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理由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话是说给人听的，尤其是说给那个人听的，所以当初范文正说这话的时候到底有多少的可信度，还需要有所考较。
不管别人信不信，总之余姬是不会相信的，同样江左也不会信。
那这样的话，江左拿出这份表单又是什么意思呢？
没有人会是天生的圣人，除非那个人天生就是圣人，余姬不是，江左自然也不是，同样这几张轻飘飘的统计表，就更加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可没有关系，江左干嘛还要拿出来呢？
这个世界上总有着各种各样的理想主义者，或宣扬自己的理论，或吹嘘自己的成果，一些抱着幻想过活，一些则想要动手去实践。
不过余姬觉得，江左不是这样的人，因为江左很务实，从始至终都是这样。
“可能如果不是曾经在这里带过一段时间，我也不会理会这里的这些垃圾工人，就像你想的那样，或者你想说的那句话。”
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江左很清楚每一个走进这间屋子，见到这张统计表的时候，心里想的东西，因为自己最初接触到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既然自己选择留下，那自然就会有留下来的理由。
余姬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坐在江左的对面，不知道心中正在想些什么，默默的听着江左说出一个听上去极其荒谬的理论。
“自从教育二字出现以来，改革便成为一个永恒不变的话题，自从上个世纪以来，教育改革开始走高精尖路线，大量的高校被裁撤，高等教育成为只有极少数精英才能接触的层面，而社会上也出现越来越多的无业游民。”
听到最后四个字，余姬不禁将目光放到那个庞大的数字上，无业游民，在如今特指那些没有工作，靠着打游戏而生的网民，因为亘古荒原和死亡星球的存在，让很多人将生活过程一本小说。
如果真的有人将这些故事不管好的坏的，悲伤的，喜悦的，励志的......都一一记录下来的话，可能几千万字都不见得能够写完。
如果有一天什么都不用做，整天再家里玩游戏就能过活的话，你还回去上班，还会去工作吗？
对于这些网民来说，可能游戏便是他们的工作。
一件装备可以在虚拟市场中贩卖出几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价格，就像赌博一样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将经历投入到所谓的网游行业中。
余姬以为这是一种自然现象，很多人同样有这样的想法，认为这是社会愈发进步的一个表征现象。
至少衣食无忧，不是？
可当余姬看到江左通过屋子里的全息设备投影到墙上的那段话时，心中感到极其的难以置信。
就像著名的二八法则一样，这段话提出一个极其类似的理论：‘整个世界的科学发展由不到百分之二十的人占据着其中的百分之八十，剩下百分之八十的人通常情况下则只会享受科技的进步。’
下面署名的作者是一个余姬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不过紧接着，江左又重新调出来一个十分古老的界面，古老到盒子处理器还没有被发明，盒子公司还没有成立，整个世界才刚刚开始进行5G建设的那个年代。
这张页面上除去没有刚刚那一段话之外，其他的地方和之前的全都一模一样。
“很明显，有人在这里进行过改动，而且在很多年前，也就是沈园没有成立之前，还有人特地对这些年的教育改革进行过调查.......最终发现，这二者之间看似没有必然的联系，可这句话，对如今整个社会的发展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重要的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想成为那百分之二十，越来越多的人则想要成为那百分之八十。”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流传几千年的文章如今依旧在广泛的流传，自然有着其经久不衰的道理。
如果这个世界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下去，百分之二十会不会变成百分之十，会不会变成百分之二，会不会变成百分之零点二，零点零二.......
数字永远是干燥而乏味的，可数字却不会骗人。
如果真的是有人精心设计的这一切，那这个人又想要做什么呢？
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通过一个网页，一段话，一次修改，能够欺骗到整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做到这种事情，除非整个世界都在自己骗自己。
懒惰总是需要理由的，做什么事都需要一个理由，以便能够在做的时候安慰自己，觉得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懒惰也是如此。
一个人的懒惰自然不会是理所当然的，可当所有人都一个样儿的时候，那自然就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勤奋的人成为另类，努力学习的人成为少数，追逐真理的人被叫做科学家，探索星空的人被叫做先驱者。
那么躺在家里的人呢，还能称之为人吗？
养在圈里的牛羊同样不愁吃不愁喝，可能称之为人吗？
就像是猪圈里的猪一样，存在必然有着其特定的价值，这些无业游民自然也有，生活不能只有研究，那样整个世界就如同一潭死水。
种族的延续，与基因的可突变性或许就是最好的解释，或许在将来遇到灾难的时候，庞大的人口基数会给出最好的解决方式，在数学上可以称之为最优解，只不过一个是通过计算的来，而另一个则需要用生命来进行实践。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病毒的变异早在侏罗纪开始便已经将这个血淋淋的例子摆在人们的面前，不过病毒终究是病毒，二者终归是不痛的。
“在顾倾城之前，很多人都在寻找这段话的出处，直到顾倾城提出一个理论，这才致使沈园的成立......她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人那有怎么去找？”
江左用余姬十分熟悉的语气说出最后那句话，余姬想起来，两天前自己面对顾倾城的时候，也是这般，带着一丝丝忧愁，淡淡的悲伤，还有一些清香的味道。
余姬原以为那是顾倾城身上的味道，整天呆在田园中的味道，可现在余姬才明白，原来那是顾倾城说话的味道。
可一个人的话，怎么会有味道呢？
余姬想不明白，就像自己不明白顾倾城的话句话一样，余姬同样想不明白顾倾城这样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顾倾城这样的人？这个世界根本不应该存在顾倾城这样的人。
“这个时候，沈园建立之前的那些前辈，或者说老家伙们才想到，如果不是一个人的话，那就只可能是一群人，那么这个世界上又有怎样的一群人有这样的能力呢？”
“盒子——公司........”
余姬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就像小时候自己第一次看见蜘蛛趴在自己的腿上，一动都不敢动的对着隔壁房间的父亲，大声的尖叫。
只是这一次的声音很小，不过江左却依旧听的十分清楚，因为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
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垃圾堆中捡来的霓虹灯，就这样挂在墙上，闪烁着蓝色绿色的光芒，照在两人的脸上，看上去绿油油蓝汪汪的，却更像是铁青。
“是啊，只有那个庞然大物才有这个能力，就像那些古老的帝国一样，圈养着自己的子民，毫无疑问盒子公司实在圈养整个世界，不然怎么解释在快要一个半世纪的时间里，都没有任何公司能够仿造出盒子处理器？为什么这些年过去，各国都无法撼动盒子公司在科技领域的主导地位？”
因为垄断，江左没有说出这两个字，余姬同样没有，可两个人都知道，这就是垄断，技术垄断甚至是科技封锁。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把自己当成整个世界的救世主？”
“不，我们只是替别人做事的，只要那些人出的起价钱，我们什么都做，这就是沈园建立起来的秩序，垃圾的生活方式。”
直到如今，余姬终于明白所谓的沈园，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却没有办法去形容这样一个畸形的存在。
可能这是在盒子公司的政策下，必然诞生的产物，因为很多人都没有事情去做，必须要找事情做，这样才能够活下去。
“几年前顾倾城和我第一次接触到灰雾，并且敏锐的察觉到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希望能够借此动摇盒子公司的统治地位，结果.......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沈园是顾倾城的助力，也是她的累赘，因为沈园的存在，顾倾城变得不再光明正大，这才给盒子公司留下机会。”
“那你呢？你不也一样？”
“不，这次.......不一样了。”
江左看着余姬，缓缓的站起身来，朝着外面走去，从这一刻开始，了解过沈园的余姬正式成为沈园中的一员，不过很明显，江左不希望余姬接触到更多的东西，只是看上去交代了很多，可实际上却什么都没说，至少余姬想要的东西，都没有得到。
余姬知道，这不是不信任，更多的，可能是一种规矩，一种生存的方式，所以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跟着江左离开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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