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节 极乐与仙人

　　极乐山庄，刹那间，夏日落雪。

　　在一千两百年前，极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特别爱看雪。

　　雪花一片一片的落下来，能掩盖整个世界的肮脏和凌乱。在一片白茫茫中，极乐可以到看到有一个人走过来，牵着他的手说：极乐，跟我走吧！

　　可是，她叫孤独极乐啊！她走不了。孤独家族的女子，向来只有一个命运，嫁给别国的王。

　　从出生开始，她们的命运就已经写好了。

　　极乐的姐姐，如意嫁去了齐国。在成亲之前，连对方长什么样子，她都不知道。或许，也不需要知道。只知道，齐国王子身体不佳，常年卧病。

　　民间有人讲，或许在和亲的路上，如意就会变成寡妇，一辈子驻足在齐国的深宫。永无见光之日。

　　而极乐，在十岁那年，遇到仙人。

　　仙人指着燕国的方向，极乐，你可愿前往？

　　什么是愿意？极乐在十岁那年，问出了她从来都想问，却从来都没敢问的话。

　　愿意？仙人也没想过有人会问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下，说：

　　愿意就是——明知可为却不为，或是明知不可为却执剑天涯。

　　那仙人可曾做过愿意之事？

　　仙人默然。

　　三岁那年，随家父镇守灵山。十岁那边，拜师镇元大仙。十五岁那边，镇守西岭关。三十岁那边，收复南疆失地。四十岁，被玉帝封神。

　　这一路，他只需跪拜谢恩，然后一路封神。

　　这一路，居然没有一件事情，是他愿意之事。一切都是他的命！

　　什么是命？命就是根本没的选择。

　　那今天他遇到极乐，是命，还是愿意？

　　“极乐，听我说。虽然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已经写好的命。但是无论如何，你都要选择一次，选择那你愿意之事。所以，你愿意做什么？

　　”

　　“极乐只愿选一心爱之人。”极乐坚定的回答。

　　“哪怕粉身碎骨？”仙人试探的问道。

　　“是！”极乐看着白茫茫的雪开始融化，然后她的身体开始剧痛。

　　仙人为她打上九根索命钉，每根索命钉能保她200年寿命。在9根索命钉消失之日，就是她极乐香消玉殒之时。

　　她等了1200年，每一次索命钉前来索命，全身剧痛无比。在这六次索命中，支撑她的只有她的信念。她想看看，那个她拼命想摆脱掉命运的故事结尾。她想看看她主动选择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来娶她。

　　过了1200年，她盼来了张小彦。张小彦成了她的命。然而当她看清张小彦的时候，她忽然失落无比。

　　这个用孤独家族所有族人换来的爱，难道不是另一种命运。

　　命运已经安排她爱上了张小彦，她这辈子根本逃不开。而她违抗孤独家的安排，让整个孤独家遭到了灭顶之灾。这到底是她的选择，还是命运帮孤独家族做了选择？

　　她分不清。在这1200年里，她不断的问自己。也问过仙人。

　　仙人答不上来，仙人也迷失在命运和选择中间。

　　极乐从孤独家族被满门抄斩以后，就害怕看到雪。

　　她记得那是一个下雪的清晨。燕国的大军踏进了孤独山庄。

　　“孤独家主，交出极乐公主！”为首的将军说道。

　　父亲转过头来问她。

　　“极乐，你选择跟他们走还是选择留下？”他的父亲宠溺的问她。

　　“我要留下，等我爱的人”极乐坚定的说。

　　“好！”他的父亲摸摸她的头。然后从腰间拔出佩剑，向为首的将军刺去。

　　他的父亲忘了，孤独一脉，舞剑仅为观赏。在佩剑还未刺出之前，远远射来弓箭。

　　一只！

　　两只！

　　三只！

　　她的父亲，挡在她的面前，像小时候那样，为她遮挡徐徐落下的雪。

　　等仙人来带走她的时候，孤独山庄已没有一个活口。

　　“仙人，为什么你是仙人，却不愿意庇佑孤独一脉？”极乐问仙人。

　　仙人坐下来，开始讲故事。

　　仙人三十岁那年，在南疆征战，曾亲手救了一个只有三个月的婴儿。

　　在他手起刀落那刻，婴儿的笑容曾感化了他，这份感动让他手下留了情。

　　在他五十岁成为仙人后，他才知道这个婴儿制霸一方，杀了无数人。

　　在这以后，他经常问自己，究竟要选择善还是恶。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想明白。

　　人的恶往往是一瞬间的事情，而善必须要做一辈子。

　　所以，他对极乐多年前的善，种下了善的种子。这个种子只能在极乐的身上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极乐点点头。他明白，如果仙人救了孤独一脉。齐国，燕国，赵国之间必有一战。仙人的善，只会造成更大的恶。

　　真正的恶，是人类的欲望。而不巧的是，孤独一脉就是那个打开欲望的引子。这是他们孤独家的命。

　　所以，人各有命，天注定的。就只能认命！

　　在极乐孤独的过了1200年以后，她遇到了那个她的命，张小彦。

　　遇见，是一个意外。

　　爱上，也是一个意外。

　　然后成婚，是一个意外。

　　在她的索命钉找她索命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好痛。

　　她忽然想到父亲在她面前挡着的那刻。父亲一定很痛吧。父亲舞剑，从来都没看过他手指颤抖呀！那一天，他的手指颤抖，就和索命钉向她索命时，她的双手一样，疼痛到紧握又张开。

　　而这一次，不同的是，有人把他拥入怀中，温暖的像三月的阳光。

　　索命钉痛了三天，张小彦哭了三天。

　　如果他要时光穿梭，他想回到极乐还是小时候的那天，赶在仙人还没有出现的那天。

　　那时候极乐还是孤独山庄最小的女子，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要带着极乐回到未来。

　　找一亩良田，盖三尺茅屋。

　　两人，一娃，一牛，一猫。

　　足矣！

　　然而，极乐终究是没有撑过这第六根索命钉！

　　是太痛了么？张小彦问仙人。

　　仙人不答。

　　或许极乐活到现在，就是个错误？仙人也不知道。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也不过是一颗棋子。

　　“张小彦，你也是颗棋子！”仙人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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