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跑马地来利楼是这两年新建起的高端住宅,近千尺的豪宅要六百余万港币。去年年底分红的一百多万,邓伟明用作头期,拿下了8号楼王的其中一个单元。视野绝佳,能看见足球会的绿荫。
不过,他看中这栋楼的原因倒是奇特。
来利来利,邓伟明说他们干这行当然要讨个好彩头。阿荃却道,那应该去找个取名“保命”的单位,他们得先保命才能来利。
新装修好的单位处处都透露着一股新鲜,吧台更是从意大利运来的新款式,深得邓伟明和蔡荃的欢心。
兄弟两人相对而坐,吧台上放着的是几瓶开过的波本威士忌。
“阿哥,你难得清闲。”蔡荃摇晃着杯子里的残酒,又往里加了一块冰。
邓伟明笑笑,没有答话。
“诶,那个女仔,大佬真对她那么上心?”蔡荃好奇。
邓伟明斜睨他:“不该问的别问。”
蔡荃食指抵着嘴唇划了过去,可没等片刻,他又忍不住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大佬这样,今天可是收账的日子。”
没让他们再久等,门口的铃声响起,邓伟明瞪了蔡荃一眼,低声嘱咐小心说话,这才过去开门。
来人正是刚刚结束放映活动将琅嬛送回家的谢林庚。
“林哥。”邓伟明赶紧让他进屋。
蔡荃早为他倒好了酒,难得站得笔直:“大佬。”
“都坐,站着做什么。”谢林庚语气轻松,就手拿过那杯酒靠坐在沙发上。
蔡荃一贯随意,此刻见谢林庚心情不错,也就玩笑起来:“大佬,心情几好哦。”
“怎么?看得出来?”谢林庚饮了一口酒,自己都未曾察觉脸上已有笑意,“我来得迟了,你们谈得如何?”
“大佬,春宵一刻值千金,我同阿哥理解的。”蔡荃笑得别有深意。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勺便又挨了邓伟明一个巴掌:“说正事。”
两本黑色的账本交到谢林庚的手里,这是他们在油尖旺43家地下赌场、37家妓馆、18家车房、12家夜总会和6家迪厅的账册。
“大佬,这是上个月各家的盈利有一千两百万。抽水,五百万不到。”蔡荃道,“双喜楼的赌档进账八十万,要比之前多了二十几万。还有聚茂,也比之前多十几万这次做账要不要就选这几家?”
邓伟明见谢林庚还在看账目,便开口道:“双喜楼的那家赌档不行,东兴的丧狗常去,别为了这二十几万惹人非议。”
谢林庚点点头:“听你哥的。挑秀水的那几家私娼馆,那些北姑刚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ok。”蔡荃比了个手势。
“下一次人蛇什么时候再运来?”谢林庚又倒了半杯酒。
蔡荃答:“年前还会有一批。大佬你知那些穷鬼,过年钱不凑手,总要卖几个女儿。”
谢林庚又叮嘱:“这次别再让你手下那个火爆去接人,船还没到港,就能给我整死一个人。”
蔡荃知道上一次是火爆做得过分,直接在船上就逼死了一个北姑,实在离谱,也没多作辩解:“放心吧,大佬,火爆已经被安排去马房了。”
谢林庚向后仰了仰脖子,长吁出一口气。原本同琅嬛一起攒起的悠闲,似乎在几句对话之后消磨殆尽。他却还不能停,东兴赶着他,康爷赶着他,手下几千个吃饭的小弟也在赶着他。
他揉了揉太阳穴,拿过杯子的冰冷的手指触在皮肤上,让他不得不清醒:“那两个缅甸人”
“已经送走了,一切安全。”邓伟明又道,“他们说下次的交货时间和地点,林哥,你知道跟谁联系。”
见事情谈完也不过才十点钟,蔡荃忍不住道:“时间还早,阿哥,要不要去新丽坐坐?大佬,一起啊?”
两杯威士忌下肚,谢林庚觉得胸口似乎有团火。他向来不爱迪厅、夜总会那样混乱的场所。原先还是小弟的时候,大哥要求自然要去。那些声色犬马、纵情享乐,也曾让年少的他迷惘过,不过现在不会。
他忽地想起头先琅嬛提起的阿强。
最后一次见到阿强就是在夜总会,第二天就听到他食粉过量,死在后巷。
他庆幸自己还没站在泥沼中央,还没陷得彻底。再等一等,等到能将自己与东兴割离开,他定不会像阿强、像街头那些古惑仔,横死街头。
“你们去玩,我就不去了。”谢林庚习惯性地想从衣袋拿烟,等落空才想到自己已经将那些炮台烟全部扔了。
“喂,大佬,不是吧。拍拖也不必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吧?”蔡荃忍不住偷笑。
“胡说什么。”谢林庚的语气听不出好坏,只是像在陈述。
蔡荃交过的女友没有二十也有十五,虽说花心,但男女之事他似乎天赋异禀:“大佬,不是吧?别告诉我你同阿嫂不是,不是,那位李小姐现在还不知道你对她有意思?”
直白伤人
邓伟明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对两个词,他捂着脸,恨自己刚刚捂着的不是口水荃的嘴。
“她不是那样随便的人,我和她相见也不过一周。”谢林庚倒是没有生气。
蔡荃在这样的问题上完全是占据了主动:“大佬,现在港城人拍拖都是这样快的。再说了,大嫂那么靓女,很容易被人追走的。”
谢林庚没有说话,看样子似乎真的在考虑蔡荃说的。
“大佬,其实追女仔很简单的,更别说你又帅又多金,打铁要趁热。”蔡荃继续洗脑。
“行了,我会考虑的,先走了。”
邓伟明同蔡荃一齐送着谢林庚到了门口,邓伟明替他按了电梯,犹豫着还是说了:“林哥,岑小姐今天打电话来,说找您。”
岑颖欣很少打电话给邓伟明,她知道谢林庚不喜欢。只是这次,打了不知道多少的电话,全部转接留言信箱。
这就是他给自己的回答吗?一个字也没有?
岑颖欣不甘心。
她窝在阳台上的椅子里,手边是已经喝了半瓶的红酒。楼下停车场的车进进出出已经好几十辆了,可是从车里下来的人没有一个是谢林庚。
没出门的这些天,她一直在回忆台湾的日子。
盛夏的台北,天气比街上正妹的短裙还要火辣,那时候她还只是一家粉粿摊的收银小妹。午后的生意并不好,隔壁肉丸店老板的小儿子缠着要她讲故事。她读着从二手书摊淘来的故事集,眼神却瞟向对面吃着粉圆的男人。
她从未在市场里见过这样长相的男人,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只知道他肖似黄金八点档播放的剧集里的第一小生。她总是忍不住去看,书也读得断断续续。怀里抱着的孩子忍不住伸手去抓,又忍不住问:“姐姐,你读的是什么故事啊?”
她翻过去看书皮,声音清脆:“是《衙内奇侠录》。”
“姐姐,什么是衙内奇侠?”
“就是从前有个江洋大盗”
她的故事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有人走到她的身前。不同于在市场里经常闻到的食物的味道,那是一种很好闻的木头的香味,是一股清冷的味道。
“小姐,你好,这本书可以借我看看吗?”
小姐你好
那是谢林庚同她说的第一句话,只那一句话,她肚子里的小蝴蝶就已经破茧而出,到处乱飞。
一开始,她还以为这个帅哥是要同她搭讪,谁知道他真的借了那本书去仔细地看。天知道,她在很多时候觉得自己也许所有的运气都用在选了那本书。她也不止一次的祈祷,老天爷,忘记她这个过分幸运的人吧。
岑颖欣的指尖慢慢抚上泛黄的纸张,只是上面已经没有一丝温度,同她的心一样凉。她无意识地一页一页地翻着,嘴里嘀嘀咕咕地念叨:“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他不会来,他会来”
如果和谢林庚的结局不是圆满,为什么又要让她曾经拥有过,她不知道原来自己也是一个输不起的赌徒。
楼下又是一辆车驶进停车场,岑颖欣手上的酒杯都没放下,半边身子都靠上了围栏。肩膀上白色睡裙的飘带被风带得很远,她也不知道自己还在抱着什么希望,向下看来人成了一种习惯。
是谢林庚!
车里下来的人竟然是谢林庚!
她晃了晃酒后沉重的脑袋,赤脚踩在地上有瞬间的晕眩感,半杯红酒尽数洒在了前胸。白色的绸缎睡衣像染了血渍,像绽出的破碎红色玫瑰。
地砖冰凉,岑颖欣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跌跌撞撞走进屋里。墙上的装饰镜映出她的像。
以往柔顺如海藻一般的微卷长发此刻乱糟糟地堆在头顶,几天没有晒过日光的脸惨白地像是棺材里爬出的吸血鬼。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自己的脸,真的还是她吗?
颖欣扶着墙快步走进卫生间,排梳扯得头发生疼,但她已经顾不得了。凉水扑上面颊,总算哭过的痕迹不再显眼。
她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原本抹着口红的手停在了嘴边。
是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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