看卡通啊，我最喜欢这部了！”屋子里传来卓灵的笑声。
到底是小孩子，所有那些血腥片段转眼间已被她忘记，什么都比不过一个陪在身边的新朋友更加重要。
就这样，雷洛在卓灵家住了下来。
廉价的租屋没有多余房间给雷洛，好在小孩子无需避嫌，他的床被搭在卓灵的床边，两人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入睡，每天形影不离。
于艳秋很快发现，雷洛给这个家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每天接送两个孩子上学放学的那部豪车，经常会捎来大量生活用品。整个租屋从里到外被翻新了一遍。甚至装上了空气净化器这类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高档玩意。至于食物，附近两个菜场有专人送来，贵得离谱的羊排牛排从未断过，时令蔬菜水果根本吃不完。
兄弟盟送来的那包现钞夫妻俩没敢动，连封都没拆，怕将来惹上麻烦。卓青山还稍微好些。于艳秋每天都在扳着手指数日子，等待那一天早早到来。
不管这种保护成不成功，到时候都将会成为解脱了。她现在最担心的不是那些来偷孩子的神秘人，反正每次偷走都会送回来。雷洛已经一跃成为心腹大患，因为女儿从一开始初步接触，到渐渐熟悉，正在变得越来越离不开他。
卓灵当然是唯一无忧无虑的一个，她从未如此开心过。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卓灵从三四岁大的时候。就帮着母亲在家做手工活。糊一个纸盒一分钱，她每天能糊一百多个，而且从不会出次品。不要玩具，不馋零食，安安静静跟着父母到处搬家，吃所有能吃的苦，这就是她的生活。
读书已经需要很多钱了，她知道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奢侈。所以从来不敢奢望更多。那天刚到浣熊小学报到时，穿的小裙子是妈妈做钟点工那家人家给的。原来有点大。妈妈那天拿回来，特意改小了一点，在灯光下笑着拎给她看。
红色的裙身，白色的圆点，可爱的纱制裙摆，卓灵从未看过这么好看的衣服。最开始有点不敢接。后来穿在身上，在镜子里看到妈妈在身后抹眼睛，也不知是怎么了。
大家上学都带便当，卓灵每天总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吃饭。自从上次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所学校，被恶劣的男同学嘲笑过饭盒里总是素菜素菜再素菜之后。她就再也不敢在其他同学面前打开饭盒了。
“我希望我可以早一点死掉。”上个生日，她这样许愿。
没有人知道她的头痛发作起来时，那种折磨能让一头最强壮的狮子发狂。但自从懂事以后，她就极少会表现出来，有时候实在受不了了，便会用指甲掐自己的手掌心。发作最频繁的日子里，她的双手总是血糊糊的。
妈妈说天上有造物主，能看得到世间的穷人苦人，给他们温暖和希望。卓灵却从不知什么是希望，连一次都没有感受过。
雷洛的出现，让她第一次明白，原来“希望”这种东西真正的存在。
他看她的时候，眼睛总是亮亮的，跟爸爸妈妈的目光很像，却又有着不同的地方。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卓灵也说不上来。
虽然雷洛的叔叔伯伯都好凶，甚至拿枪打人，但卓灵知道他一点不凶，对自己好得很。自己曾经以为他是学校里人人都害怕的大坏蛋，根本就搞错了。
第一次坐车，是跟雷洛一起。
那辆很新很新的黑色轿车，里面的座位都是皮的。坐在上面很软很舒服，电动车窗按一下就会升起，再按一下就会落下去，好玩极了。前排椅背上还有电视，他专门让人准备了卡通片，上学放学路上都能看。开车的叔叔就是那个拿枪打人的，总是板着脸，但对着雷洛却显得很尊敬。跟卓灵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有一次还笑了笑。
卓灵很喜欢看别人笑，所以觉得那个叔叔也不怎么可怕了。
第一次去店里吃甜品，也是跟雷洛一起。
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有家奶茶店。卓灵被硬拉进去时，简直害怕得要命，担心那些穿得很神气的服务员会把自己赶出去。结果没有，那些人还都冲着雷洛鞠躬，叫他“少东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到坐下来以后，卓灵很快发现，奶茶很好喝，甜品也很好吃，尤其是那个草莓布丁，酸酸甜甜的，味道棒极了。
雷洛什么都不吃，只是看着她，微微带着笑。
第一次用大面额钞票买东西，还是跟雷洛一起。
那天吃完东西，雷洛非要去逛街，到了银座商厦的旋转门前，卓灵还是不敢进去。可仍然没有用，又被硬拉进大楼里。在一家名牌童装店前，雷洛跟开车的叔叔说着话，让卓灵自己进店看衣服。卓灵被那些射灯照得有点头晕，看着一件件漂亮的小裙子小衣服，非常非常想摸一摸，可终究还是没敢。
即便没有乱动一下，卓灵还是被营业员骂了，说瘪三小孩也没个大人看着，不该跑的地方也乱跑，并且让她滚出去。卓灵很委屈，可还没来得及掉眼泪，雷洛就把一叠钞票塞进了她手里，每一张都是1000元的。
雷洛让卓灵把钱砸到那个营业员脸上，卓灵没有这么做。因为她觉得对方挺可怜的——开车的叔叔走进店里时，营业员都吓哭了。
雷洛没多说什么，只是为卓灵挑了好多套衣服，并且让她自己去付的钱。这么大的一笔数字，她怎么也不舍得，想求雷洛，能不能不买了，把钱给爸爸妈妈。雷洛看出了她的想法，说已经给过爸爸妈妈钱了，让她别的不用管。
于是她只能乖乖听话，把衣服带回家后一件件收在柜子里，至于什么时候穿出去，却是还没想好。
在学校里，雷洛跟卓灵也总在一起。别说是有人欺负她，就连多看她一眼的都少见。
卓灵从未被人如此呵护过，有时候在心里偷偷转着念头，总怕一切都是自己在做梦。
雷洛暂时没了退学的念头，也就不再胡闹。保护费不收了，让高中部搬走了沙发，殴打小朋友的兴致全面消退。
这样改变引起了许多人的不解，当然，其中庆幸的居多。
针对卓灵，吃醋的人居然不止白小冉一个。
宁茜这天在放学路上堵到雷洛，气势汹汹地叉腰问道：“雷小弟，这段时间你跑去哪里了？怎么连家都不回？”
“我在外面有点事情，你找我干嘛？”雷洛兴趣缺缺地问。
宁茜如今虽然离真正的超级无敌美少女还有点年龄距离，但纯粹就样貌而言，已经相当具有杀伤力了。五六年级为了她决斗的傻小子多到数不过来，唯一会对她摆张扑克脸的，大概也就只有雷洛了。
“好啊你，有了这个小狐狸精，连姐姐都不管了吗？！”宁茜突然爆发，学着大人骂街的模样双手叉腰，狠狠瞪向卓灵。
卓灵吓坏了，不明白这个漂亮姐姐为什么要骂自己，赶紧躲到雷洛身后。
“走吧。”雷洛摸了摸卓灵的脑袋，拉着她走人，一句解释都没留给宁茜。
“你以后别回来了！”宁茜气急败坏，大声宣布。
身后传来的冷哼声让宁茜回过头，看到老冤家叶眉儿气呼呼地站在那里，望着雷洛和卓灵的背影，脸上表情像是快要抓狂。
“联手吧！”宁茜无奈地建议。
“好！”叶眉儿从牙缝中迸出回答。
这天晚上，小房间里熄灯很久，雷洛仍然听到卓灵在她的床上翻来覆去，便问了声：“怎么了？”
“我害怕。”卓灵的声音有点哑。
“别怕，我在这里，那些人带不走你的。”雷洛安慰道。
“我怕有一天你不跟我好了。”卓灵吸了吸鼻子，眼泪簌簌流下，“我从来没有过好朋友，你会一直陪我吗？”
在黑暗中，雷洛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凛冽如剑的少女，在朝着自己微笑。
“会的，我死都会陪着你。”他轻声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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