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沉入大海与往若梦虚之始
--无尽海--
“咕噜咕噜……”
快要憋不出气了，双眼渐渐迷糊。
来不及反应，无兰便随着漆黑的甬道，一路滑入深海之中，本就不熟水性且从小对水有阴影的她，稍作挣扎之后，便已无力晃动……
脑海里浮现的仅剩：救命！救命！
希月！救我！
傻子！救我！
救……
视野渐渐缩小，周围一切都像披上一层不可掀开的朦胧……注视着那原来是漂浮于水面的岛屿——清月宫，她再一次回想起那些年的她……
无希……是你吗？是你要带走我了吗？
成长的道路太难走了……
希望总是这么琢磨不透……
……
“咕噜咕噜……”似乎连最后一口屏息，也在这伤感的思绪下化为泡影……
“无兰……无兰……”
海水之中，似乎荡漾着无希熟悉的声音，似乎在某个暗处，默默呼喊着她，虽然她向伸手探去，但她已精疲力竭……静静地，仿佛大海之中，仅剩其一人，随着双眼的渐渐闭合，她……
“醒醒！快醒醒！”
等到双眼再次睁开，一切都往如幻梦一般，将她带到了另一个地方。
周围是茫茫一片的白，如那深寒时的苍雪，为大地盖上温暖的冬被。踏入着茫茫雪白之间，她感觉自己像失去体重，失去心跳一般，漂浮在半空之中。
“这里是……”
“终于等到你了……无兰……”
“谁？”无兰转身而去，探寻着让她迷离的声音。
一名看似与其一般年龄的少女，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鲜红素装，顶着一把油纸伞，与她一般，漂浮在半空之中。
“我已于此处，等候您多时……”红衣油伞女平静的回答道，接着她的脑袋突然晃动，然后侧向一边，怪里怪气的。
“等候我……”
“对，等候你……”说完，红衣油伞女撑开手中油伞，并在自己前方画出一个圆。这个圆的圆边由神奇的绿光描绘，并由外向内浸润出一片油绿，化作一面映射容颜的铜镜，浮现于无兰的面前。
无兰看着面前着有整人大小的镜面，看着里面映射的自己，疑虑道：“这……这是要做什么……”
虽然镜后的红衣油伞女并没有回答，但镜面却渐渐有所变化，里面所呈现的画面，从原来的无兰，慢慢改变着形体……很快，便化为了另一个人。
依旧是一位女子，依旧穿着着过去故乡的白色素衣，一样的飘逸白发，一样的美丽动人。
“她……”虽然无兰一开始还有些疑虑，但稍作辨析之后，她便认出了面前镜子里，所映射的这个人“是她……对！是她！前任圣女！”
“无雪……”
“进入其中，你便能知道你所想要的答案……”
“答案？”
突然间，镜子里的人物再次变换，不过这次，却相较之前更为明显，人型渐渐扩大，头发也渐渐收缩，四肢发达而起，素衣演化为铠甲……
“傻子！”
浮现于其面前的，便是这段时间来，她最为熟悉，最为亲切的那个男人，傻子！
“你所错过的……”
“你想知道的……”
“只要进入其中，你便能得知答案！”
不由自主的，无兰抬起右手，身姿向前侧倾，想要随其话语，进入铜镜当中。
但当她靠向铜镜，仅有一步之遥时，铜镜里的画面在此演化，而这一次，变化更为巨大：从一个人，分化为两个人，一人长发，一人短发；一人身穿铠甲，一人身着素衣；一人倒下，一人搀扶……直到，方才尽显于眼前的两人，同时出现在画面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画面染上了令人窒息的红。
两人躺在血珀之中，无雪在前，傻子在后……傻子放下手中武器，跪坐于无雪身边，悲痛欲绝……无雪，则如若深受重伤一般，口吐鲜血，侧身亲吻傻子止不住的泪颊，竭尽全力，伸出左手抚摸着傻子另一侧的脸庞。
霎那间，让无兰止住了向前的步伐……面对如此画面，比起好奇，内心更为复杂不堪，本该毫无关联的两人，居然在这一瞬间，以这般悲惨的模样，呈现在自己面前。无兰非常害怕，虽然一直以来她都想知道任何，任何关于傻子的过去……但这一刻，她却停住了自己想要知晓一切的步伐。
“记住了，一旦进入其中，你便不再有回头的机会，无论如何，你必须在知晓一切之后，才能停止！”红衣女一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不自然地提醒道。
知晓一切……难道是知晓傻子的过去！这样的过去，我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无兰的内心突然陷入前所未有的挣扎，明明这一切都是她所想要明白的事情，但她仅在接触那么些许之时，她便不敢于继续了解。
“对……对不起……常青哥……对不起！对不起！”
然而，正当她被眼前所景震慑之时，从铜镜之中，传来了一声声呐喊。那名女子，无雪，似乎在用着人生最后一丝力气，呐喊着对不起，眼神里浸润的都是对背后着男子深沉的爱，以及最后的惋惜……
“常青哥……聂常青，他真的是聂常青……”
突然，无兰将其中一只手，插入镜面之中，就像一汪泉水的静面一般，泛起整整波纹……紧接着，她将自己身体的其他部位，也往镜面之中渗入，直到剩下自己依旧浅露于镜外的脑袋。
长呼一口气，她便将身体最后的部分，沉入其中……
--往若梦虚--
--空山•无音谷--
故事回到开元333年的无音谷，回到上一任圣女无雪活着的时候。那些年里，作为村子圣女的她，只能每日每夜随着老尊在禅房中诵经学识，潜心修养……原本绚丽多彩的年华，至那刻起，便与之渐行渐远。
为了保证祖上宝物的安全，作为圣女的她，除了村里祭祀、大型活动能够拥有出去面众的机会，她便基本无法离开这座祠堂。每天看着祠堂当中，那个由村民合力模仿无音谷深处秘密洞穴中的圣母雕像所画的画像，诵读日常经文，以祈福无氏一族安邦兴泰，风调雨顺……
“无雪！无雪！”
恰好进入，有一人的妄加闯入，打断了原本平静的一天，转身而去，无雪的哥哥，正被门外值守的门卫阻拦着，不准其进入其中。
“无离！圣母祠岂能容你着毛头小子放肆！”门卫一边阻拦，一边斥喝道。
“我就见见我妹妹！见我妹妹无雪都不行吗！”小伙子大喊大叫，给原本宁静安详的圣母祠带来些许不入流的氛围“无雪！你在吗！无雪！哥哥来找你了！”
虽然无雪听的清楚，但苦于老尊正跪于她身边一同颂词，她也不敢前出门面见，老老实实地，念着又长又臭的经文。
只不过，虽然表面上没有过多表示，但内心依旧激动不已，以至于念了那么多遍，还有范本在其手中看着的经文，她都能够对不上嘴，念的稀里糊涂。
“嗯……？”老尊早已对这些经文倒背如流，所以很快便察觉了无雪的稀里糊涂，睁开眼，显得有些不悦：“你怎么能把‘安国明辉’念成‘阿里阿呀’呢！”
“对不起，对不起！”无雪连声道歉。
“无雪！无雪！快出来见哥哥一面呀！无雪！”只见门外依旧是她哥哥的大喊大嚷。
老尊其实也能听到外边的呼喊，但也一直都在假装听不见，继续自顾自言着……直到身边的圣女无雪为之乱了心神后，她也就没发继续装糊涂，摇了摇头，低语道：
“去吧！一炷香的时间，见见你哥哥！”
“老尊……我……”虽然无雪很想见见自己的哥哥，但苦于自己如今的尊贵身份，她必须把持好自己的言行。无奈之下，只能作罢道：“我就不去了，哥哥喊累了，自然会回去……”
“唉……也苦了你们两兄妹，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父母，原本还是幼稚青春的年纪，就必须要相依为命……如今，因为你的变故，你哥哥无离，算是彻底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老尊，我……”
“去吧！去吧！慢稍稍的颂词未尝不是圣母对你的怜惜，把自己该说的话说完，该做的事做完……才能继续认认真真颂词。”
“好……好吧。”明白老尊的心意后，无雪终于放下心里的积石，站起，一步一步迈向大门。
“无雪！无雪！是我啊！无离！你最爱最爱的哥哥无离啊！”门外的无离依旧吵个不停，嚷嚷着一定要见到人才行，无论门卫如何阻拦。
“你够了吧！再怎么嚷嚷圣女都不会出来见你的！”
“哥……别喊了……”
门卫一听，迅速转身而去，半跪于地上，低头，用非常恭敬地语气说道：“圣女！”
无雪点头示意门卫的敬礼，转而看向面前的哥哥。
两人四目相对，都深沉地看着对方，注视着对方，眼里似乎透露着太多太多，但却又不知为何，都没能开口把话说出。
门卫见状，拉扯着身后的无离，拉扯着他的长裤，轻蔑的口吻：“你这臭小子！见到圣女还不跪下！快跪下！”
“雪……雪儿……”许久不见，感觉自己的妹妹似乎有些憔悴，酸着鼻，含糊地呼喊着她的乳名。
门卫一听，这小子尽然敢直呼圣女乳名，便想起身教训一番，然而被面前的圣女开口阻止：
“算了，让他进来吧……”
“雪儿……”
“圣女，你这是……”门卫显得有些不敢相信，赶紧质问道：“这不合规矩啊！怎么能让他这臭小子说进就进呢？况且……”
“没关系，让他进来吧……”就在此时，一直呆在屋内的老尊似乎有些听不入耳，提着拐杖走了出来，低语道：“是我让他进来的，就让她们兄妹见一会吧……”
“可是，老尊……”门卫还是不依不挠地问道，一直都不肯让开身位给无离进入其中，似乎对其非常有成见。
老尊转身看向无雪，严肃地说道：“说好的，一炷香时间……”
“好的……老尊……”无雪点头回答。
“听到了吧？放他进来吧！”老尊命令道：“过了这一柱香，以后就别再来此时骚扰……否则！我就要对你下杖罚！听到了吗，无离！”
“是！老尊！”无离非常高兴，理直气壮地顶开拦着他的门卫，走到自己妹妹的面前，并随着她，绕过祠庙的前堂，到后花园去了……
“老尊，你这是……”门卫显得有些憋屈，但又不敢向前阻止。
“随他们去吧……一炷香很快的……”
……
祠堂后方的小花园里，正好有一墩石桌石凳，两人也不走远，就坐在石凳上，开始寒暄起来。
不知为何，妹妹无雪似乎有些害羞，不敢直面自己的哥哥。
“雪儿……你瘦了……”
“哥哥……”
“雪儿，你看看，哥给你带来了你以前最爱吃的点心……虽然哥的手艺肯定不如爹妈，但我有努力和巧姐学习厨艺……”无离将一直提于手上的食盒放于石桌上，一层一层摊开，都是些看上去十分诱人的小茶点心，同时面带笑容的说道：“放心，都是些非常好吃的点心，我都试吃过了！”
“哥……我……”
“雪儿，我知道……”无离又从食盒的一侧拿来一双筷子，递到妹妹面前，继续笑道：“这段时间你受苦了……快吃吧……”
无心接过筷子，内心十分纠结难堪，看着面前一大堆的秀色可餐，自己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将其夹起，放入口中……
两人就这样呆着，沉寂了许久……无离等着妹妹开口吃，而无雪，却一直举着筷子没敢向前触碰点心……
“快吃呀！无雪！快吃呀！”无离也显得有些难堪，强忍着内心的焦虑，使劲地逼自己笑脸相迎：距离当初得知父母离世，然后妹妹被迫选为下一任圣女已过去5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无离一直都寄住于亲戚家中，虽然亲戚们都对他倍感照顾，但内心依旧是孤独一人，每一年都只有这么数日有机会见到自己那惟一的妹妹，早已让他与妹妹渐行渐远……
今日之行，算是他这些年内心一直渴望的事情。也因此，他才无论如何都想要见到妹妹，寒暄一番，触碰一番……只不过，如今就算妹妹近在眼前，他也突然感觉到，自己与妹妹无雪之间的羁绊，似乎早已被一面看不见的墙壁所阻隔。
“是不是，东西不合你心意……”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他依旧鼓起勇气问道：“这些年过去了，你是不是换了口味了，要不下次……”
“哥！”无雪突然喊道，放下手上的筷子，低头站起“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听到这里，无离的双眼似乎有些泛红，假装没听到无雪的话，扯开话题：“你知道吗？龙大哥和巧姐那孩子，真的非常调皮……”
“哈哈哈哈……”虽然语气上嘻嘻哈哈的，但内心早已是晃动不安，只能继续用微笑，掩盖心中的想法。
“别说了，哥……”无雪转身，似乎打算离开这里“如今你我身份有别，请以后别再来打扰我了，也别再来这庄严神圣的圣母祠……”
虽然无雪也非常想念哥哥，也有非常多的话想要和哥哥哭诉，也想像以前孩提时一样，依偎在哥哥身边，牵着哥哥温柔的手……但她知道，此时的她早已非过去的她，身位整个无氏至尊无上的圣女，就必须为整个氏族建起好头，成为别人眼中最庄严神圣的圣女……
她必须无时无刻都提醒自己，警惕自己，如今的她已为圣女……她不敢尝试哥哥带来的点心，也不敢直面那与她一般憔悴，一般渴望亲情，渴望爱的哥哥。她很害怕，这样的点滴接触，会彻底冲破她固守至今的底线，会让她变得不再俨然，不再值得尊敬……
不再配做大家眼中的“圣女”！
“就这样吧！哥……不！”无雪转身而去，不带一丝一毫地动摇：“无离！带上这些凡尘俗物离去吧……”
“无雪，别啊！无雪……”
看着妹妹渐行渐远的背影，他终是忍不住泪流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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