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踹她(一修)
外头人声鼎沸,三人出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喝起酒吃起肉了。方君寒手里抱着一个特大的酒坛子,猛地往喉咙里面灌酒,这货嗜酒嗜得厉害,早些年没少喝酒误事被阁主罚。
再美的酒也不能这样喝,宋翎不动声色地过去,抢走了他手里的坛子:“我今日大婚,不许喝这么多酒。”
她在天光阁一直以霸道出名,以前她还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没人敢管,现下成亲了,大家伙就觉得这事儿新郎倌应该插手管一管。
“丫头,你今儿成亲,大家伙喝点酒怎么了?”
“就是就是!”
“我看啊,你就是太被纵容了,今日老朽我啊,就大胆一回,来,裴公子,接着这个。”宾客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骤然起身,从腰间掏出一把老虎钳来递给裴珣。
那老虎钳看着挺轻巧,拿在手里还挺厚实。裴珣客套道:“阿翁这是?”
“她要是不听话啊,你就把她珠宝箱里的东西都给她剪碎了。她有很多海白珠子,玛瑙串子,还有从西洋淘来的奇怪玩意儿,那都是她的命,你试着给她剪两个,她决定听话。”
白胡子老头满身酒气,宋翎懒得理他,怪不得这老家伙这么多年也没有个女人愿意跟他,尽给后辈出馊主意。
“你要是敢动我东西,我把你当个炮仗给点了。”宋翎附在裴珣耳边,凶巴巴地小声警告他。
裴珣好脾气点头:“嗯,知道。”
“算你识相。”
两人说悄悄话的样子在旁人看来就像是耳鬓厮磨,其他的宾客便开始拉那白胡子阿翁坐下:“年轻人有自己的相处方式,跟你这老匹夫有什么干系?来,裴郎君,喝酒!”
“是啊是啊,喝酒喝酒。”
眼见着大家伙开始劝酒,宋翎想起自己找方君寒还有事儿抬脚就要走,但又觉得把裴珣一个人扔在这里不大好,所以临走前又在他耳边低语道:“待会儿喝不了酒装晕,他们顶多骂你几句绣花枕头,我先撤了。”
说罢,转身拽着方君寒的衣袖往没什么人的地方走。方君寒今夜穿得跟个花孔雀似的,外头是绿底蓝花的缎面袍,脚底蹬着一双镶着红色绒球金丝软底鞋,看着很是风流。
宋翎这一拽,可巧就将他的袖子给拽皱了。方君寒左手不停地抚着被拽皱了的袖子,心思都在那一坛还没喝尽的酒上。
“秦老四铁定是把裴珣的行踪泄露出去了,咱们分舵的人都是性情中人,事情好办,可其他分舵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方君寒,你知道其他分舵的人大概到哪里了么?这几日会不会追杀过来?”
方君寒听了这话,眼睛冷冷眯了起来:“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送佛送到西,难不成你把他从我这里救走还不够?还要做个好人把他送到陇西去?”
寒凉的轻风拂过,吹散了浓郁的酒气,方君寒清醒之余还有几分恼火:“今年阁里的生意不好做,大家伙骄奢淫逸惯了,正愁没地儿弄钱,阁主说他值三万金,所以大家伙都奔着他来了。其他分舵的人一个个如狼似虎,你敢护着挡他们财路,他们就敢杀你,你这几两重的骨头可掂量好了。”
“我知道。”
“但没办法,我想回家啊。”
宋翎垂了垂眸,随意地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子,纵火烧田的时候有多解气,如今就有多后悔。
早知如此,不如乖一点。
“方君寒,你知道的,我这么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家。”宋翎的声音越说越低,细听之下带着几分难言的可怜。
柔和的月色照在宋翎的身上,方君寒冷不丁想起自己刚刚捡到宋翎的时候,在南梁护城河的下河道里,十几岁的小姑娘蜷缩成一团,冷得直打颤,颤抖着求他,求他教她能在这世上安身立命的本事。
这么些年,多少走投无路的人来找过他,说想做杀手。
论武学天赋,那些人个个比当初小鸡崽似的她强。
可在韧劲儿上,没人能比得上她。就拿回家这件事来说,从前日子过得不好,想回家就罢了。后来他手把手教她,带着她赚了那么多钱,日子过得如此优渥,却还是想走。
“明日一早,宾客一散,你就带着那个姓裴的往西走。”
方君寒到底还是心软,给宋翎指了条明路。
“松斋后头那片石榴园的第三株石榴树下藏着一个金丝楠木做的盒子,里头的第二夹层里有不少银票,方君寒,现下生意难做我知道,你把那些银票拿去吧。”她想救裴珣,但也不想让方君寒太吃亏。
“罢了,我也算你半个师父,我还年轻,还能赚,你的老本儿先在那儿埋着吧。”方君寒舒展舒展肩膀,留给她一个潇洒作别的背影。
酒桌前,裴珣已经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酒。
裴家家风甚严,最忌酒色。裴珣少年时滴酒不沾,成长为青年后被父亲一句话送到兰台修史,年轻气盛却遭打压,故而转了性子,曾偷偷瞒着家里同交游的好友出来饮了不少次酒。
他的好友们都属于话多饶舌那一类人,不管是刑部的陈廉还是礼部的沈从之,都是那种侃侃而谈能席地而坐一夜之辈,只有他寡言少语,爱喝闷酒,故而酒量其实一点都不差。同宋翎说一杯就倒那纯属是诓骗她的。
“你不是一杯倒么?怎么喝了这么多还不倒?”宋翎赶过来的时候,他刚仰头将杯盏里的最后一口酒饮尽。
“我如果不留一手,你是不是就不来了?”裴珣埋怨地看她一眼,醇厚的嗓音里竟透着丝委屈。
“好了,别撒娇。”
宋翎最受不了俊俏后生说软话,骨头一酥的同时挡在裴珣的面前,替他挡下了好几杯酒。
“宋翎啊,没想到,你还是个心疼男人的啊,罢了罢了,直接送礼吧。”这宾客里头的张老三算是分舵的老大哥,难得见宋翎对男人心慈手软,本着心疼晚辈的心,也不再为难他们。
“谢谢三哥。”
宋翎接过裴珣贴心递来的帕子,对着张老三一笑。
给新人送贺礼,这是南梁和大渊都有的礼节,裴珣没太当回事,但刚坐下,手就被宋翎拽了过去,然后感觉到她用柔软的手指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了三个字“忍一忍”。
裴珣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的直觉告诉他,不是什么好事。果不其然,下一刻张老三就扔了一截带血的手指到他的面前。要不是此刻他的手被宋翎摁住了,他真恨不得立刻起身就走。
“这大红宝石戒指是哥在西域的时候得来的,是个富商的,我杀了他后,这戒指死活没能从他手上取下来,所以就直接切了手指送你了。别介意啊,你自己处理一下,新郎倌来瞧瞧,这宝石色泽多好。”张老三似是怕裴珣欣赏不到这宝石的美,还特地往他眼前拿了拿。
宋翎不动声色地在底下戳了戳裴珣的手。
裴珣颔首,强忍不适:“多谢。”
继续忍——宋翎在他的手心上又写。
裴珣敛了敛表情,不忍能怎么办?真能走了不成?他自暴自弃地想,紧接着在接下来的一炷香里,见到了这一生从未见过的血腥物件。
带血的手指。
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血衣。
还有一颗人头。
……
托这些物件的福,裴珣撑在小树林的樟木旁,吐了有两炷香的时间。他吐到唇色发白,从树林走出来的时候,眼底都仍旧带着对那些东西的浓浓厌恶。
宋翎很理解他。
她头一回杀人见血的时候,也是这样,恶心,恶心到觉得自己都是脏的。可后来为了生计迫不得已杀了太多人,次数多了,也就没那么在意了。
“喝口水吧。”
“放心,我父亲看重你,我不会对你下手的。”
宋翎倚在树旁,将刚给他倒的温水递出,她倒也不是非要解释,只是自己同他毕竟还是要同行一段路的。
她心里没什么谱,也不确定裴珣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正想着要再跟他解释一下她这个行业的特殊性,耳畔便响起了裴珣清润中因为咳久了而略带沙哑的嗓音:“你不是在南梁皇宫么?后来怎么想到做这些事的?”
这么走心的么?
竟然没有嘲弄她。
宋翎无法不承认,在这一刻她的心里是涌起了一股子的暖流的。但她并不觉得自己同裴珣的关系亲近到这个程度了。
“能活下去不就行了么?”
“我早说过,我就是个自私自利,为了活着可以不择手段的人。”
宋翎没什么好气地回答,她不得不承认,加入天光阁是她这一生最不后悔的决定。
虽然有杀戮。
有血腥。
但好歹活下来了。
“抱歉。”裴珣突然垂眸。
“读书读傻了?你跟我道什么歉?”宋翎好笑道。
裴珣没再开口,似乎是在想措辞,想怎样的措辞才能够不伤害到她,又能够不辱没自己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
宋翎见他半响没出声,自己先会过意来:“替裴青儒道歉?”她轻轻一笑,摇摇头:“不必啊,裴珣。”
“我跟高期不一样,他怨怪你父亲是因为他是储君,储君有难,而臣子置之不理十余年,这是他的恨。”
“我呢,顶多啊,只是埋怨埋怨我的父兄,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看都不去看我一下。”
宋翎笑得坦荡,月色下,她穿着喜袍但身形却很单薄。
许是裴珣这话触动了她心里某一处容易难过的地方,她没这儿多停留,而是转头又去院子里面同宾客们喝酒了。
这些人来原先就是想晚上到了吉时闹个洞房,听个声响的,但没成想,宋翎又折了回来,愣是把他们都给喝趴下了。
夜色渐深,折腾一晚上,裴珣浅眠睡不着,宋翎直到半夜才跌跌撞撞地回来。
裴珣本想问她说:你去哪儿了?
可还没开口,就被她给生生扑倒了。她酒还没醒,一双眼迷离得很。
“你是我的面首……”
“你是方君寒送给我的面首。”
她抱着他,凑上去就是一顿亲。那口水蹭了裴珣一脸,他攥紧拳头,极力忍耐着,想着她从小到大过得也挺不容易的,自己不该跟她计较。
但她越亲越过分,还试图动手扒他衣裳,口中的碎碎念也半点不停:
“裴珣,你怎么生得这么俊?俊的人都得归我,我会对你好的……”
一个满手血腥的人懂什么是对人好?裴珣试着掰开她的手。
“你对人好的方式就是三夫四郎?谁受得了?”他轻声嗤她。
原本没想这个醉鬼能回答自己,但她竟然听懂了他的话,并且开口了:
“也可以不要那么多男人啊,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得在身上刻个字……”宋翎露出痴汉笑:“裴大人……你手长得好看,脸长得也好看,在腕骨上刻个宋字就挺好。你看着挺柔弱的,不想用烙铁的话,用刀子也行……”
裴珣隐闭了闭眼,哪有这么羞辱人的,他忍无可忍,一脚将宋翎踹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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