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拜谒禹王
“那么洪水就是敌人,本官再问你,它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凤阳城,为何只有一处堤坝拦截?”
知府的身体开始发抖。
“说话!”傅友德怒目相视,像在斥责帐前无能的将领。
“下官……知罪!”知府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来要回答傅友德的问话。
以他多年官场混迹的经验,认罪是求生的利器。
“本官在问你……”窗外的雨声又一次提醒傅友德,他不在战场。
知府像筛糠一样的身体也提醒了他,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训练有素的军官。
傅友德咽了一下口水,调匀气息。
“你回答本官的问题就行了,不需要认罪。”他的口气缓和了许多,“为何只有一处堤坝?”
知府如梦初醒,记起了这个问题。
他惊讶于自己如此胆大包天,对颍国公的问题视而不答。
他赶紧扶了扶脑袋上的乌纱帽,感慨自己的官运几乎葬送在洪水的手里。
置之死地而后生,知府猛然丢掉了所有的包袱,他镇定下来,开始全神贯注回答傅友德的问题。
“以前凤阳年年都有水患,淮河之水泛滥成灾,沿岸州府深受其害。自从建了堤坝后,水患基本得以消除。下官上任以来,河堤从未决口,它把淮河水挡在了凤阳城外。偶尔雨水大的时候,也最多就灌入街面一寸高的地方,因此就没有再考虑多修堤坝。毕竟任何工程建设都劳民伤财,下官也希望百姓安居乐业。没想到……”
“没想到这次是百年一遇的暴雨,没想到河堤会决口,对吧?安居乐业?现在百姓连家都没了,如何安居乐业?未雨绸缪乃将领……乃为官者必须考量的,这大雨倾盆之时想要治理水患,为时晚矣。”
傅友德义正言辞,不过他没有动怒。
他已经进入了新的角色,并且十分清楚他一个外来的人要想治理好水患,就必须和当地知府沟通顺畅。
“是,国公爷,下官失职!等度过这次难关之后,下官一定加修河堤。”知府很诚恳,不再有一丝胆怯。
“水患治理重在防范,临时抱不了佛脚。来,这里,还有这里,”傅友德指着地图上的两处地方,“都得建堤坝。另外……”
傅友德的眼珠转了几圈,眼前出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他指挥士兵们在一座大山的弯道处挖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深坑,里面可以容纳几百个人,几百匹马。
夜幕降临,想偷袭明军的元军骑兵鱼贯而来。经过弯道后,他们全部从地面上消失了,他们连人带马掉入大坑。
一个又一个骑兵前赴后继,一匹又一匹战马失去重心。
明军不战而胜,朱元璋夸他孔明在世。
“对!”傅友德又一次重重的拍了桌子,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容光焕发。
他把洪水看成是元军,把降服元军的那个大坑搬到了凤阳。
“你们可以在上游挖坑,越大越好,像湖那么大。洪水来的时候,它可以蓄水,这样不就减轻了堤坝的压力吗?双重防护,洪水再也奈何不了凤阳城!”
“国公爷英明!”知府坦坦荡荡,没有拍马屁时的猥琐,因为他心服口服,真心实意。
“积蓄的水还可以灌溉农田,一举两得!”
“对,说的好!”傅友德朝知府点点头。
知府心潮澎湃,一时竟觉得得到颍国公的赞同比保住乌纱帽还要重要。
当然他也悟出了一个道理:活着什么都不怕比什么都怕容易。
“国公爷,可是,此时洪水还在肆虐,难道就只能束手无策?”
他不再顾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的官场之道翻天覆地。
“唉!”傅友德摇了摇头,“洪水这么大,如何修堤挖坑?唯有希望暴雨赶紧停,这次就算给你们一个教训吧。皇上要怪罪本官,本官也只有认了!”
“国公爷受累!”知府拿起茶壶,给傅友德斟了一杯茶。他忽然想到什么,赶紧放下茶壶。
“国公爷,离这不远的涂山有座禹王宫,汉代所建,为了纪念大禹的治水之功。每年雨季下官都会上涂山求大禹保佑凤阳安然无恙,而凤阳也确实一直平安无事……”
“今年怎么大禹保佑不了凤阳了?拜拜神仙就能保佑一方,大禹当年还治什么水?”
傅友德放下茶杯,他的气又上来了,难道他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不不不,国公爷别误会!国公爷说的两种方法,筑堤坝,挖深坑,下官谨记,下官一定都会去做,只是这也得到洪水退去……我们现在总不能什么事都不干,暴雨没完没了得下……去拜大禹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说不定……”
知府越说越多,他也不知道这些话怎么就有胆子从他的嘴里溜出来。
“好了,别说了,去吧!”傅友德干脆利落。其实他并不排斥求神拜佛。
他不知道有没有神仙的存在,不过连皇上都信,他有什么资格不信?
皇上下诏让他治理水患,把一个烂摊子交给他。
虽然皇上也没指望他傅友德呼风唤雨,把洪水逼退,但坐在这府衙大堂中,眼巴巴的望着窗外的大雨也不是他的风格。
去涂山求神拜佛,即使没有功劳,皇上说不定也会看在他长途跋涉,心虔志诚的份上记他一功。
万一神仙真的大发慈悲呢……
涂山在怀远境内,位于凤阳的西侧,与凤阳离得很近。
禹王宫在涂山的顶峰,虽然在山顶上,其实不过百丈高而已。
为了表示虔诚,傅友德决定把马拴在山脚下,步行上山。
他健步如飞,如履平地。可是长年久坐办公的知府大人却遇到了巨大的挑战。
傅友德到达山顶禹王宫的时候,知府才爬了一半不到的路程。
傅友德独自一人进了山门。
猛兽般的洪水和暴雨吓退了虔诚的信徒,院中没有一个人。
枯枝败叶聚拢在墙角,看来每日都有人打扫院子。
“崇德院”的牌匾悬挂在大殿入口正中央,雨水刷洗了闪闪发亮的鎏金大字。
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它像是指引的明灯。
大殿里有三间拜厅,从外面就可以看见殿内挂着名家书画。
傅友德有了游山玩水的惬意。
黄庭坚龙飞凤舞的草书像是无数只攀爬在墙上的蜥蜴,傅友德的嘴巴微微咧开,鼻子发出了轻轻的哼声。
“居士不喜草书?”一个老迈慈祥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回头一看,一个老道士站在他的身后。
他听知府说过,禹王宫的住持是中寒道长,年约八旬。禹王宫也就只有一个这么大年纪的人。
“失礼了,拜见住持!”傅友德双手合十。
他不太懂得佛教、道教以及各种教派的规矩,双手合十是他所认为的,除了跪拜之外最恭敬的姿势。
“不必多礼!”中寒道长微微一笑,好像是个不拘泥于礼数的高人。
“贫道见居士看这幅草书时颇为不屑,是不喜欢这种书写体还是不喜欢这首诗作?”
“哦,不喜欢草书。”傅友德摇摇头,啧着嘴,不再拘谨。
他本就是个豪爽之人,在皇上面前该自在的时候,也不会束手束脚。
“草书难以辨认,如果是为了与人观赏,又有何意?只不过书写者挥洒尽兴,自享其乐而已。”
“呵呵,居士是贫道见到的第一个如此坦诚之人。大多数人不解其意,不知其妙,却假装兴意盎然,啧啧称赞,实在是贻笑大方。”
中寒道长垂悬在两侧的雪白眉毛友好地晃动着,向傅友德显示了极大的交友诚意。
“住持谬赞,在下只是实话实说。”傅友德露出了这几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知府气喘吁吁的赶到了拜厅,他脸上的水流纵横交错,混合了雨水和汗水。
看见傅友德和住持相谈甚欢,以及傅友德会心的笑容,他知道了原来颍国公也会笑,他的心里不是滋味。
“知府大人?”中寒道长看见知府有些意外,他以为这在种恶劣的天气下,在这高山之巅,不可能会看到养尊处优的朝廷官员。
“住持,这,”知府吸一大口气,以避免说话断断续续,“这是颍国公。国公爷为了治理凤阳 水患特意前来禹王宫拜见禹王,保佑洪水及早退去,凤阳安然无恙。”
“颍国公,失礼。”中寒道长的语气没有因为听到颍国公驾到而有所改变,尽管这是他接待的身份最高贵的官员。
“住持,我们之间无需客套。有幸来到禹王宫拜见禹王,烦请住持引导。”
傅友德温和又有耐心,和在府衙里时完全不同。
知府低下头自省。
中寒道长带着他们穿过数块文人雅士留下的碑记和石刻,来到了禹王殿。
禹王殿的殿顶为重檐歇山顶,绿色琉璃瓦像坚韧的毛竹整齐有序地同向排列。
角脊、戗脊、围脊、垂脊和正脊齐心协力,共同支撑着厚重的屋顶。
两尊水伯雕像立在最顶端,保护着一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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