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送我情如岭上云
“这绝龙岭、这落龙潭、这回龙壁,因师父和娘亲被我害死,便是我的葬身之地!”
作者已经没有再写了,但在这方作者构造的天地、作者赋予的性格与命运里,角色还在苦苦挣扎。
崔星阑听着猴儿夹着风雨悲号的嘶声,又苦笑着摇摇头。
“猴儿兄弟,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在我之前所有师兄师姐都已下山和修仙,因此我和你一样,都是独自在山中长大。”他说道,“我很高兴,我决心要做个可靠的同伴,做你们最信任的崔兄。”
这……作者都没写,英哲实在没想到崔星阑有这样的想法,正如他没料到龙猴儿想起真相后真的这样痛苦。
“崔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恨我是戴罪之身,无法堂堂正正做人!”猴儿神情悲戚,震步作势,把剑刃中部猛力劈向崔星阑的剑锷,顺势把他的剑推到自己的左前方,猛地撩起后往后退去。
“‘拖尾迷莲’,本来他这样该转攻势,”孙睿慈看得皱眉,“他失了战意,只求一死。”
“猴儿兄弟,既然碧梧郡主主导了这一切,她要用你偷剑谱,那么你的事,迟早是要被揭开的。”崔星阑自然不肯容他脱身,又是急进步往猴儿持剑前手刺去,波蹙红鳞缴剑以进,只是猴儿也急收剑压到他剑左面一进一退,锋刃又是鱼一般游开了。
崔星阑自然也不急于猛攻,见他躲避便接着缠剑,不疾不徐地温声说道:“这苦难或许改了方式便形貌不同,但终究是要落在你头上。”
“难逃一死?”猴儿简短地发声,又进前一步,以剑刃拨崔星阑那剑的左面,右手用力向左一扣劲,又是将剑拨到了左前方。
又是拖尾迷莲——英哲觉得自己看懂了,但猴儿乘势转剑刃到右前方,猛力横扫崔星阑下盘和持剑前手,便把崔星阑生生逼退几步。
“‘带火移星’,”孙睿慈颔首,“龙兄传授剑术时必无保留,猴儿学得也分毫不差。”
“好,总算是有些气势了!”崔星阑笑着,又呼应一般使出“曈昽晓初”,震步重整态势后手上用力,风雨中铮鸣声声,那剑刃的暗光密密地在他们身周飞舞,竟一时显得银光流转,连雨幕都被撕碎。
虽然风雨潇潇,但何一流他们依然原地不动。何一流看着又赞叹道:“‘流彩腾辉’,华光尽显。我看龙少侠心思纯净,崔少侠也这般努力维护,是否……”
“何兄不知,我担心的是小伯劳,以及魔教……”孙睿慈欲言又止,“何况他自己……”
英哲默默听着看着,心里还有些忐忑。孙睿慈也有所动摇,但正常人都不会那么容易接受龙猴儿的身份吧。
“你方才问了,为何是你,”崔星阑引导猴儿接着出剑,“你现在知道了众多秘密,却依然想不明不白地带着这疑问去死,又有何益。”
他是一枚共用的棋子,真相是必下的雨。他或许也明白,但只能咬牙道:“我对魔教一无所知,如今魔教也必不能容我。”
“魔教不能容,我们可以。”崔星阑朗声道。
猴儿抿唇,闷头继续出剑,又复苍波匿隐,一时风雨凄凄,铮鸣如诉。
“你想容的,是龙傲天想要的家奴。”他蓦然说道——
抬起头来的漂亮少年满脸淌着雨,发丝缕缕贴面,阴影鲜明地刻画着他弯目露齿的冷笑,这不一样的明眸皓齿显出魔魅般令人恐惧的冷静狂态。
是小伯劳。
英哲看得后背发寒,小伯劳却一挑剑跳开,又往孙睿慈这边看来,笑着尖刻说道:“想这个人死吗?刺穿软弱的肝胆、合掉只会哭的眼睛、烧掉犯下罪行的骨头……”
说着这样冷酷恐怖话语的他把剑在手里一转,一剑如龙直取崔星阑喉咙——
“很遗憾,世上本没有龙猴儿!”
崔星阑侧身闪过剑锋,剑刃向左横拨,正好架住小伯劳回身的一击,随即用力向前下方向横扫,把小伯劳逼退两步。
“凤公子——”崔星阑只是平和地开口,这让小伯劳愣了一下。
“你讲,我听。”他依然温和地开口道。
“我有何要讲。”小伯劳重整态势,冷冷地问。
“你是怎样的人,过着何种生活,”崔星阑也重新摆好架势,直视着他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小伯劳轻笑一声,依然目光幽冷:“与你无关!”
“就当为我解惑?”崔星阑也不恼,“猴儿不知自己是谁,但你——你知道碧梧郡主是你的母亲,也知道自己是魔教之人?”
“当然,”小伯劳冷笑出声,“娘亲不许我遗忘。来绝龙岭前,她要我记得自己虽入龙巢,身是凤雏。”
按之前的说法,他来绝龙岭前年纪尚小。崔星阑皱皱眉,又问:“平日里你还和魔教接触吗?”
“我,天纵英才,早慧命苦。”
像是大言不惭,但小伯劳语气满不在乎,只是坦然地陈述事实。
“娘亲遭人暗算,连带哺我之血也带猛毒。我偶发恶疾,发病时神志不清——”他说着又冷笑一声。
“便连魂魄也生生撕裂,混混沌沌颠颠倒倒……”他仿佛痛恨着自己一般,厌弃地恶声说道,“于是有了龙猴儿。”
“我失了价值,日后必然无法在魔教立足。我爹要我远走高飞做个闲人,但母亲要我偷剑谱救父亲一命,我便做了。我发病时糊糊涂涂,而白日里龙猴儿出现得愈发频繁……当然,你们都喜欢那猴儿吧?伶俐可爱又难得懵懂,反倒是我愈发地不讨喜——”
他突然一顿,憎恶地冷笑着,黑色眼睛里寒针发亮:“便是娘亲,临死时不也说‘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同一张脸,同一句话同样颤抖说过,猴儿说出来时潸然泪下,而小伯劳却露齿而笑,在昏天暗地里恨得发抖:“她便是不讲,我也早知道!我生下来就该是龙猴儿的模样,我做错了吗?根本无所谓,我从胎里就是错的那个!”
他说着持剑逼近崔星阑,使得崔星阑谨慎地摆出了守势。崔星阑的防备取悦了他,他嗤笑着接着恨声道:“怕我吗,崔兄?防我吗,孙大侠?终于……怕我的、劣于我的、愚笨于我的,反受宠爱、反受期望,却把我挤兑到夜间,如同恶鬼——”
他笑着一顿,忽然明悟地坦然说道:“是了,我生而为鬼。”
崔星阑听得悲戚,但似乎也不知如何是好。小伯劳望着他嘲弄地一笑,挑衅问道:“如何,便是想听这些?只有这些了,我不似龙猴儿啰啰嗦嗦,我这一生不过就这三言两语半纸无聊。”
“但还多少有个乐趣——”他戏耍一样随意挥着剑,罕有地露出了快意的笑容,“这剑术,我是真喜欢。”
他微微眯起眼睛对崔星阑笑,又说道:“崔兄四大皆空,是真英雄啊。”
他仿佛在嘲笑,但又不像。
“而我又不同,我不是四大皆空,却是浑然无我,”他满不在乎地说,“龙剑也罢凤剑也罢,实在可爱得紧。为龙梦想济世救人,为凤只管睚眦必报,一剑在手便只管挥出,便也不必为人!”
他这样说着又右足震地,左足向前半步,右手往右挺剑一挥,把崔星阑的剑一压,用力把剑刃往前一送,突然往回抽剑,整个人突然往前一冲并猛力往左前斜劈一剑,崔星阑只能堪堪接下。
“这是凤剑?”崔星阑问。
小伯劳笑了一声,银光映亮他的眼睛:“‘争池夺凤’。”
“众鸟啰噪,不夺凤仪……”隐雷阵阵,孙睿慈的记忆也像是一点点被震醒,“是造之的剑法。”
穿过林间的风雨夹着枯叶尘沙。小伯劳在风中轻盈点起右足尖,身子随转半圈下坐,剑从崔星阑脖子前面掠过。他紧握剑把极力刺出,被崔星阑震剑格挡挑起,便又迅速向左亮开,身体稳住时又是屈左膝微微下坐,右手收剑拖回靠胸,复伸直朝前一刺,被往右挡开的同时左足亮开随步南转,由右而左、自下而上摇了一圈,又朝下一刺,逼退崔星阑,看得孙睿慈目光一动:“这招是‘飘风自南’。”
“轻盈如风,龙飞凤舞,龙剑凤剑你都精通了,那你自己呢?”崔星阑追问,“如今剑已学完、龙师伯和碧梧郡主均已故去,你又想怎么活?”
“当仁剑、点雪剑都在,万重山庄、江流门高手在此,我敢谈个活字?”小伯劳轻轻哼笑一声,“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我生来多舛,穷途末路时以恶贯满盈剑魔为名死去,也不枉此生。”
这说的话真的是来自一颗被设定的心吗?作者不写之后,比剑和辩论反而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英哲摸不着头脑,但却切切实实地为小伯劳与龙猴儿感到了悲情。
“你胆子确是不够大,”崔星阑却道,“听你说完,我都难过得很。若我是凤公子,我可就得撒泼,我要赌咒发誓,就说这一身武功要痛快用一场,不要用来剑指仁人志士,而是屠尽天下奸狡恶霸、扫清天下不平事——仁义如我师父,必能答应!”
听他这么讲,小伯劳讶异地瞪大眼睛,孙睿慈也是一时愣住。
“可笑,”小伯劳气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愿这样做!”
“因你是宗人府仪宾凤青墨凤大人之子,归一剑龙傲天大侠的传人!”崔星阑笑道,“凤大人温文尔雅、智勇双全,又是我师父旧友。而龙大侠确是生前身后褒贬不一,但终归是个义薄云天的人物,不然我师父当仁不让义勇无双何等人物,如何能尊敬他?”
小伯劳听得不由笑了:“崔兄看人就是这般草率?”
崔星阑却没笑,坦荡说道:“我信师父,也如信你一般毫不怀疑。”
小伯劳望着他,又很快别开脸去,冷笑道:“我娘亲碧梧郡主是魔教教主,连带我爹和我,又有何可信?”
“我就是信了,我听你讲了许多,我愿信你,你必不负我。”崔星阑毫不犹豫地说。
孙睿慈听他那样讲,不由叹一口气:“阑儿,你就是做人过于单纯。”
“师父,你也听到他讲了,他一剑在手便只管挥出,便也不想别的,那他岂不就是归一剑本身?”崔星阑问,“宝剑天成,该以仁义为鞘。”
小伯劳听得愕然:“你——”
崔星阑目光炯炯直视着他,笑着坚持说道:“我要带你下山,凤公子。”
——注
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出自清代龚自珍的《己亥杂诗·其二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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