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幻灭

　　“如果有一个人挡在你和篮框的中间，那么躲开他的最好的方法是背过身体进行勾引。因为你正面进攻的时候，球是面对着对方的，因而很容易被对方夺走，而背过身则可以用身体挡住敌人的截球。像这样。”

　　W转过身，捧着篮球，白羽则站在她的身后。虽然白羽根本没法截球，可他仍然伸出手臂做出拦挡的姿势。

　　“但一直这么耗着是不行的，所以你必须要想办法投球或者传人。一个方法是先快速侧身，做出绕路奔跑的姿势，让你的对手会以为你将要从那一个方向发起进攻并做出格挡，可事实上，你的真正目在另一边，因此你可以在对方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再次换位，从而达到迷惑对手的效果。”

　　“那第二种方法呢？”

　　“第二种，凭借着你的实力直接扭身投篮……”

　　白羽话音未落，W就立即转过身，忽然将篮球高高举起，朝着不远处的篮框扔过去。白羽微微摇了摇头，伸出自己的手背，一掌拍飞了那个篮球。

　　“诶？你怎么反应过来的？”W大吃一惊，“我以为你接不到的呢……”

　　“很简单，我个子比你高而已。”白羽转而捧起地上的篮球，再次丢给W，“再试试呗。”

　　“哼，我要是连你这个没有手的家伙都打不过，传出去要被伊内丝笑死。”

　　W弯下腰，向着白羽猛冲过来。不得不说，W作为雇佣兵，身体素质的确是白羽所比不上的。她的跑动速度极快，攻势凶猛，但缺点也很明显，就是经验不足。白羽稍微做了个假动作，W就上了当，直挺挺扑向白羽的防线。

　　这家伙，战术规划不是卓越吗？为什么这么快就中了我的套？白羽脑子里忽然想起了这一点：即便是在打篮球，她也不可能这么容易犯下这样的错误。

　　W冲进白羽的怀里，向上把篮球抬了起来，但白羽则伸出手臂，将W抱着篮球的双臂用胳膊夹在了她的身后。

　　“你又中计了……”

　　白羽一时间也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发现自己正把W揽在怀中，吓了一跳，急忙松开篮球想后退几步，可W的手忽然勾住了自己的背，一把又将其拉了回去。

　　“W……”白羽冷汗直冒。现在他明白为什么W会故意中圈套了。

　　“你松手干什么？”W把头贴在白羽的身上，“从来都是我松开别人而没有别人放手的意思。要是有人对我放手，我会恨他一辈子……”

　　“W，你抱着我是在做什么……”

　　“我乐意抱着你。我不仅想抱你，我还想吻你，然后扯开你的衣服把你扑倒在地上。反正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你的手也动不了，身体素质又这么差，想反抗都反抗不起来。”W用红色的眼睛看着他。

　　“你从来都是这么直白的吗？”

　　“演太久了，卸下伪装之后就不想再演了。我好累，真的，我有好多事情还没有做，好多人还没有杀，好多仇还没有复，可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几年。我遇到你之后我就在想，我在我的前半生之中一直过的没有自我，而某些事情发生之后我又不得不做出这副模样继续活着。难道我的余生只能永远戴着面具了吗？我不想这样，白羽……”

　　“我不是说了吗？那个真正的W并不是孤独的，她在我的面前是复活着的。”

　　W手臂缩紧了一些。她闭上眼。“抱紧我一点。”

　　白羽照做了。

　　W就那么贴在他的怀里沉默了很久，像是睡着了那样。但是突然的，她又开始把身体朝后仰了一下，后退半步，伸出手解白羽上衣外套的扣子。

　　“你在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情。”W回答，“你知道我待会儿要做什么，我想要你，现在就是。你的手不是动不了了吗？你的衣服我来脱。你想要我怎么样，你说我做就是了……这个地方很偏僻，不会有人来的。”

　　“不，W，你误会了。”白羽伸出手臂挡住了她，后退了一步，“我没有那个意思。”

　　“你没有那个意思？你不是说让我在你的面前复活的吗？”W说，“可是我想要，我有那个意思。”

　　“对，我是这么说没有错，真正的W无须在我的面前掩饰，但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是我有爱人了。”

　　她的手抖了一下。

　　W立刻沉默了。她的目光落在白羽衣服的扣子处停了很久，瞳孔突然散了一些，好似被人用刀刺了一般，她的手像断掉的树枝一样垂落了下来。

　　W整个人踉踉跄跄向后退去，随后眼皮颤动了一下，望着他，用干涩的声音问道：

　　“什……什么？”

　　“我说，我已经有我爱和爱我的女人了。”

　　“她……是谁？”

　　“你不认识她。”

　　“她……她是……罗德岛的人？”W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白羽……你不说话……但我知道一定是的。她是谁？你告诉我她的名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要去杀了她！”W冷笑了几声，“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去杀了罗德岛的所有人，这样便不会漏掉那个女人了……她之后一定会来救你的，不是吗？那我就把你的小队里所有的人都杀了！那样……那样就不会有人把你从我这儿抢走……”

　　“你这是……W，别这样，我不明白……”

　　“你知道为什么……白羽，你知道！”

　　W猛地朝他冲了上来，揪住白羽的衣领向着他大吼，双手颤动着——整个人都在战栗。

　　“可是我们才认识没有多久，甚至没有见过几次面……”

　　“那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些话！你也知道，你也知道！你乖乖像其他人那样恨我，恨萨卡兹，恨感染者不就好了？你为什么要说你不在乎这些！你既然不爱我，凭什么骗我？凭什么！”

　　“我没有骗你……”

　　“没有骗？”W冷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哭。这笑和这哭都是真实的，白羽知道。“你没骗的话，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那个女人了？你既然知道就不该见到我！那天你应当扭头就走，那天你应当就装作没有看见——你一眼就认出了我，可你却还是那样任由我爱上你……你这个骗子……”

　　“我说了，我再也不会去骗任何人。”白羽望着她，“我接受你所有的缺点，什么萨卡兹什么感染者什么雇佣兵我一概不在乎，但那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这世界上总是有人无条件爱着你的——不要不承认，W，我就是其中之一，可是我从没有说过我对你有那种感情。你现在这样……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你很……抱歉？”

　　W疯狂地流泪，泪珠一滴一滴滑到她的下巴上。她干巴巴的笑着，然后蹲在了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两只手抱着腿抽泣了起来。

　　“你抱歉，有什么用……”他听见她说。

　　白羽朝前走了几步，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落到她的肩上。他很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但当他的手一触碰到她的身体的时候，W就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右手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她的匕首，朝着白羽的脖子猛地扎了过去。

　　可她的手还是停住了，刀刃触碰到白羽的皮肤。

　　“……你……为什么不躲……”

　　“我为什么要躲？我躲不过的。无论是你还是谁，终有一天会有人把刀刺进我的脖子里。我不关心什么时候死。如果我死了可以换来你放过罗德岛的那些人，我会很开心。”白羽平静地回答，“W，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  W吼着，“我现在就杀了你！这样就没人能从我这抢去你了！”

　　她把刀刺入白羽的血肉之中，刀刃因为她手的颤抖而上下起伏。红色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从他脖子处流到肩膀上，白羽白色的衣服立刻红了一大块。

　　她的匕首又深了一些。白羽就站在原地，嘴唇在打哆嗦，可他没有后退半步，而是死死盯着W的双眼。W把刀停在那儿好久，额头上布满了汗水。她张开嘴，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嘶嘶”声，像是在尖叫，又像是在痛苦的呻吟。

　　W崩溃了。她把染满血的匕首朝地上一扔，扑倒白羽的身上，开始用手去抹他脖子伤口处不断从上往下流的温热的血，一边擦一边哭着说：

　　“对不起白羽，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伤你的，我下次不敢了行吗……”

　　她的手上很快沾满了白羽的血，随后W又把自己的手往自己身上擦，擦干之后混合着她的泪水的手又贴到了白羽的伤口处。

　　“差一点，W，你差一点就能杀掉我了……”白羽摇摇头，“你应当杀掉我的，否则你之后一定会后悔，因为我们是敌人……”

　　“不！白羽！不要这样！我承认我错了还不行吗……原谅我，不要说我是你的敌人，不要……”W是擦不完白羽伤口的血的，她也知道，可她还是在那擦着，“你这是……在拒绝我吗……你不要拒绝我好不好？白羽……我求求你了……”

　　“W，你这会让我很难过。”白羽咬紧牙门，伸手推开她，“对不起，但我要走了。我去找叶莲娜，让她看看如何处理我的伤口……”

　　“不……”W拽住白羽的衣服，“你别走！你再陪陪我行吗？你要是走了我就会死！这个W就会死在这里……我不想死，我好不容易有了生的机会，我不想去死……”

　　白羽从来都承受不了这种话，所以他心如刀绞。可他知道他不能同意她，那对拉普兰德是一种背叛，对自己也是一种背叛——欺骗，他上一世欺骗过那么多人，因为欺骗又杀了自己唯一能爱的人，这一世他不愿意再去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他必须实话实说——

　　“我最痛恨别人祈求我了，因为从来都是我有愧于别人，而别人未曾亏待于我。如果你恨我的话你就杀了我，我不会阻止你的。但是W，别再哭了……好吗？”

　　“那你不要走，白羽，我知道我错了……”

　　“你错了什么？一直是我在错，我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事情总是这样发生……是我该说不要走。”白羽按住自己的脖子，“如果你杀了我，那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迟到的结局——我本当去死的，而我感谢你的付出。可我想改变你，W，如果说我还有什么要你去做的话，就是别再像你之前那样总是去杀掉那些人，好吗？如果要杀的话，也请杀该杀的人，并且——”

　　“我答应你……白羽，但你留下我来陪我行不行？”

　　“——并且像殿下曾经教过你的那样……为自己的敌人祈祷……”

　　W瞳孔猛地一缩，发出了战栗的声音。

　　“白羽……你认识……殿下……”

　　“……仅仅是认识，但她不认识我，我们甚至未曾谋面。可是其实我很想去见一见她，却没有这个机会。错失了机会之后就再也没办法把握……”

　　“为……为什……么？”

　　“我说过我了解你的所有事情，出于一些你们根本不明白的原因。”

　　因为你们是虚构的！就连这个世界也是虚构的！白羽很想大吼出来。

　　但他确实是报紧了这个温暖的身体，确实感受了到了她炽热的心跳，确定自己曾站在她的面前与她对话，可这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他们真的是由一堆数字与编码所组成的东西吗？

　　可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会哭？

　　为什么自己会哭？

　　白羽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踩在了一片残酷的大地之上。所有的，所有的曾经的身份都开始变得幻灭。白羽早该意识到，当一个陌生人永远被困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的那一刻，某些无法言说的东西就已经和它水乳相融。

　　“你了解这一切……”W哽咽着，“可我不关心你了解什么……我只想把你留下来，白羽，你留下来陪我，陪我度过今晚行吗？我知道你很痛，如果你想报复我的话，就拿那匕首去完成吧，我不会反抗的。可……可是你今晚留下来，好吗？”

　　“我不走……”

　　W露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谢谢……如果殿下她知道，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人又能不带任何理由的接受了我，那她一定会很开心的吧……”

　　白羽微微闭上了眼。

　　“对不起。”

　　“……白羽……”

　　“如果我能在三年前来到这片土地之上，也许我就有能力去阻止发生过的一切。相信我，W，终有一天我要把命运踩在我的脚下——即便我失去了我这双手，即便这样又如何？你等着我，我会证明给所有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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