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黑夜，在黑暗中前进的行者，口中呼出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升腾、翻涌、消散。
将井上小百合送回宿舍后，荒川永梦便启程回家。他套上外套的兜帽，将脸埋在阴影里，藏起自己焦躁不安的表情。
他并不是感情经历丰富、社交能力很好的类型。
但在之前公交车上旖旎的意外发生后自己下意识地应对，以及之后坦然自若地牵着井上小百合的手……
这真的是自己吗？
现在想来不只是今天面对井上小百合的时候，与若月佑美、生驹里奈、西野七濑这些女孩相处时自己似乎也会做出些出格、令自己都意外的举动，和高山一实相处时也是有些情绪难以自抑。
这并不是生理上的异常，而是自己的行为举止在面对这些女孩的时候被某些东西所影响，下意识做出那些举动、说出那些话，好像经历过无数次一样的熟练，好像就应该这样……
难道自己是天生渣男？
荒川永梦一时间感到有些恍惚，远处街道上的路灯招牌等光源变成一颗颗的光点，身体在那一瞬间失衡。他连忙扶住身边的墙壁不让自己摔倒，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喝醉了？到这个时候才……”
扶着墙壁，拖着变得沉重的身躯前行，荒川永梦觉得自己像是穿着衣服跳进游泳池然后又从水里钻出来，每一步像是失重又被束缚。好不容易走进了街道，愈发刺眼的各种光线让他睁不开眼，眼皮异常沉重又酸涩。迷迷糊糊地前进，熟悉的配色映入视线——便利店。
“买瓶水喝吧。”
随着轻松愉快的铃声响起，自动感应门滑开。
刚走到便利店门口的荒川永梦没有反应过来和从便利店里窜出的人影撞了个满怀。他低头看了眼捂着脑袋的女孩，情绪复杂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好像开始习惯这样的见面方式了。晚上好，西野。”
“晚上好……诶？”
捂着脑袋的女孩下意识地点头回应了一声，然后才从晕头转向中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
“荒川先生这么晚还没回家吗？”
“应该是我问你吧，今天是在一实家借宿吗，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
西野七濑抬头后荒川永梦才看到她怀里刚从便利店购买的东西：“酱油？你们还在做饭？”
西野七濑点了点头，“是啊，我要赶快送酱油回去了。”
女孩转身就要离开，荒川永梦正想叫住她，女孩身上响起了手机铃声。“喂？我已经买好了啦，这就回来了。啊？还要买清酒……”
“清酒在油烟机左边第二个柜子里应该还有一瓶没用过。”
“诶！”
电话那头突然响起的惊叫，西野七濑忍不住把手机拿远，顺便按下了免提。
“永梦！你怎么在？”果然是高山一实。
荒川永梦脸凑向手机话筒那边说到：“碰巧遇到西野了，你们这是准备夜宵吗？对了，还是那个位置，清酒的旁边应该有瓶没开封的酱油吧？”
“等下……啊，有的！诶——我看摆在外面的空瓶子还以为用完了，抱歉，娜酱！”
“没关系，小实。那我现在回去咯。”西野七濑刚将通话挂断，荒川永梦便叫住了她、
“西野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转身进了便利店，过了一会拿着一瓶水和一盒热牛奶走了出来。他看着在寒风中等待着的，小脸通红的西野七濑，将手里的热牛奶贴到她的脸颊上。
“怎么站在外面等啊，里面多暖和。唉，这么大的孩子怎么笨笨的。”
接过热牛奶的西野七濑本来还有些害羞和感动，听完眉头一皱伸手就往荒川永梦的腰间一拧。
过了一会，心情好到走路都踮起脚的西野七濑和踉踉跄跄的荒川永梦走到了高山一实的公寓楼下。咬着吸管用力吸了一口，空气流通的声音证明牛奶已经所剩无几，少女跑到垃圾桶前扔掉了空牛奶盒，转身看向一步一挪慢慢吞吞地荒川永梦催促道：“你快点啦，外面好冷。”
“天气突然降温又不是我的错。但走得慢还不是因为你。”
荒川永梦无奈地直起身子加快脚步跟着西野七濑走进了公寓楼。乘上刚好停在一楼的电梯，西野七濑好奇地盯着荒川永梦手里的袋子问道：“你袋子里是什么？”
“玩具。”
荒川永梦靠着电梯墙壁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解释道：“下午带着填问卷的成员去吃烤肉，然后陪井上逛了逛特摄的周边。顺手就给自己买了一个。”
“啊，百合娘啊。”西野七濑恍然地点了点头，“真好呢，她一定很开心。”
“是呢，想买的周边我来买单能不开心吗？”
西野七濑却摇摇头，荒川永梦好奇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女孩笑着说：“百合娘喜欢特摄，但是在成员里几乎找不到同好。我也陪她去过周边店，每次她兴致勃勃地跟拿着玩具演示变身动作，我只能拍着手说‘好酷啊’……后来百合娘她就不怎么拉着我们去了，但今天有荒川先生陪着，那肯定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了。”
荒川永梦不置可否，反倒是夸起女孩：“西野你笑起来真好看啊，露出牙齿还挺可爱的。”
西野七濑迅速地抬起手掩住自己的嘴，白了口花花的荒川一眼，正好电梯到达楼层，她率先走出电梯朝高山一实的公寓走去。她没注意到身后的荒川永梦脸上的嬉笑表情迅速消退，一脸苦恼地摁住电梯门，晃了晃脑袋。
“喝多了？好像不是……”
灌下一口冰凉的水，感觉昏沉的大脑稍稍恢复清醒的荒川永梦将空水瓶收进袋子里，跟着西野七濑走出了电梯间。
在高山的公寓前西野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她进门换上拖鞋后转身却发现荒川永梦停在门口没有进来，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怎么了，没有拖鞋了吗？我再给你找一双吧？”
荒川永梦摇了摇头，指着地上一双皮鞋问道：“这是谁的鞋子？”
“啊！”正在鞋柜上找拖鞋的女孩惊慌地敲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我都吧这件事忘记了！”
“啊？”荒川永梦打出一个问号。
“哦！西野回来了吗？辛苦了……啊，这位是……”一位中年男人出现在荒川永梦面前。
“啊？”大脑顿时空白的荒川永梦瞳孔地震，缓缓地又打出一个问号。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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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高山一实往汤里撒下一撮盐后盖上了锅盖，转身无奈地看向默默不做声扒着蒜的西野七濑，“你就放他们两个人在客厅看我们的综艺？”
西野七濑不敢直视高山一实的眼睛，虽然对方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自己心里也是幸灾乐祸大于愧疚。她亮晶晶的眸子四下乱瞄，小声地撒娇：“人家忘记了嘛。放心吧，小实！我一说荒川是我们的经纪人之后，叔叔可热情了，他俩一定能聊的来的！”
“真的……吗？”高山一实怀疑地看向沉寂的客厅，只有两缕白蒙蒙的茶雾。
西野七濑口中热情的高山叔叔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滚烫的茶水，一言不发；荒川永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上了眼睛，沉默地坐在沙发另一端把茶杯托在掌心不停旋转着，氤氲的热气升腾接触到镜片弥散沉一片白雾将其覆满。
电视机里的香蕉人和嘉宾卖力地带动着气氛，吐槽着感人的情境里有只不动风情的狗该怎么办。电视外，两个男人都因为各自的缘由默不作声但气氛太过尴尬需要改变想着应该怎么办。
最后还是荒川永梦率先开口：
“那个，没想到叔叔竟然空出时间来看高山。这次登门事出突然没有准备礼物，抱歉了。”
“啊……啊！没事的。没事的！我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呢，其实经常在电话里听一实提起你的名字，本来还以为和我同辈呢，没想到这么年轻啊！真厉害啊，荒川先生……”
“叫我荒川就好。”
高山先生点了点头，嘴唇嗫嚅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转头看向电视机。
“高山先生要在这里待多久呢？过几天她们会有一次录制，不如我带您去现场给高山应援？”
高山先生连忙摇头摆手拒绝道，“那倒不必了，我明天下午就走。”
他回答后，对话再次中断，眼见气氛再次沉寂荒川永梦准备再努力尝试一把。
“虽然应该有电话练习，但高山先生和高山好久没见了吧。女儿成为偶像了，高山先生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啊，这个啊……”
荒川永梦一脸感慨地赞叹道：“我记得参加甄选的有大约4万人呢。能从中脱颖而出真的很厉害。高山先生能培育出这么优秀的女儿也是很了不起啊！”
高山先生嘴角微微翘起，手微微摆了摆，但到底还是没忍住笑着端起茶杯谦虚道：“哈哈哈哈，也没有啦。也是小实她自己努力，啊，烫！”
高山先生情绪大涨，虽然被茶水烫了一下但没有停下话头，主动开始跟荒川永梦聊起了高山一实的事情。
荒川永梦一边应付着一边心中对自己比了个赞。
好耶，场子热起来！
等高山一实和西野七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时，两个男人正坐在一起聊得火热，同时对电视里高山一实出场搞怪的画面一起放声大笑。
“呀！”高山一实脸腾地变红，嘴里发出平时难以企及的高音放下手里的汤锅冲到客厅，在两个男人手中抢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现在！吃饭！”
“可是我……”荒川永梦刚想表示自己已经吃过了，但高山一实眉毛放平眼神一凝，他还是乖乖地起身和高山先生一起走进客厅。
但很快高山一实就后悔了。
平时冷都男路线的荒川永梦在吃饭时是个实打实的碎嘴子。哪怕自己和西野七濑已经习惯不去搭他的话茬，但架不住父亲似乎真的和荒川永梦投机，有问必答。
没过一会荒川永梦已经从高山先生的嘴里撬出了不少高山一实的童年糗事，连西野七濑都听得津津有味，阻拦无果的高山一实放弃抵抗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本该温馨的父女团圆的晚饭变得异常煎熬，等大家吃完高山一实立刻揪起荒川永梦的领子拉着他进厨房一起洗漱，留下西野七濑陪自己父亲看电视。
“诶，我和叔叔聊得正开心呢。”
高山一实不理会荒川永梦的抱怨告诫道：“你可别在我爸爸面前说太多，万一暴露了怎么办？”
“不会的。”荒川永梦趁着高山一实没注意走到她身后，将手里的调味料放回橱柜，顺势抱住女孩。
“啊，好不容易休息，都没有机会和你说上话。”
高山一实紧张地看向厨房外挣扎着小声说到：“好啦，辛苦了。快放开，别让爸爸看到了！”
荒川永梦却搂得更紧了，“再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察觉到身后男人的疲惫，高山一实抿了抿嘴唇，放松紧绷的身体贴合进男人的怀里。
“那个……”高山先生突然出现在厨房间门口，看到荒川永梦手忙脚乱地把高山一实洗好的碗盘堆叠在一起拿到另一边的餐具柜前准备放好，高山一实拿着抹布对着干净到反光的盘子死命地擦拭，他挠了挠脑袋说道，“外面水喝完了。你俩都挺忙啊，我自己来吧。”
“啊啊啊，我来吧，高山叔叔。”荒川永梦手脚突然变得利索，很快碗筷归置好，然后拿起热水壶接上水放在一边。“高山叔叔今晚住这里吗？”
高山先生听到这个问题苦恼了起来，“本来是这个打算，但是西野那孩子今晚也这里借宿。我在想要不要出去找个旅馆。”
高山一实放下手里的活说道：“时间已经不早了，这附近也没有旅馆。爸爸要不就在客厅将就一晚上吧。”
拿着水杯进来倒水的西野七濑听到后也点点头说道：“我和小实睡一张床就可以。”
“主要是怕你们两个女孩子不方便……”高山先生犹豫道。
高山一实租住的房子没有客房，虽然高山先生不介意打地铺但也怕给两个孩子添麻烦。
“不介意的话，去我家吧。”荒川永梦插话道，“我的公寓就在附近不远，有空房间。我一个人住平时也挺寂寞，要是高山先生能赏脸来做客就太好了。”
“诶，但是永梦一个人生活很久了吧，独居的话应该更习惯一个人在家的情况，如果有外人进驻的话，还要重新去适应……”
高山一实突然用很快地语速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西野七濑和荒川永梦都听得云里雾里。但知女莫若父，高山先生了然地点了点头，看向荒川永梦问道：“不会给你添麻烦吧？”
“啊——完全不会。而且就一个晚上而已。”荒川永梦恍然大悟，和西野七濑一起用敬佩的眼神看向高山先生。
高山先生扫了一眼接收到了两人的敬意，笑着挑了挑眉表示这是基本操作。
于是等荒川永梦帮着高山一实收拾完之后，和高山先生一起离开了高山一实的公寓前往荒川永梦的住处。
“真的很近啊。”高山先生跟着荒川永梦走进了公寓，走到窗台前看向高山一实公寓的方向，“能看到一实家呢。”
“是啊。”荒川永梦笑着把客厅的灯打开，从储物间拿出枕被，对着高山先生说道，“高山叔叔今晚就在客房将就一下吧，有什么别的需要就和我说。”
“哎呀，没有没有。真是帮大忙了。”
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荒川永梦庆幸的说道：“还好前两天有收拾过，不然真不好意思开口请叔叔你来呢。”
高山先生摇摇头感慨道：“已经很不错了，我在你这个年级可能没这么能干呢。”
两人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准备休息会，高山先生发现电视机没有关还放映着影片只是暂停了。
他拿起茶几上打开的光盘盒说道：“《银翼杀手》？这电影可有点年头了。”
“昨晚看了一点，觉得很有意思但没时间看完。高山叔要是感兴趣就一起看会吧。”
影片再次播放，镜头随着男主的视角穿行在高楼大厦之间，大街小巷仿佛日本街道一样充斥的霓虹灯光，人们穿着时尚前卫的打扮，稀奇古怪的车辆、科技构成了光怪陆离的奇景。这是那个年代的人们对21世纪的幻想，既浪漫又现实。
高山先生赞叹道：“这个片子幻想的是2019年，对我们来说是很近的未来。但里面的幻想有些早就不足为奇，有些至今还没实现。不知道真到了哪一天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呢？未来，很难测不是吗？”
荒川永梦点了点头，不知是真的赞同还是因为困倦，他打了个哈欠而后起身抱歉道：“高山叔我先去洗漱了，今天太累了。”
随后他拿上换洗衣物和睡衣走进浴室。先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再走进淋浴间让水流从头开始洗去身上的疲惫。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开始不断闪现出一幅幅画面，他确定自己从没经历过却又说不上来的熟悉，但当他想努力看清那些画面里的具体内容，那些场景却很快消失了。
“呼——”重重吐出一口浊气，荒川永梦只好先将这些抛之脑后。
过了一会，他换上了睡衣从浴室出来，高山先生还在专心致志地看着电影。
“我所见过的事物，你们人类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战舰在猎户星座的端沿，起火燃烧。我看着C射线，在唐怀瑟之门附近的黑暗中闪耀。所有这些时刻，终将流失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死亡的时刻到了......”
“高山叔，我洗完了。先去睡了。”
“好好休息，荒川。今天谢谢你了。一实也承蒙你照顾了。”
荒川永梦摆了摆手，表示不用放心上，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高山先生收回自己意味声长的眼神，没有急着去洗漱，而是继续坐在沙发上看着电影。
随着男主拿起独角兽折纸的画面放出，影片终于结束。高山先生才缓缓起身，他走到窗台前扫视着钢铁丛林，最后看向自己女儿公寓的方向。
高山一实公寓的卧室里，西野七濑没有睡着。她轻轻安抚着怀里微微颤抖的少女，轻声叹息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噩梦呢？”
白茫茫的空间里，“荒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书扣置在桌面上后离开了。
书的封面是一群绵羊围绕着一个近似人类的生物——
《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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