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忤逆
周未闻声抬头。
只见夕阳暖色的余晖下,那张了无生气的脸,一如既往惨白的可怕,偏偏他又操着一副调笑的神情,持着折扇的手亦是漫不经心的摆动。
与他羸弱的身子半点搭不上调。
“没了。”
周未这么答完,便要继续收走残次品的动作。
却叫师祤抢先一步弯腰,将地面剩余的两根不知名的细棍扫荡:“这不是么?”
他说罢便顾自在周未身旁坐下。
而后打量着手中做工粗糙的不明物体,一本正经地打趣道:“这东西的做工看起来,怎么同方才那些全然不在一个档次啊。”
他狭长的凤眸弯了弯,转而冲周未侃侃道:“该不会,是出自你之手吧?”
“……”
周未一噎。
还真叫他猜对了。
她之所以没将这物件一并卖出去,就是因为这手艺着实有些拿不出手,更不足以被称之为“商品”。
她抬手就要将东西从他手中夺回,一脸窘迫道:快还我。”
师祤却似乎早就有此一料,立刻就将手抬得老高,笑问道:“怎么,卖别人能卖的,卖我就卖不得了?”
周未忙活了一下午,累的几近将要瘫倒,根本无心同他玩笑。
既然已经避免不了献丑,她干脆就摊了摊手,躺平道:“那就给钱吧。”
见她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师祤的笑意愈发爽朗了。
方才她耐心教导小孩儿的画面,仍然持续在他脑海中回荡,不由就叫他有些心痒,也想得到同等的待遇。
他将手中之物递回到她面前,要求道:“不先给我演示下么?刚才的客人可都有这待遇,不能独独怠慢了我罢。”
“……”
周未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虽然不知他为什么每次一见着自己就要招惹,但想起他的境遇,以及笑容之下真实的孱弱,还是忍不住起了些恻隐之心。
她无奈的接过,并操着方才教导小朋友的口吻,交代道:“那你可看好了。”
这两支形同筷子的物件,一支扁平、一支圆钝,组合起来,其实就是一个竹蜻蜓。
虽然上头还残留着大刀阔斧的痕迹,却也是她唯一一件勉强完工的作品了。
她将扁平棍的中点,横扣在圆棍的顶端,而后双手合十,将圆棍一旋,平行的那支便像生了翅膀一般,蹭地一下滑翔而上。
如同一只暮色中盘旋的蜻蜓,畅想过自由与旷远,才在飞累了之后,再度回到地面栖息。
周未看着落回地面的低龄儿童玩具,脑中灵光一闪,忽然就扭过头挖苦道:“你这个年纪,玩起来倒是正好。”
师祤始终带着笑,被调侃了也不恼。
他起身将不远处的“翅膀”捡了回来,这才回道:“是么,那可得好好谢谢你了。”
“客气。”
周未也笑着起身,拍了拍手,继而踱步回了铺内。
师祤便跟她在身后,全方位的将铺子打量了一番,又道:“不如你再看看,这儿还有什么‘正好’适合我的,我也好照顾你的生意。”
周未走到桌案边就驻了足。
她自然知道,师祤此番前来,绝不是要照顾生意这么简单,故而也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是见他这几步路走的,皆是步伐虚浮,又异常萧条单薄,面上不由也泛上了几分忧心。
她状似搪塞道:“我觉得,你还是比较适合回府将养,没事就别出来瞎晃荡了。”
“西市人口纷杂,若是不小心冲撞了你这贵公子,那可了不得。”
即便这话听着语气不善,可师祤却也不是个木讷之人。
像是许久没有接收过这样的“关心”,他惯常玩味的面容,却是忽而一滞。
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
从而垂首凑近了些,怼着她的脸,笑问道:“阿音如此关心我的身子,可是对我还有什么非分之想?”
“……”
周未立刻便后仰着拉开了距离。
因着担心一把便能将他推倒,所以她很自觉的倒退了两步,面无表情的否决道:“您多虑了。”
“啧。”
师祤摇了摇头,一脸遗憾道:“阿音当真是无情。许久不见,都不想同哥哥叙叙旧么?”
“……”
从他嘴里听到“哥哥”这两个字,冷不丁就叫周未蹿了个激灵。
可童年之事毕竟无法抹去,从前林书音的确就是这么喊他的。
她也只好生硬地绕开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来西市,不会只是为了拿我寻开心的吧?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师祤将身子回正。
他笑意微敛,终于稍显认真了些。
目光却是直挺挺地撞进她的眸底,语带探究的答道:“刑部办案,自然是来拿人了。”
“拿人?”
周未神情一滞,蓦地又倒退了半步。
其实对于师祤是正是邪,她心中并非十分有底。
坊间亦有传闻,说他是继承了其父的遗志,继续做着荣贵妃的爪牙,这些年从刑部抬出去的尸体,有大半皆是荣贵妃的异党。
可另一方面,似乎就连荣贵妃,也难以真正将他掌控。
因为死去的那些人里,同样也有着很大一部分,是为荣贵妃的同党。
但不论是哪种,他大抵都是同荣贵妃托不去干系的。
而周未心虚的原因便在于——林晟就是毫无悬念的贵妃党羽!
当初她能顺利逃离林府,实则只因选对了时机,将林晟置于失去理智的境地,逼着他做的决定。
可毕竟林府将她接回京都,是有着既定目的的。
如今目的既然尚未达成,将她驱逐之后,林晟是否后悔,又是否起了重新将她捉回去的心思,都是她全然不得而知的。
虽不知这二人之间是否存在明确的关联,周未心中还是生起了如临大敌的危机感。
她磕磕绊绊道:“……拿、拿什么人?”
师祤洞若观火般,将她所有的神态看在眼里。
他依旧是那副模棱两可的样子,道出的话却是步步紧逼:“刑部拿人,你又在怕些什么呢?”
“……”
周未兀自紧了紧手,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目光,镇定道:“……我又没犯罪,有什么好怕的!”
师祤凤眸微阖,像是透过她的瞳孔,贯穿到了遥远的从前。
他不知想到了些什么,面容竟是难得的深沉,笑意随之一扫而空,徒留一副惨淡的脆弱。
半晌才终于收回目光,视线垂落在手中的“翅膀”之上,自言自语道:“是啊,没有犯罪,又为什么要害怕……”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
周未愣了愣,全然猜不透他这话的用意。
又见他面带感伤,周身正被一股空前的落寞包裹着。
她不由抬了抬手,正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聊表安慰。
就见他转瞬便恢复如常,从她伸来的身上将竹蜻蜓的另一半取走,风马牛不相及的道了一句:“谢了。”
“……”
周未愈发莫名了。
但还是很快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便冲着他突然转身的背影道:“你还没给钱!”
师祤背着身摆了摆手。
俨然又是来时的那副模样,笑意浓重地侃侃道:“阿音一番心意,我又怎么好给钱呢。”
……
师祤的身影没入拐角。
走了好半晌,身旁的护卫才发现这是回府的方向。
护卫低着头,谨慎的提醒道:“大人,人不找了吗?”
师祤的唇角忽而拉至平直,周身的气质早已被阴翳取而代之。
林晟这回约摸当真是摊上大事了,即便是有贵妃那头费力的周旋,至今也没能够彻底摘出来。
前几日又惊闻杨启的死讯,唯恐自己将要成为下一枚弃子。
这不,立刻就抱上了二皇子的大腿。
各方打探之下,竟不知从何知晓了百花宴那日,二皇子盯上了周未的事。
他当即便觐见二皇子,阐明了自己愿意献上“爱女”的心意。只可惜女儿下落不明,大理寺又正处在风口浪尖在,不方便派人多加寻找。
于是二皇子就瞒着荣贵妃,把差事递到了刑部手里。
师祤轻蔑地嗤了一声,驳斥道:“林晟那个废物,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还指望本官给他找着么?”
护卫觊着他的脸色,半天没敢接话。
可想着差事到底得办,还是艰难地开口道:“可、二皇子那边……”
谁知话未说完,师祤就猛地定住脚步,毫不留情的打断道:“那你便去告诉他,叫他要奶就去找娘,同本官说能有什么用!”
“……”
护卫当即就被这大逆不道的话,震慑地哑然立在了当场。
他看着自家主子渐渐离远的背影,愈发觉得难以猜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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