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追月
男子迅速收起手中的画作，身体向侧边一倒，避开落下的人影，袖子里的匕首滑落到掌心，被他紧紧握住。
紧接着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夜来香就霸道地扑进了他的鼻腔，让他握刀的手微微一滞，但很快他又高高扬起匕首，对准人影狠狠刺了下去。
颜月还没从下坠的感觉中脱身出来，就看到一把尖利的匕首精准地刺向了自己的胸口，来不及躲避。
昏暗的灯光下，她对上了匕首主人的眼睛，那是一双明如极光的绿眸，墨绿色的瞳孔在看清她的瞬间收缩了一下。
于是匕首刺偏了，深深扎进了颜月身侧的地面。
两人曾经多次在打斗争以这样的姿势相持过，但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静默无声、暗流涌动，令人不安。
五秒的对峙过后，顾青将深陷入地下的匕首拔了出来，如同没认出颜月那般，对着她就是一顿乱划。
只是他划出的痕迹缺了章法，力道也略有些不足，倒像是孩子生气时发泄的动作，愤怒又忍不住小心翼翼。
颜月很轻易地避过了他的所有攻击。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低沉如大提琴一般的嗓音淌过颜月耳边，带来一整莫名的酥痒。颜月看着眼前这个身高和外貌都成熟了很多的顾青，不得不感叹他确实变了太多，不止外表，还多了一种沉稳的气质。
问完这句话，顾青突然如同发了疯的野兽，凑近颜月纤细的脖颈边，对着青色的血管发泄般狠狠一咬，犬齿没入皮肤。
颜月身体下意识地僵硬了一瞬，抬了抬手臂，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温柔地揉了揉他细碎的头发。
“抱歉。”颜月说。
顾青吸食血液的速度一缓，他又惩罚式地咬了咬颜月的软肉，颜月忍不住闷哼一声，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道歉了他反而还咬得重了。
“疼，轻点。”颜月讨饶道。
顾青身体一僵，似乎自己给自己做了做心里建设，紧接着力道就还是乖巧地松懈下来。
然而这并没有让颜月好受一些，她在坠入念月的梦境中足足呆了五年，滴水未进，出来后在白塔之顶也不过养了不足一个月，身体尚还削弱。顾青这一次对血液的索求却好像过了度。
渐渐的，颜月的神志开始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涣散。
颜月想推开顾青，却在“迷醉”的作用下提不起力气来，只能如呓语般说：“放开……”
顾青仿若未听见一般，直到颜月昏迷的边缘，他才缓缓松开了口。
“你不如就这样死掉吧，我把你的血和肉都吃掉，从此我走到哪里，你走到哪里。”他说出的话偏执而疯狂，眼神却无比的认真。
颜月心里一惊，咬牙半晌骂出一句：“疯子。”
顾青听她骂自己，竟是愉悦一笑，像是得到了莫大的褒奖。
就在这时，有人敲响了门，是一个女人，她隔着门唤道：“顾青。”
顾青皱了皱眉，被人打扰后的不愉显露无遗。
他并没有理会敲门的人，但那人却不肯轻易罢休，笃定他在门内，敲门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
顾青周身的低气压已经有如实质，他重新坐直身体正视着颜月道：“在这里等我回来，嗯？”
“好。”
顾青沉默了一下，却没有离开，一双碧绿如宝石的眼睛瞬间转变成猩红色，他盯着颜月说：“你困了，休息一会吧。”
颜月的眼神逐渐归为空洞，她无神地应道：“好。”一阵莫名的困意席卷她的周身，她沉沉地昏睡过去。
顾青将她从地面上轻柔抱起，颜月的手自然下垂，顾青的视线划过她紧闭的长长眼睫毛，最后把怀里的人放到床上。
叹息一口气，顾青转身打开房门离开，他无法再经受她消失的痛苦了，门在离开后被死死锁紧，房间再一次恢复到黑暗之中。
颜月再次醒来时浑身酸痛，她动了动手脚，铁链撞击的声音落入她的耳朵，行动上的滞塞和手脚上冰冷沉重的感觉让她为之清醒。
她的手脚都在沉睡中被顾青安上了银色的雕花镣铐，镣铐的另一侧是细长的铁链，一直延伸到墙壁上，将她紧紧锁在这方寸天地里。
颜月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没有窗子，只有足够两个人睡的大床，没什么光线，倒像是地下室一样。
是顾青把我关在这里还是说别的什么人？联盟的人应当不会这么快就找到我。
正思虑中，地下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情况并不明晰，颜月闭上眼打算先静观其变。
那人走到了颜月床前坐下，颜月等了一会儿，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指落到自己的眉心，轻柔地向下滑落，引得她忍不住轻微地战栗，那根手指在她的唇上停留了一秒后复又重新抬起。
颜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感受到那人俯下身体的温热鼻息吞吐在自己的脸上，痒痒的。
无法再伪装下去，颜月在那人靠近自己的时候迅速抬起被铁链拴着的两只手，以交叠的形式缠上那人的脖子。
寒武诀已经准备就绪，即将限制住他的任何躲避动作，但那人偏偏没有躲，任由颜月将链条缠绕在他的脖子上，慢慢收紧。
睁开双眼的颜月终于在黑暗中辨认出了那人熟悉的眉眼轮廓：“顾青？”
颜月收紧铁链的手微微一顿。
顾青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沉默而危险地静视着颜月，神色疯狂。
颜月松开了缠在他脖子处的铁链，松了一口气：“进来怎么不说话，吓我一跳，再晚一步你就得死在我手上了知不知道？”
顾青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绿色，像狼的眼睛，又像墓地上飘游的鬼火，他问：“确定不杀了我吗？”
“杀你做什么？别说胡话。”颜月打量着他的神情，挫败地没有分析出任何一种有用的信息。
顾青没说话，他抬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盛满青菜瘦弱粥的碗，用瓷勺舀起一勺送到颜月唇边。
早就饿了的颜月下意识地张嘴接下那一勺粥，顾青的神色缓和了那么一丝，颜月随即羞耻的意识到自己明明好手好脚，她道：“我自己来吧。”
顾青方缓和一丝的神情又一次紧绷，他不言语，却不肯将粥递给颜月，又用勺舀起一勺递到颜月唇边。
僵持了半分钟，饥饿战胜了羞耻，颜月妥协地喝下另一口粥。
顾青认真地喂给她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像个发现了过家家很好玩的孩子，竟表现出对这个动作的愉悦感。
一碗粥下肚，顾青放下瓷碗，终于又一次开了口：“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来找你啊。”
少女的黑眸里盛着些碎光，那光亮灼得顾青禁不住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想要缩回自己漆黑的地盘，又忍不住靠近。她的语气是令人舒适的理所当然。
“不开心吗？”颜月略有些不满地问。
顾青：“没有。”
颜月抬起刚刚锁住顾青喉咙的双手晃了晃，链条敲击在一起，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你干嘛把我锁起来？”
喉结动了动，顾青没说话。
“解开，这不礼貌。”颜月正视他的目光，毫不犹豫地说。
顾青还是没有说话。但颜月的坦荡、直接却让他不住的烦躁，直到开始深深地厌恶、唾弃自己。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人明明是在一种阶下囚的状态，却还是可以理直气壮到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在画纸上用笔描绘过无数遍，梦里无数次纠缠着自己的人，终于开了口：“我喜欢你，颜月。”
“嫁给我好不好？”暗室里，少年的爱意炙热灼人。
玫瑰花海前，晚霞落日下，同样的相貌，一样的羞涩炙热，他问：“如果战争过后，我们都还活着，你愿意嫁给我吗？”
两个声音在一瞬间交叠在一起。
他注视着他的月亮，他想要追月，就算失败，也会跌进满头璀璨的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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