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秦昭
母后说找到我的时候,我缩在一个女人怀中,那时大雪纷飞,天寒地冻,那个女子却死死护着我。她派出去几个士兵出门看见一个女子,推了推,那女人全身僵硬,已死去多时,正打算拖开埋了,却见她怀中有热气,士兵扒开女人的双手,就看见了我,士兵动容,本打算救一救这孩子,却发现这孩子正是他要找的人。
我笑,“这孩子是我?”
母后点头。
我说,“母后,是我丢了吗?”
母后犹豫着点头。
“你回来后大病一场,那时你才五岁多,母后为你找了多少名医,才救活了你。”
“母后真会编故事,若是真的,我怎么会一点映象都没有。”
“你还小,能记住什么?”
我嘟着嘴不承认,“我还记得在母后肚子里的时候,我这么聪明,怎么可能记不住。”
我插着腰赌气不理母后。
母后摸了摸我的头,“傻孩子,母后骗你的,你生了场病,所以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若不是那场病,以云儿的聪明,云儿一定记得更多。”
可是,其实母后没有骗我,我的的确确不是母后的孩子,我只是捡来的,从死人堆里捡来的,没有身世。
我一直呆在清洲皇宫的一方庭院之中,即便是皇宫之内,也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存在,母后也不让我参加任何宫廷宴会。可以说,这天下除了寥寥几人,没人知道母后有我这样一个女儿。
当我意识到这些时,我大声地质问母后为什么。
母后说:“云筱,你以为做清洲的公主和王子有那么好?你知不知道你弟弟十岁便要送往秦昭国。”
母后说时,眼泪便流了下来。我从未见过母后哭。
也是那天晚上,我听到了父皇和母后的争吵。我找母后认错,却听见了我这辈子都不想听的事。
帘幕之中,父皇对母后说:“妇人之见,你以为秦昭那老狐狸有那么好糊弄,随便找个相似的人代替云修,不出一天就会被那老狐狸发现,只有云儿,凭那九分相似的样貌,才有可能蒙混过去。”
“可我养了云筱那么久,早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
我听见母后在帘帐之内泣不成声,父王一向最见不得母后哭,安慰着什么,我没有听清。
原来,我不是母后的孩子。
我混混沌沌往回走,天有些黑,星星也不太明亮,我突然看见前面有灯光,好像是云修来找我了,我招招手,抬脚向云修走去,一脚下去却落了空,我直直坠入了池水之中……
我看见云修模糊的身影朝我笑,他说,“姐姐,你写的字真难看。”
我拿手中沾了墨迹的纸打他,打的他全身都是墨迹,他极爱干净,这次不忙着换衣服,却抖着我写的字大笑,“姐姐,你画的小蛇不错,改天教我,改天……教我呀。”他笑的前仰后合。
我却觉得这池水也真是奇怪,忽冷忽热。
我被人捞起来时,已经不醒人事。
听见有人叫我姐姐,又听见有人叫我殿下。
我是姐姐,殿下,是云修呀。
那次掉入池中后,我昏睡了十五日,十五日我都在做同一个梦,同一个可怕的梦。
我梦见一个女人,她在枫林里跳舞,枫叶火红,她身着红衣,比这枫林更美的是她的舞姿,她随风而舞,飒飒西风吹落枫叶随着她的衣摆翩然落下,她好美,时而像蝴蝶扇动着飘飞的落叶,时而像仙子,将火红的落叶撒出,配合着飘下的落叶,好似她把落叶撒向了九重天一般。她旋转,那枫叶便随着她旋转,她翩然而起,枫叶也如上百只翩飞的蝴蝶围绕着她。好似这天地静止,唯有她活着。
我沉醉在这枫林之中,却突觉眼前一片鲜红,再睁眼,没有枫林,世界出奇的静,静的好似没有人呼吸,没有人活着,我躺在那个红衣女子的怀中,她全身冰冷,只有贴着我的那一块是温热的,我摇着她,她却没有再睁开眼。她将我护的严实,我好不容易,才从她怀里爬出。我还记得,那时的风特别冷,雪特别厚也特别红。
后来,又是一个女子,那时下了好大的雪。她带着我使劲敲着一扇门,可是那扇门却迟迟不开,里面还有人的咒骂之声。她抱着我将寒风挡住,我感受到她一点点变冷的身体。后来,门开了,我看见了屋里的人,我恨他们,如果他们早点开门,她就不会死。他们看着我,却拿出一张纸说,“你们看,这孩子是不是像极了殿下。”
我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在一方庭院之中,我作为苻云筱的人生也是从这里开始,我不记得红衣女子,不记得任何人,我,只有一段埋的很深的记忆。
那次在清洲掉下池水,我昏睡了十五日,太医说我救不活了,只有母后不眠不休的照顾我,相信我会醒来。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喜极而泣的母后。
我知道我是母后的孩子,从前那些母女间的温存也真真实实的存在。
我写之后的第一句话是:
“母后,我想替弟弟去秦昭国……”
我看见母后一怔,目光中有片刻的思索。
我说,“我去,还可以等弟弟接回我,弟弟去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了,我想去。”
而事实上,一旦成为质子,就无法回头了。
再之后,每年接待秦昭使臣的,便变成了我,到了云修的十岁,我启程了。
只有母后来送我,她眼圈有些红,目光却是我读不懂的深沉。我看着清洲越来越远,最后,消失不见。
然后,我发现,我只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了,我要继续做只有十岁的云修了。
我睁开眼,有个穿着白衣,眉目如画的美人在我面前,美人甚是模糊,我抬手摸美人的脸,那人起先不愿,后来也任我摸了,嗯,鼻梁高窄,脸却瘦了些,我叹:“润儿,你可算瘦些了。”
我觉得有些奇怪,又摸,嘴唇有些薄,眉毛密还长,还有这眼睛,好长的睫毛,却不像女子,我问,“是诃子?”
“殿下,你怎么了?”我听见润儿焦急的声音。
又听见眼前白衣美人说:“太医,清洲皇子怎么了?”
太医唯唯诺诺的说,“回陛下,可能是发热导致的眼盲。”
我摸摸眼睛,难怪这么模糊,原来是眼盲。
“给皇子医治,治不好,也只能用整个太医院给清洲交代了。”
“唉,这白衣美人有些凶,不好不好。”
后来,我又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大脑中的迷糊渐渐理清,我这是在秦昭。
我头不疼了,就是有些闷,“润儿,你扶我出去看看吧。”
“殿下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垂丝海棠,白梨花,银叶菊,荷花……”
“殿下,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一个季节的东西。”
“哦,对,我忘了。”
将近黄昏,我叫润儿,“润儿,我想看萤火虫。”
良久,没听见润儿回答。
我又叫了几声,还是没人回答。
我眼睛敷了药,又系了丝巾,睁不开眼睛。我用手想扯掉丝巾,却立刻有人拉住我的手。
“殿下,我在,我和诃子都在……我们会一直陪着殿下。”润儿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安了心,我说,“我怕你们走了,又留我一个人。”
润儿无奈:“我们不会离开殿下了,殿下你别胡说……”
我只是怕我醒来,又看见死人,又看见只剩下我一个人。原来,我这么害怕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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