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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话 兵寝星芒落,战解月轮空


“鹏!”

  一名身披青袍的中年男子轻飘飘的的落在了东阳鹏身旁,神情略显焦急,这周围焦黑的尸体和灰烬,以及更远一点昏迷着的黑衣人,都被这中年男子看在眼中,惊在心中。

  光是凭借那些焦黑的尸体自然评判不出生前的实力,可东阳鹏的雷法东阳鹤是清楚的。

  逼的自家的鹏都用出了雷法,这灰衣人的实力恐怕也是到达了炼气化神之境的巅峰。

  叹了口气,试了试东阳鹏和王易的鼻息,幸好这两个小家伙还活着。

  东阳鹤并不认识王易,却不妨碍他猜测出王易是帝正的人,并且,东阳鹏之前不该是在帝正待着准备去华山盛会的吗?

  为何会突然发出求救信号,现在重伤躺在这里?

  “帝正,这件事,你得给我东阳家一个交待啊。”

  东阳鹤眼神一眯,挥了挥手,后面潜伏着的几名东阳家的人也现出了身来。

  之前怀疑这里会不会还有埋伏或陷阱,东阳鹤让他们先在外面潜伏,自己先来看看,现在既然没事,自然是带人回帝正,并且寻帝正,要个交待。

  这两个小家伙的伤势太重,东阳鹤沉吟片刻,便是先带东阳鹏和王易回了最近的一处东阳家据点,处理了一下伤势,用了大概一宿,两人虽然尚在昏迷,可体内的气息也逐渐平稳,东阳鹤一直吊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东阳鹏在东阳家的地位,东阳鹤是清楚的,这是东阳家未来二十年能否再度崛起的希望。

  身为北京城三大家族之一的东阳家,东阳鹤又是东阳家的三当家,自然是有进入帝正的令牌的。

  帝正的存在,说是宗门又不是,说是家族也不算,更像是一种类似于政府的组织。

  这种组织在每个大城市都有,可并不像真正的政府一样只手遮天,更像是在四大门派下面苟活的傀儡皇帝。

  说是慈禧和光绪的关系吧,有些类似,倒也没有那么极端。

  四大宗门与帝正这种偏修士界政府的组织,有世人皆知的默契,这是一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潜规则。

  但不论如何,四大宗门对于大多数修士来说,都太高了。

  高到,看不见。

  还是帝正这种存在,更合适。

  不论是情报,外交,修行,帝正都要去处理和管理的。

  ...

  东阳鹤没有开车,而是驭风而行,一身青袍扩散,身形如鹤,速如猎豹。

  东阳鹏和王易被他施以两缕清风托在空中,相对于车辆一类的颠簸,这种精妙的控风技巧不仅方便,更能让王易和东阳鹏感受不到一丝的颠沛。

  之前光是为两人调理伤势就用了足足一夜,往后待伤势平稳,又是大半天过去,这一来一回就是一天了。

  所以也是在东阳鹏和王易大战阴饕门众人之日的第二日下午,东阳鹤来到了帝正。

  经过熟悉的镇魂路,熟悉的登山阶,可这周围的景色却让东阳鹤身躯都有些颤抖。

  原本仙风道骨的帝正山体,一道道台阶登山即登天,周围的清风干爽,草木光荧,本应是世外桃源之景。

  可如今,这古老的登山阶上,却布满了鲜血与残骸!

  登山阶的石阶上,躺着一个又一个帝正修士的尸身。

  他们有的腹部被贯穿,露出硕大的已经凝固成黑色的血痕,有的四肢尽断,犹如人棍一般凄惨。

  更有许多残缺的肢体,散落在周围的草地里,就连帝正世界的苍穹,都不再那么明媚,反而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阴霾。

  这帝正内的空气也不再那么清新,而是带上了一股子浑浊。

  显然,这是帝正内灵气不足导致的。

  “帝正,这几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东阳鹤越看越是胆战心惊,不禁加快了步伐,带着东阳鹏和王易两人一路上了帝正山门。

  只见帝正山门中,那宽阔的广场之内,一个又一个蒙着白布的尸体,躺在广场之中!

  零星的几名一脸疲惫的修士,掩饰不住眸中的悲伤,正默默地打扫着地上的血污和残骸,有的则是在将往日同门的尸体搬到广场上。

  “老周!”

  东阳鹤低喝一声,位于帝正之中的每一个人都同一时间听到了这风中带来的声音。

  帝正山门正殿之中,周主任缓缓朝着东阳鹤走来,他依旧是一席西装,只是这西装之上也满是乌黑的血迹与褶皱,那严肃的脸庞上挂着浓浓的疲惫与悲伤,以及掺杂着的,一丝愤恨。

  看见了浮在空中的东阳鹏和王易,周主任的眼镜下的眼眸这才一亮,快步朝着东阳鹤走去。

  “老周,帝正这是?”

  东阳鹤眉头微皱,语气带着些许柔和,原本想兴师问罪的他看到帝正如今的景色,也明白现在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

  如果帝正能管,如今的帝正也不会是这番模样了。

  “阴饕门。”

  周主任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三个字。

  “这些...全都是阴饕门干的?”

  东阳鹤惊讶道:“阴饕门的疯子这次是不要命了,敢冲击帝正?他们这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大动作了...”

  “你我都以为阴饕门经过之前的那次事情后沉寂了下来,剩下的也只是小鱼小虾,不过这次一看,这几十年来,不知道又扩散了多少啊。”

  周主任让一旁的修士将王易和东阳鹏送入偏屋休息安置,自己则是和东阳鹤走进了偏屋旁的会客厅。

  “这次,阴饕门来了多少人?”

  东阳鹤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说安慰吧,帝正这种组织也不需要,说问责,又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周主任靠在木椅上,浑身气力一卸,头颅缓缓仰起,如果仔细看去,这般注意形象的中年人,如今脸上都冒起了胡渣。

  “三个蓝衣暗主,十五名灰衣暗卫,六十个以上的黑衣教徒。”

  黑衣教徒皆是炼精化气修为的,灰衣暗卫则最差也是炼气化神巅峰,蓝衣更是和周主任一个级别的炼神还虚之境。

  和东阳鹤寒暄几句,将帝正的事情解释了一番,东阳鹤见周主任不愿多说,如今也善后事务繁忙,便是告辞而去。

  东阳鹏现在带回家族有些不合适,恐怕一些其他支系的人会从中作梗,便是将东阳鹏留在了帝正。

  这次帝正的事情,恐怕家族中也快要收到消息,只是帝正这里刚刚结束这场大战,还没来得及告知各大家族。

  待东阳鹤乘风离去,周主任努了努嘴,忽然道:“小子,别偷听了。”

  躺在偏房的王易闻言,便是站起了身子,将木门推开走了进来,道:“还是瞒不住您。”

  周主任的眼眸中满是疲惫,他看着王易道:“这次,是帝正对不起你们。”

  王易摇了摇头,道:“我不怪帝正,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事儿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周主任有些意外道:“你能这样想,我倒是有些意外。”

  王易在之前东阳鹤坐着的地方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这一宿没喝过水,现在嗓子干的都刺的疼。

  余光透过没有关上的大门,看到帝正的广场,王易不禁一愣。

  之前被东阳鹤带着的时候,王易一直尽量让自己不要有任何异动,因为那种情况下如果醒过来太过于麻烦和不适。

  也导致他并没有看到帝正的惨状,刚才说的东西也都是听之前周主任和东阳鹤的讲话得知的。

  如今见到门外一个又一个蒙着的白布,广场上的血污与空气中的浑浊,王易不禁是感到了一股萧条之感。

  “其他人,在哪?”

  王易问道。

  王易的声音有些许颤抖,他不清楚自己和这些人的关系,他们尽管只是刚认识,可修士的世界与普通人本就不同。

  “唉,和我来吧。”

  周主任犹豫片刻,似是在揣测着什么,随后便是叹息一声,示意王易和自己走一趟。

  王易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东阳鹏,抿了抿嘴,便是跟在了周主任身后。

  两人一路走出偏屋,又一路绕到了后山的一处王易之前从未来过的地方。

  这里本该风清水秀,可如今不论参天古木还是周围的溪水河流,花草绿植,都是蒙上了一层灰色。

  一路一直走到了一处山体内的洞穴旁,两人这才停下了脚步。

  “主任。”

  守护这里的一名白衣帝正修士见到周主任,便是抱拳一拜,道:“一切正常。”

  周主任挥了挥手,带着王易走了进去。

  这是一处绿荫遮蔽的隐秘之处,平日里隐藏在帝正山林内,很少有人注意,而实际上,这里是帝正修士受伤后修养的一处岩洞。

  这里的地下刻画着一个小范围的聚灵阵,可以加快灵气的汇聚,周围刻画在石壁上的阵法则是可以加快伤势的恢复。

  踏过地上的石子小路,王易见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又一个或眼熟,或陌生,或熟悉的身影,正躺在石洞的巨石之上,他们身上的伤痕纵然经过了处理,却也触目惊心。

  在这莫约二十多个人中,王易见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欧阳倩的脸色苍白,小嘴紧紧地抿住,小腹补位包裹着绷带,身上数处刀剑劈砍的伤痕,那原本清秀的小脸此刻半张脸都化为了焦黑的肌肤,显得狰狞无比,又让人心痛悲哀。

  更重要的是,欧阳倩的右手不见了,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包裹着白色绷带的手腕...

  刘彤彤靠在石壁上,微微坐起,他的右肩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痕,周围的肌肤都有些发黑,受伤的地方现在敷上了药液处理,却也不清楚这只胳膊能否保的下来。

  其他的地方也有着一些细小的被刺伤的小血洞,现在已经凝了疤。

  见到王易走来,刘彤彤便是勉强一笑,道:“小易子,看来你手段还挺多,倒是没受伤。”

  王易抿了抿嘴,走向前去,凝视着刘彤彤。

  刘彤彤见状,不禁有些紧张,道:“干嘛?”

  “没事。”

  王易摇了摇头,看向其他的人。

  他们有的沉默寡言,有的还在昏迷,有的见到王易后反应平淡,总之也是形态各异,可这处疗伤地的沉重氛围,却浓浓的无法散去。

  不过幸好,这些人的伤虽重,却不致命。

  周主任负手而立,眼神中满是沧桑的看着王易和这些修士,他们,以及更多的人,本都该是帝正未来的希望,不,他们本该有作为修士的,属于自己的,辉煌灿烂的人生。

  可阴饕门的疯子,却发起了这场大战,毁灭了他们的一切。

  原属于帝正的修士,新一代的年轻修士,多少人,多少人都因此而死!

  是了,王易见到这二十来个受了伤的人没有生命之忧,却轻松不起来,周主任更是如此。

  那是因为,王易很清楚一点。

  只有二十多个人受伤,不意味着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更多的人,连疗伤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或许有的躺在广场上,被白布蒙着,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能留下,有的,可能连尸体都没能回到帝正!

  “呼...”

  深深的出了一口气,王易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难受,他与帝正的人交情并不深,自己也是刚来帝正没几天。

  大概,可能因为帝正是北京修士的聚集地,是北京修士的政府,是太多北京修士的,家。

  修士,本犹无垠之物,随风雨而飘摇,位于修士界,无家族庇护的修士太多了,无宗门的修士也太多了,但只因为是在北京的修士,帝正就可以给他们一个立足之地。

  难免的兔死狐悲,又过于低劣了。

  更像是,属于北京人的一种情感和情怀,这是帝正,这是属于北京的帝正!

  属于,北京人的地方。

  这些都是,北京的修士。

  或许几百年前,我们还都是一家人。

  ...

  默默走回周主任身旁,王易轻声道:“周主任。”

  周主任点了点头,大概看得出王易现在心中的难受,便是对守护这里的修士交待了几句,随后带着王易回到了广场。

  广场之上,大概四五名帝正修士还在忙碌着善后的工作,两名修士抬着担架路过王易身边,那担架之上躺着的则是一具尚还完好的尸身。

  这具尸体虽完好,可那男子脸上临死前的痛苦表情却让人胆战心惊,那死不瞑目死死地瞪着的双瞳中,露出的恐惧与痛苦,让王易都心中一颤。

  更重要的是,这人王易认识,

  他叫,刘柱。

  王易还记得他第一次来到帝正的时候,几个修士好奇的围在偏房的外面偷听,待周主任离去,这才和悟正和尚一起凑了过来,对着他问东问西,一阵交流寒暄,热情的王易都有些不适应。

  第二次来帝正,王易走完登山阶,当时看见了个看门的修士,正笑嘻嘻的朝着他打招呼,王易当时还思考了一下,才想起来这位并不显眼的小修士和他一样,都是之前没有被发现的散修,他叫,刘柱。

  而躺在这副担架上的尸身,也正是刘柱。

  他并不显眼,甚至在修士中也很是普通平凡,他不像王易,东阳鹏,西门罗,欧阳倩这些天骄之辈一样耀眼,哪怕是修士,他也只是个小人物。

  可他,也是帝正的一员。

  他也,牺牲在了这场大战之中。

  心神转瞬即逝,心中的沉重和悲哀更深一分,王易原本想问的太多,太多,想知道的也太多,太多。

  可现在,他却感觉好累,好累,累到的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想起之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走马观花般的呈现。

  每一个,他来帝正后见到的修士的面容。

  忽然,周主任和王易皆是朝着山门的入口处看去。

  那里,是登山阶的尽头。

  一道人影,正缓缓出现在入口之处。

  那是一名身披练功服的男子。

  这男子一头利索的短发此刻塌在脑袋上,一身练功服也满是血迹与残破,结实的身躯之上伤痕多的让人数不清。

  下半身的裤子早就残破不堪,现在只剩下一个短裤一样的裤头,脚上的鞋子也不见了踪迹,一对宽厚的大脚上满是磨出的血迹。

  曾经一脸的张狂之色不见踪迹,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悲痛,他的眼眸中满是猩红的血丝。

  更让人颤栗的是,这男子的嘴里露出牙齿,正咬着一个头颅!

  一个面容都有些看不清楚的头颅,这头颅的脖颈位置几乎粉碎,似是被人以手掌活生生掐碎的。

  男子咬着这头颅上的头发,脸上的血污和身上的疲惫之色让人动容。

  至于为什么是咬着,是因为这男子原本该是双臂的地方,竟是变成了两团肉瘤,只见肩膀,不见手臂!

  那伤痕的断口处早就流干了鲜血,肩膀处的肉都变成了狰狞的紫黑色,散发着一股恶臭,此刻露出森森白骨,这白骨的切面整洁,似是被人以刀刃直接切断的。

  “西门罗!”

  周主任眼神一凝,连忙快步冲了过去,而王易也认出了来者,正是西门罗!

  西门罗见到了急速前来的周主任和王易,神情一松,气力也泄了下去。

  脚下一个虚晃踉跄,便是倒在了地上。

  他太累太累了,以断臂重伤之身,一路从郊区,还要躲避着人群,借着夜色,他硬是靠一双脚,走回了帝正...

  更重要的是,断臂伤口处的疼痛和重伤的身躯,让西门罗无时不刻不在忍受着剧痛,疲惫和虚弱的煎熬。

  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他要走过镇魂路,一条开车都要半个多小时的路。

  镇魂路上的神魔之景,诡异之色,无不会让他此时疲惫虚弱的神经头疼欲裂,难熬至极。

  登山路的压迫感,他竟也是一步一个脚印的挺了过来,一直到这黄昏之际,终于踏入到了帝正山门。

  他倒了下去,原本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显得竟是如此的虚弱不堪。

  嘴里一路上死死的咬着的头颅也滚在了地上,打了个晃,到了王易脚边。

  周主任蹲了下去,眼镜框下的眼眸此刻满是湿润。

  他张了张嘴,可嘴唇却在颤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西门罗用尽全身的力气昂起了那颗满是血迹与疲惫之色的头颅,硬撑着咧了咧干枯的嘴巴,道:“告...诉...倩....她的...仇...我...替她...报...了...”

  嘶哑干枯的嗓音,听不出一点曾经的少年英气,那股曾经张狂无比干脆利索的声音,只剩下了解脱般的疲劳。

  话音刚落,西门罗便眼前一黑,彻彻底底的倒在了地上。

  “西门罗!”

  听到这里,王易再也忍不住了,他的眼角流下了两缕清泪,眼眶通红的朝天哀吼。

  此刻,没了什么伪装与揣摩,也不愿再去理性与思考,苏醒后的一幕又一幕,犹如重锤般的敲打在王易的心脏上。

  一击击,一下下!

  悲伤与怒吼,再也无法阻拦,人类的情感,永远无法用理性去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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