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扯
周未心念电转。
并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忽然以一种空前的底气，迂回道：“我为何没有银两？”
几乎就在瞬间，林书语张了张嘴。
却又在意识到什么之后，选择了沉默。
她狭长的美目中，赫然闪过了一丝惊讶。
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将周未的因果定性，之后要如何处置，全凭卫氏一念之间。
这种鱼儿将要落网的迫切，立刻就体现在了卫氏的语气中：“自然是——”被我克扣了。
卫氏的话头猛地一顿，连带着面部表情，都因为急速停摆，而呈现着兴奋又愕然的扭曲。
的确。
一个三品大员家的嫡小姐，为何会没有银两？
不论是如今的主母有意克扣，还是分发有误，只要这件事摆上了台面，卫氏至少也得是个失察之过。
后宅妇人大多注意名声，而卫氏又一向以贤惠豁达自居。
又怎可能在整个林府的后院面前，以承认自身之过，如此伤敌一千自损八千的方式，来将她的谎言拆穿？
四周耳语声渐起，卫氏的脸色一度沉至缸底。
便在这时，周未却忽然给她递了个台阶：“自然是因为从前我年岁尚小，姨娘担心我管不住银子，这才替我代为保管的。”
“对么，姨娘？”
姨娘！
卫氏自主持中馈以来，何曾再听过这个称呼？
可林书音十岁之前，卫氏本就是她的姨娘。即便是后来小三上位，也不可能完全越过前者的存在。
而十岁之后，不论说是习惯使然，还是念及生母不愿改口，以卫氏的角度，都是无从反驳的。
毕竟林书音可是为生母，足足守了六年孝的人啊。
在这个注重礼法的时代，没人能越过一个“孝”字，去谈规矩。
堂中诡异的沉寂了半晌，所有人都默契地噤了声，等待着卫氏的发作。
毕竟她是否当真贤惠豁达，大伙心中可都明镜似的。
卫氏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却在接收到林书语的眼神暗示后，咬着后槽牙忍了下来。
她艰难地从齿关中，挤出了两个字：“……自然！”
不料对面的小蹄子，正等着她跳进这个连环坑。
周未面露感恩，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我如今年已及笄，便算是成人。日常也有许多要开销的地方，不知姨娘可否交还于我？”
！
这哪里是在问询？
分明是当着众人的面，颐指气使道她不肯将银钱归还，而她竟然还对此哑口无言！
卫氏两眼一黑。
若不及时辩解，她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恐怕就要在今日毁于一旦。
事已至此，为今之计，似乎也不得不将这六年的例银归还。
不仅要还，还得体面大方、连本带利的还。
卫氏迅速权衡完利弊，终于又换回了那副标准的假笑脸：“这是自然。”
“我一早就差人备好了，就等着四姑娘回来，尽数交还于你呢。”
说着便扬手招来了管账的丫鬟，吩咐她去账房里把“备好”的例银取来。
林府嫡女每个月的例银是二十两，六年就是一千四百四十两。
此时周未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发财了！
这一趟虽有些铤而走险，却好在收获感人。
有了这第一桶金的支持，未来她想做点什么，不都是轻轻松松。
周未心里美滋滋的，不受控制地畅享起了美好未来，那头卫氏却不依不饶的，将她拉回了现实。
“四姑娘，这下你总可以说说，这几日都上哪儿去了吧？”
周未不得不将神思拉回。
林书语方才既能说出那番话，想必对她的境况是了如指掌，若是以自己得了飞来横财作为辩解，无疑又是死路一条。
周未顿了顿，终于悻悻地点了点头，委屈道：“那日我被三姐姐驱逐，她还告诉门房：就是在门口冻死、也不能将我放进来。”
说到动容处，那双澄澈的杏眼，忽地扑朔了几下，将委屈和隐忍拿捏得当，而后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胡说八道：“可我心知，自己一时半会很难再有机会向府中陈情，却又不得不为生计而犯愁。”
“故而便去了西市。本意是要寻个活计，不曾想却遇上了一位匠人，执意要收我做关门弟子。这支手杖，便是师父送我的见面礼。”
为了加深可信度，她甚至信誓旦旦地补充道：“姨娘若是不信，尽可派人前去打听。师父的铺子，就在城西泊杨巷内。”
周未虽然表现镇定，心里却是虚到没边。
可这已是情急之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圆谎说辞了。但凡底气稍弱一些，就很难叫人信服。
按理说卫氏未必会多此一举前去打探。
但若当真去了，她也只能听天由命，祈求于谙能看在与她两天一夜的交情的份上，不至于无情的将她拆穿吧……
这番说辞有理有据，就连林书语都没再多说什么，可见林书悦根本就是无中生有。
卫氏无端付出了一千多两银子，却连周未一根毫毛也没伤到。
登时便气不打一处来，看向二房母女的目光也带着狠厉。
不过如此也好——
如果这顶帽子当真扣在了四姑娘头上，大房就得出手去收拾门口的烂摊子。
要摆平那十几个无赖，指不定还得花费多少银钱。
更何况她作为贤惠豁达的继母，若能在众人面前“维护”子女，又将多年苦心积攒的银子尽数归还，甚至纵容她口口声声的喊自己“姨娘”，岂不更成全了自己的名声？
思及此，卫氏总算面色稍霁，对着王氏道：“弟妹，你也听到了，此事与四姑娘无关，我就不便插手了。”
“还是等二弟回来，你们二房自行处理吧。”
王氏正欲出口，就被卫氏打断——
她此番赔了夫人又折兵，自然也不能叫周未就这么轻飘飘地全身而退。
她不容置喙地扭头道：“四姑娘，此事虽与你无关，可你既已归家，又怎可做出抛头露面、胡乱拜师，这样有辱门楣的事来？”
“念在你是为求生计迫不得已，我且只罚你去祠堂跪上一晚，你可服气？”
周未将寄人篱下的姿态，维持地分毫不差。临了还刺激了她一下：“全听姨娘的。”
……
周未抱着一只硕大的箱子，生无可恋的跟着账房丫鬟，走在回院子的路上。
心中暗道这丫鬟，能得卫氏重用，果然是有原因的。
否则为什么好端端的银票不给，非是塞了这满满几箱的银锭。
不嫌麻烦吗！
周未费力捧着千金，来回搬运了几趟。直到两臂将要失去知觉时，才终于完成这一巨大工程。
她刚一进屋，就哐地一声把箱子撂在了桌上，随即扬手把门板一拍，便将账房丫鬟晾在了门外。
账房丫鬟小脸一黑，语气也不怎么友好：“四姑娘，银子放下便是，奴婢还得带你去了祠堂，才好交差呢。”
周未充耳不闻，而是看着屋中简陋的布置皱了皱眉。
角落里的床具挨着柜子，中间不足三尺宽的桌具上，堪堪置着一只茶壶和几枚小杯。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面屏风，和些许零碎的物件了，风格倒是十分统一的——破且旧。
开什么玩笑。
要是把银子明晃晃地放在这里，根本无需过完今夜，她就得一朝回到解放前好吗！
正当此时，阔别已久的甜甜忽然冒了出来。
雀跃地展示着自己的用武之地：【宿主可以将银子放在系统空间里啊。随用随取，很方便的噢。】
？
周未虽有些疑虑，但相比之下，这小仙君还是要比林府中人靠谱些。
她将信将疑地跟着指示，把银子装进了空间。
便听甜甜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再度可怜兮兮地争取道：【宿主，你已经帮助袁文正阻止了绣球招亲，只差一步就能完成任务，获得姻缘点，并进入商城置换好物了。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阻止绣球招亲和助他顺利完婚，能是一回事吗？没见刚刚那些人，对我有多虎视眈眈吗？自身都难保了，我能怎么帮他？”
她毫不留情地过河拆桥道：“借空间一用可以，执行任务免谈。”
话音刚落，外头的账房丫鬟催促无果，就擅自推门闯了进来。
环顾一圈未见箱子后，便没好气道：“小姐既放好了银子，还在这儿耽搁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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