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九十四章 良药苦口

他记得，那里，曾被长剑贯穿。

        眸底有心疼之色一闪而过，琉璃连忙垂眸，将眸中情绪一一遮掩，半晌，才抬头看向苏亦彤，温和地问道：“陛下的伤如何了？”

        “能如何，死不了就是了。”苏亦彤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唇角。然而，唇角勾起的丝丝笑意却让人不觉苦涩。

        琉璃看着她，仿佛能透过她嘴角的笑容看进她的心里，却被她拒在心门之外，怎么也走不进去。

        “倒是丞相，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丞相过得可还好？”苏亦彤眼睫轻颤，因虚弱而失了神采的眸子仿佛丢了许多东西。有那么一瞬间，琉璃有过片刻怔忡。眼前的人，似乎是苏亦彤，又似乎不是她。

        他总觉得，这次的她与以往不一样了。似乎，变得更加沉默了。又或者，从死门关里走一遭，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亦或是，只是单纯的为了某一个人。

        想起那人，琉璃便觉心中苦涩连连。终究，他还是不如他啊……

        “劳陛下挂念，臣很好。”琉璃从容回答，纵然心头有万般思绪，可在苏亦彤的面前，他也只能压制。

        “那就好。”苏亦彤点点头，不再说话。

        琉璃原以为苏亦彤急召自己入宫是为了那晚她被刺杀的事。却不想，苏亦彤对此事竟是只字不提。

        如此一来，倒让琉璃迷茫了。虽不知苏亦彤宣他入宫究竟意欲何为，可他知道，一切绝不会如表面那般看起来简单。

      苏亦彤没什么精神，登时不痛不痒的和琉璃闲话家常了几句，便止了声。风月端着汤药进来，看到琉璃也在，不由怔了怔，随即越过他径自走到床前坐下，开始喂苏亦彤喝药。

        苏亦彤怕苦，才喝了两口，就闹起了脾气，怎么也不肯乖乖喝药。风月无奈，只得把给她喂药这个重任交给琉璃。琉璃一时有点懵，连风月什么时候把药碗放他手上的都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面前又哪里还有风月的影子。

        黑糊糊的汤药弥漫着浓浓的苦味，琉璃端着药碗，笑而不语的看着床榻上闭眼装死的某人。须臾，忍不住低笑出声，而后起身走了过去。“陛下是想让微臣喂您喝药，还是您亲自喝？”

        苏亦彤睁眼，生无可恋的看着他，没有哼声。

        琉璃抿唇轻笑，把药碗往她面前送了送。苏亦彤无语，纠结半晌，终是认命的从他手中接过药碗，然后，一只手捏着鼻子，仿佛奔赴刑场的死刑犯，登时眼一闭，心一横，仰头一口气喝完。

        药刚下肚，苏亦彤立刻便觉有一股稠的好似化不开的苦味快速在嘴里蔓延。

        “苦……”眉头皱得死紧，似是怕极了汤药的味道，不及呼吸，苏亦彤便忙不迭的挥舞着双手冲琉璃大声嚷嚷。

        琉璃好笑的看着她，良久，才似变戏法般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缓缓打开。苏亦彤听见响动立刻就停止了闹腾，忍不住把眸光偷偷往琉璃这边挪了挪。然而，待她看清油纸包里包裹着的东西时，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把琉璃暴打一顿。只可惜，她这个念头才出，胸前的伤口便开始隐隐作痛起来，似乎有意阻止她的暴行，让她只得放弃暴打琉璃的这个念头。

        她脸上沮丧的神情那般明显，琉璃又怎会猜不到她在想什么。有心让她再多苦一会，却又怕真的会惹恼了她，于是，只好作罢。趁着她张嘴的空隙，用两指捏了颗糖果丢进她的嘴里。余下的，重新包好放回袖中。抬头，见她正一脸愤愤的看着自己，琉璃不由轻轻勾了勾唇，伸手取过药碗放在案上，随即看着她笑道：“良药苦口。糖虽可解苦，但吃多了保不齐会让汤药失效。所以，陛下当为了自己的龙体，少吃糖才是。”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状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苏亦彤嘴角便忍不住直抽抽。深吸一口气，苏亦彤忍着想要跳起来打人的冲动，暗暗磨牙，看着琉璃一字一句道：“多谢丞相提醒，朕一定记牢了。”

        糖在嘴里化开，顷刻就将嘴里的苦味给压了下去。喝完药，苏亦彤的脸色似乎好了些。风月进来收碗，看到琉璃还坐在那里没动，干脆也不走了，搬了个小板凳往床前一坐，什么话也不说，但就是不走。

        琉璃差点被她这一脸护犊子的表情给逗笑，但很快，被他给忍住了。端起杯盏抿了口杯中早已凉透的茶水，琉璃终是无奈摇头，随即叹息一声，抬眼看向窗外。

        天色似乎暗了，但天地之间却仍是一片雪白，不见半点杂质。从半敞的窗户往外看，还可见凝固在厚厚白雪上的晶莹亮光。

        不知想到了什么。琉璃忽然收回视线，垂眸盯着手中杯盏看了半晌，须臾起身，拱手朝苏亦彤告辞。

        苏亦彤挑眉看他，却是不发一言。琉璃等了片刻，没听见她开口，以为她睡着了，不禁抬眼看向她。他的眸光沉寒深邃，极难让人读懂。苏亦彤迎上他的眸光，与他四目相接。那一瞬间，好似有什么东西同时落在二人的心间，还未激起涟漪，就已消失不见，快的让人来不及捕捉。

        “不用了。丞相自今日起便在怡和殿住下来罢。”苏亦彤收回眸光，似并没有因为刚才和琉璃的对视而受到影响。

        住在怡和殿？琉璃一惊，随即面露诧异。

        对此，风月也是一脸的震惊。她实在没有想到，皇上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琉璃住在怡和殿。这……万一被摄政王殿下知晓，岂不是又是一桩祸事？

        疲惫的闭上眼，苏亦彤丝毫没有要替二人解答的意思。挥手示意二人退下，苏亦彤这才睁开眼，用仅有的力气挪动身子，直至身子躺平。

        苏亦彤醒转的消息很快在皇宫中传开。虽然如今朝中大部分官员都在忙着应付这场突如其来的雪灾，但却丝毫不妨碍他们偶尔八卦一下。

        听到宫中传出右相琉璃再次被皇上留宿怡和殿的消息。一时之间，上至朝廷官员，下至都城百姓，似乎都忘了这场雪灾给他们带来的灾难，忍不住纷纷议论起了此事。

        苏亦彤人在宫中，自是不知道宫外都在传她的风流韵事。否则，以她的性子，又怎会坐得住？

        而琉璃，仅在怡和殿的院子里散个步就能听到宫人们对他的小声议论，凭他的聪明，又怎会猜不到宫外正发生的事。只是，那又如何？纵是天下人都误会了他与苏亦彤的关系，但只要苏亦彤不承认，他于她，终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

        更何况，这点传言如今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比起和苏亦彤毫无瓜葛，他反倒更希望如传言中的那般，与苏亦彤更近一步。只可惜，不论他如何作为，她的心里也不会容下他。

      一时之间，流言纷纷，纵是城中天寒地冻也丝毫阻挡不住人民群众八卦的心。

      然而，不论外界如何传言，怡和殿却始终安静如初。

      虽然大雪早已止停，可天光却一直未曾见晴。雪层冰冻三尺，寒气与日俱增。连着几日下来，饶是裴辞忧，沈如风，方净，玉无双几人措施做的再好，也保不准会有百姓冻死街头。

        君陌殇带着军营的人在城外四处开路，然而，几天下来，却是不见成效。若不是知悉城中粮食不足，需尽快与外界取得联系。他真想胳膊一甩，回家睡觉。

        一切看似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可苏亦彤心底却十分清楚，这场雪灾若能快些过去便也就过了。若过不去，离国恐怕会承受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

        心有忐忑，苏亦彤便连觉也睡不安稳。白日，有裴辞忧，沈如风，方净等人相继入宫向她报备城中情况，令她不得不把所有心思都放在怎么处理雪灾上面。

        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原以为会一夜好眠。可后宫那些不消停的妃嫔也不知道是从哪知道了她受伤的消息，每晚变着花样的出现在她面前，想要讨她芳心，然后借机留下来。

        连着几日熬下来，苏亦彤不仅伤势没好，反而从最初的忐忑变成了惊吓。结果，竟是不堪重负的病倒了。

        风月为此气得直跳脚。别人不知道苏亦彤是怎么病的，她可是清楚的紧。若不是苏亦彤为了防止后宫那群女人近身而过度紧绷情绪，又怎会导致优思过重，让自己病倒？

        每每想起这些，她都恨不得上前指着那群女人的脑袋瓜子痛骂一顿。

          只可惜，她没那个胆子。

          打发走了最后一批传得花红柳绿的妃嫔，风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听出宫去请林太医回来的人回禀说林太医并不在府中。

          眼下这种情况，林太医不在府中实属正常。风月闻言，倒也没有多想，忙不迭又让人去摄政王府请缪神医。

        自从摄政王从边关回来后，摄政王府就仿佛销声匿迹了般，整日府门紧闭，不见一人进出。对此，苏亦彤也曾表示过不解。

        宫人去了趟摄政王府，结果连门都进去，就被人给推倒在了地上。宫人怀恨在心，回宫后将此事添油加醋的说给了风月听。

      风月还是比较了解摄政王府的府卫的。闻言，微微眯眼，却是没有说话。宫人只以为她是小孩，所以并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

        对付这种人风月虽然没有经验，但柿子挑软的捏她还是知道的。心里念着苏亦彤的安危，当下，风月便让人把那名宫人给拉了出去，杖责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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