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完结。
邱岘从来都是个说走就走的行动派。
陆柯词还在思考他们到底去哪儿玩儿,邱岘已经翻窗进来,在他房间画好了一个小小的传送阵,抬眼见陆柯词在走神,也没打扰他,走过去揽着他的腰就把他往传送阵里带。
陆柯词回过神,看了看邱岘,又看了看脚底下的传送阵:“去哪?”说完看见还开着的窗户,乐了,“你又翻窗户。”
“惯犯,改不了了,”邱岘笑笑,“我们去以前那座山上,你不是说想去吗?”
“真的去啊?可是太久了,不知道山还在不在,”陆柯词在传送阵里站稳了,“而且也不知道具体地点,你认得方位?”
“认不得,”邱岘说着,从兜里摸出俩小纸人,“我就记得大概的位置,别的是它们去找的。”
那俩累趴了的小纸人平躺在邱岘掌心,纸片都软趴趴的,但邱岘把它们掏出来,它们见到陆柯词的那一瞬间立刻就支棱起来了,开开心心往陆柯词肩膀上一跃,坐得稳稳当当。
“别的呢?”陆柯词笑得很开心,“都放出来吧。”
邱岘看着小纸人,顿了顿,说:“传送阵波动太大,它们在外面容易受损。”这俩小纸人也是刚回来不久,邱岘还没来得及把它们收回去。
陆柯词还没反驳,邱岘继续说:“先收它们回去,这次辛苦它们了,找机会犒劳犒劳吧。”
小纸人坐在陆柯词肩膀上,一边坐一个,听邱岘这么说了有点儿不情不愿地往里挪了挪,抱着陆柯词的脖子贴贴,邱岘又说:“我要动粗了。”
陆柯词笑个没完,笑得肩膀都在抖,小纸人不情不愿地跳下来,走到邱岘脚边踢了踢他鞋,如果有嘴的话这会儿应该要冲着邱岘吐口水了。
邱岘把书摸出来,让小纸人回去,一抬头陆柯词还在笑,他翻了个白眼:“严肃点。”
“它们是我的木灵做出来,你的阴气养着的,传送阵波动再大也不会受损,”陆柯词笑着说,“你就是不想带它们,小气。”
邱岘没说话,把陆柯词往里拽了拽,俩人都站在传送阵中央了,他才笑了下:“哎,我跟你说,我挺想就这样,和你两个人一块儿去什么地方,没别人掺和的那种。”
“小气。”陆柯词还在说。
“闭嘴。”邱岘说,“好好儿一个人怎么偏偏长了张嘴啊。”
陆柯词不说了,但还是在笑。
邱岘是真的挺想和陆柯词两个人去什么地方的,不带别的人也不带别的鬼,连小纸人都别来掺和,就他们俩,没有后顾之忧说走就走,这种感觉会让他觉得很踏实。
踏实是个很生活化的词,邱岘觉得他和陆柯词跟生活沾不上边儿,怎么说也是刚挽救阻止了一件大事的人,突然和生活挂上钩挺突兀的。
但现在他们俩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去干了。
俩人凑一块儿,没别人,朝着不为日后的事烦心这个目标努力,可能也许大概应该能算作生活的一部分吧,邱岘也不懂。
他发动传送阵,两个人落在先前小纸人探查好的地方,左顾右盼,看不出千年前的样子。
过了千年,这座山还在已经很神奇了。
这会儿天擦黑,陆柯词从树后探出个脑袋,看见山下的灯亮了,许多窗格子亮起来,窗边时不时晃过几个人影。
底下是个挺大的院子,养鸡场鱼塘什么都有,看样子被人开发成了农家乐,陆柯词他们所处的树林好像是农家乐盘下来的柿子林。
山不算高,就算让懒得跟什么似的的尹烛来爬也能一口气不喘地爬到山顶去,可能是被开发过后,也有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没以前那么高了,树林也没有以前密集。
陆柯词原地蹦了蹦,又摸了摸树,仰起头,看着天空深吸了口气。
“操,”邱岘被他逗乐了,“品出来了么?和以前有什么区别?”
“没有,”陆柯词呲呲牙,“和以前不一样,又觉得和以前一样。”
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段还算愉快的时光,有很多好的回忆在这里,当然也有不好的,悲喜参半,但陆柯词还是挺想回来看看的。
环境,树木,甚至天空都和以前不一样,又和以前一样让人觉得放松,自在。
他不把话说全邱岘也懂他的意思,于是笑着拉着他往旁走:“我们绕出去,待会儿有人来以为我们是偷柿子的就难解释了。”
“不会吧,”陆柯词眨眨眼睛,“你怎么也是个鬼王,不会真的打不过人族吧?”
“打得过我就真去打?”邱岘回头瞥了他一眼,“到时候天庭那边派人来抓我,你是帮我还是帮他们?”
陆柯词没想到还有这个层面上的关系,梗了一下没说得出话。
肯定是要帮邱岘的,不管怎么说他都得站在邱岘那边。
但是为什么要打?
吃饱了撑的吗?
“说啊,”邱岘乐了,“你不是挺能说吗?”
“……不打了,”陆柯词晃晃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杀生不好,不要惹事,我们好好养老吧。”
邱岘听见那句养老笑了半天。
两个准备养老的人绕出柿子林,走到山另一头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萤火虫活跃的时间也就刚好是这天黑后的两三个小时,陆柯词和邱岘找了个平坦点儿的地方一坐,旁边的树丛里立刻飞出几只萤火虫,陆柯词眯缝了下眼睛,看着光源越走越远,打了个响指,许多绿色的光团出现在他们身边。
“这里应该是木屋的位置,”邱岘往左看了看,“那边儿是你养木灵的地方。”
“嗯,”陆柯词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你那时候不让我养。”
“不是不让你养,你伤都没好一天到晚就往树丛里钻,”邱岘回过头扫他一眼,“我总以为你要把你自己埋了。”
陆柯词扯扯嘴角,手指轻轻搭在地面,插.进泥土里,没一会儿又拔出来,说:“我好久没这样了,怪怪的。”
邱岘笑着没说话。
说是来玩儿,但这片被开发成农家乐以后就没什么可玩儿的地方了,他俩身上这会儿都是摸不出钱的,不能直接住到农家乐去。山背后往下看还有一个村子,周围除了虫鸣没有别的声音。这会儿天黑了,他俩不能在山上玩儿点什么,动静大点儿都会被发觉。
就跟他们要在山上干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一样。
其实也没有。
只是回到这里了,邱岘和陆柯词同时有了“那段记忆是真的,而我们也真的走出来了”的实感。
“……哎!”
身后传来一声女声,陆柯词和邱岘同时回过头,借着光团的光看过去,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站在那里。
“你们是游客吗?”她有些警惕地问了句,“还是……”
陆柯词没说话,但他的手指很快速地戳了下邱岘,其中含义非常明显。
快编!
邱岘低着头含蓄地翻了个白眼,抬起头笑着冲女孩儿说:“我们是旅行的,顺道来山上看看风景。”
“哦,这样,”女孩儿点点头,可能最近来这里的游客挺多的,她没什么戒心,“大晚上的看什么风景啊?”
邱岘还没编好下一句,她又说:“这些光是什么?萤火虫?”
“啊,嗯。”陆柯词应了声,“萤火虫。”
“萤火虫不怕人啊?”女孩儿盯着光团,看样子是想碰一碰,但手动了半天也没抬起来,最后还是放弃了。
陆柯词赶忙趁着这个时候让光团飞远,做出萤火虫离去的假象,没了光源,三个人之间也陷入了很诡异的沉默。
过了会儿,女孩儿往前走了步,说:“我可以坐会儿吗?”
“嗯?”陆柯词说,“好。”
女孩儿这才坐了过来,离他们不近不远的位置。
“天黑了你不回家吗?”邱岘随口问了句。
“嗯……我是来玩儿的,我爸妈就在山下那农家乐里,”女孩儿像是笑了下,“高考完了嘛,他们说带我出来放松放松。”
“你刚那表情不怎么放松。”邱岘说。
“哎,这么明显吗?”女孩儿偏了偏头。
这时三个人都适应了黑暗,能透过星光看到对方很模糊的轮廓。
“就是,前几天……也不算前几天,这段时间吧,”女孩儿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指,“我一直在做一个梦,做同一个梦……挺吓人的,爸妈说我高考压力太大了,但是我觉得不是这样。”
邱岘和陆柯词都没应声,女孩儿也不觉得尴尬,她可能是憋太久了,人面对陌生人时总有奇怪的诉说欲:“就,那什么,你们相信……相信人有前世吗?”
“相信。”陆柯词答得很快。
“……啊,我以为信这个的女孩儿会比较多,”女孩儿笑了笑,声音忽然轻了不少,“我觉得我梦到的就是我的前世。”
邱岘轻轻地碰了碰陆柯词的手,两个人一起看过去,女孩儿身后竟然跟着一个漆黑的鬼影。
那是失了神志的厉鬼,压根儿没发现邱岘和陆柯词身上的法力比他高出多少倍,大概率是出来瞎晃悠,然后盯上同样出来瞎晃悠的女孩儿了。
陆柯词手指轻轻在地面点了下,厉鬼的脚下升出藤蔓,在它吼叫出声之前裹住它,收紧,团吧团吧团成了个巴掌大的球滚回了陆柯词手边。
“我看小说里梦到前世都是生死虐恋,再续前缘,”女孩儿叹了口气,“就我,高考期间梦了快半个月的带孩子。”
“……啊?”邱岘没想到是这么个展开,懵了下。
“带了个挺可爱的孩子,他很粘我,但是我才十八岁啦我不想当家长,”女孩儿有些苦恼,“他还管我喊婆婆,可能是我的孙子?不要啦我连阿姨都不想当。”
陆柯词听着听着,忽然坐直了,背挺得笔直,手也下意识地抓住了邱岘的。
“别的也没梦到什么了,这个梦一点儿也不恐怖,但是连着半个月梦到就很恐怖了,”女孩儿叹了口气,“你们明白那种感觉吗?”
“……嗯。”陆柯词应了声。
“我还梦到我住在一个木头房子里,角落里窝着一个黑影,我养的那小孩儿也在我临死前忽然长大……”女孩儿顿了顿,“但是在前几天这个梦突然消失了。”
“什么时候?”陆柯词问,“什么时候消失的?”
“大概……七八天前?”女孩儿说。
七八天前。
陆柯词神魂融合完毕,刚好醒来的那个时间点。
那段时间他的魂魄飘荡,吸取天地灵气进行最后的粘合,把旁人与他有关的记忆都唤醒了也说不定。
“应该是你的前世吧,”邱岘说,“人都会老的,你老了还有个挺可爱的孙子,不挺好?反正你孙子又不可能从梦里跑出来管你喊婆婆。”
女孩儿顿了顿,忽地笑起来:“还有这个解题方式啊,学到了学到了。”
“哎其实我就是没地儿说这个事,憋得慌,”女孩儿说着,站起来,“说出来好多啦,反正也不知道原因,至少我不会再做那个梦了……也挺好?我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陆柯词忽然站起来,走到女孩儿旁边,递了个东西给她:“这个给你。”
“什么?”女孩儿接过来,摸出来是个草环,不大,戴在手上的,她笑了笑,“你还会编这个啊?谢谢你。”
“……嗯,”陆柯词干巴巴地应了声,“不用谢。”
女孩儿戴到了手上,陆柯词方才悄悄编进去的一丢丢神力也顺着手环融到女孩儿身体里。女孩儿看不见,无端觉得身上轻快了不少。
有什么东西闷着,震动了两声,女孩儿把手机摸出来,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很大的吼声:“你去哪了!”
“……哎哟!我不是说了我上山溜达溜达吗?”女孩儿赶忙起身,“爸你别急啊我现在就回去!”
“天黑了都不回来,往哪儿溜达去了啊!”女孩儿爸爸还在吼,“我现在就来接你!”
“哎哎哎,”女孩儿迭声应,还没应完,电话挂断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这两个陌生人聊天的感觉挺舒服的,不知不觉就聊久了点儿,“不好意思啊,我要回去了,还没问你们的名字……?”
“我叫阿枧,”陆柯词说着,指了指邱岘,“他叫阿岘。”
“哦,那我叫小枫,”女孩儿笑着说,“谢谢你们听我废话啊。”
“……不用谢,”陆柯词看着她往旁走过去,和她挥挥手,眼瞧着要走进后头那片有些陡的路了,陆柯词手一抬,那些绿色的光团又飞到了她的身边,女孩儿惊呼了一声,还没开口,陆柯词又说,“你爸爸凶你,但是,不要和他吵架,他是因为紧张你,怕你出事……”
“我知道的啦,他是因为爱我才担心我嘛,天黑了这么久不回去我也有错,”女孩儿笑了笑,没有再问光团的事情,“拜拜啦阿枧。”
“……啊。”陆柯词应了声。
这是他在这段时间里第三次听到爱这个字。
爱。
这个字在他的印象里很沉。
神偏爱世人,故以身抗洪,碎魂救鬼。陆柯词在句芒那儿玩儿的时候瞥到的这句话,写在一本书里,有些记录的意味在里头,一眼就知道是写他的,但陆柯词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看到“爱”这个字时候的感觉。
邱岘和他说爱的时候他也觉得沉,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字,邱岘诸多苦难都是他带来的,他拿什么去配?
但此时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着右方的一块平地,轻声说:“我们是在那里成的亲。”
“嗯。”邱岘下意识地应了声,反应过来后也没明白他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这儿了,“嗯?”
句芒给他们主持的婚宴。
无父无母,不拜高堂,天道不公,不拜天地。
他们的三拜,皆是拜彼此,谢相遇、相识、相知之恩,便是礼成,但此时此刻陆柯词有点儿想在相知的后面再加一个相爱。
自己醒悟得有点儿晚了,但好在不算太晚。
没有什么配不配,邱岘爱他,就是他最大的底气。
“好像是在那儿,”邱岘还看着那边,伸手指了下,“青龙和玄武就是在那儿打了好久又靠一块儿喝酒的是吧?还有鸟……景栖和朱雀也在那边……”
“那什么,”陆柯词打断了他,“……我爱你。”
“喝酒。”邱岘把自己的话说完了,扭头看着陆柯词。
陆柯词抬着脸和他对视,俩人硬是跟有仇似的互相瞪了两三分钟,最后陆柯词先怂了,挪开视线清了清嗓子:“……你为什么不说话?”
“啊,不是,”邱岘定了定神,“我没反应过来。”
“现在呢?”陆柯词重新抬起头看他。
邱岘往他面前靠了一步,抬手揽住他的腰,一点一点搂进了,呼吸缠上来,湿润地扑到脸上,嘴唇最后才贴到一起,舌尖顶到齿间,分不清是谁先缠上的谁,但在邱岘吻上来的那一刻陆柯词的手立刻伸到邱岘衣服里摸了一把。
识海和魂域的两颗星星同时挪动着靠近,邱岘听见魂域里那条死寂千年的河流淌起来,星河从陆柯词那边涌入魂域里,魂域漆黑的土地又把识海湖蓝色的地面染成黑色。
“等等,”陆柯词一把推开他,唇被吮得充血发红,“我们能不能先找张床?上次就没在床上,搞得我很像买不起床一样,地上真的很刺挠……”
邱岘被他这一句说乐了,搂着陆柯词,把脸埋在他肩窝里笑得肩膀都在抖。
“别笑了。”陆柯词面无表情地搂着他,“很破坏气氛。”
“我也是。”邱岘停下了笑,认真地说,“我也爱你。”
魂域角落里的那簇花开始疯狂地长,根茎四处蔓延,最后魂域的边缘开始颤抖,掉下数不清的屑,落进河里,被天空的星河照得发亮。
识海的边际一点点破碎,最后裂开一条巨大的缝,两颗星星互相挪动,最后背部相抵,在识海和魂域里绽出了刺眼的光,又和彼此的光融合到一起。
邱岘画了个传送阵,回到地府,回到自己的寝殿,一把把陆柯词丢到床上,还没压下去陆柯词便挺起身吻了过来,他看见陆柯词朝他伸出手,于是毫不犹豫地回握过去。
两颗星星终于重新靠到一起,再也没有魂域和识海之分,双星鉴在他们的魂魄上建起一块广阔的土地,所有的痛苦与感动,执着和爱,不顾一切朝他们奔涌而来。
永远如此久远,他们永远陪在彼此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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