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应对
近些日子，西市的周先生可谓声名远播。
虽然铺子明面上，做的是设计生意，可单就从铺中售出的头面，就足足促成了十对眷侣。
这个业绩，不论是京中的哪一家媒馆，都是无法比拟的。
就算不说这功效神奇，只论首饰本身，那也是巧夺天工的上层货色。
周未虽知自己已然声名鹊起，却怎么也没想到，这事儿还能传到皇帝耳中。
她一脸懵的站在金銮殿内，看着面前的笔墨纸砚。
一路来脑补的一大通保命的法子，全被皇帝一句：“为朕的皇后，也设计一套头面罢。”给冲散了。
自从她对皇帝的筹谋，有了一定的猜测后，心中就对皇帝的某些作为，略能理解了。
比如近来接连扳倒了几位大臣，空出来的职务，皆备皇帝拾级而上，重新收复。
皇帝既强大了，就想说服久居宫外的皇后回宫。
说到底，过去的事，皇帝心中是有亏欠的。
皇后不回来，他又如何能够弥补。
可一切毕竟尚未尘埃落定，荣贵妃把持政权已久，绝无损了几员大将，而就此放手的可能。
风险既然还在，皇后便不想冒这个险。
二人之间有了歧义，故而皇帝为讨皇后开心，这不，就把周未给请来了。
听闻西市的这位妙人，能设计出独一无二、促进夫妻感情之物。
若皇后因此一高兴，说不准就留下来呢？
周未讷然了片刻。
就在她接受了这是个好差事，定神预备观摩皇后的情态时，便见上首的皇后，竟是一脸深沉。
皇帝到底还是不了解她。
这种六爻之术，不过是占着领会了人们的一点心思，而在此之上坑蒙拐骗罢了。
设计的物件能够促进感情？
这事说与旁人听或许可以，可她早已因为历经磨难，而变得务实。
更是无比痛恨，这些利用歪门邪道牟取利益之人。
皇后攥着手里的佛珠，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
她不由冷哼了一声，不容置喙道：“既如此，若你画不出本宫心中所想，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
皇帝闻言，立时便有些尴尬。
他好意将人寻来，惹了皇后不快不说，竟似乎还连累到了客人。
他规劝道：“皇后，依朕看——”
话未说完，就被皇后直截了当地打断：“怎么？陛下不是认为，他有另臣妾开心的本事么？”
“而今就这点要求，便办不到了？”
“……”
皇帝败下阵来，识趣的闭了嘴，并以一脸自求多福的模样看着周未。
周未在思想中扶额。
暗道这可真是夫妻吵架，累及无辜啊。
看皇后这架势，今天要是不把她哄开心，大概真就没办法全身而退了。
周未心念电转，忽而想起了什么，这才故作镇定的回应道：“皇后娘娘说话可算话？”
“若我当真画出你心中所想，便放我一条生路？”
皇后闻言，倒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如何就敢这般大言不惭。
她不以为意道：“本宫乃一国之母，岂有言而无信之理。”
周未得了保证，这才施了个行道：“那草民这便开始了。”
她上前了两步，抵在桌案边，提笔沾了沾墨。
其实皇后心中所想，并不十分难猜。只是这画一旦落成，便不可谓不凶险。
只因知道的越多，便容易死的越快。
周未深吸了口气，便不管不顾的落了笔。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拿皇后的信用做赌，暂且算是个保障。实在不行，她也只能等死到临头再见招拆招了。
……
半个时辰后。
待墨汁稍稍晾干，大太监这才近身，将画作呈了上去。
皇帝虽把锅推给了周未，却同样对何以能获得皇后欢心，颇感兴趣。
他不由向一侧凑了凑首，却在与皇后一并看清画中内容时，双双骇然失色！
他一改先前的轻松，登时便扭头，双目圆睁地盯着周未。
皇后亦当即便红了眼眶，手中佛珠啪嗒落地，哽咽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见状，周未便知自己果真猜的没错。
但事已至此，还是先得保命要紧。
她扑通跪地，点低了头，恭敬道：“娘娘喜怒。草民不过奉命行事，还望娘娘能够一言九鼎。”
皇后敛了敛眸，极力控制着决堤的情绪。
半晌才重拾威仪，诘问道：“你敢画出此作来，即便是本宫今日放了你，你就不怕夜长梦多么？”
周未这才抬头，想了想还是如实道：“自然是怕的。”
“可若作不出来，或许我连今日都挨不过去。”
皇后对歪门邪道的憎恶，应当源自于荣贵妃接连的加害。以让她失去孩子的悲痛，来为二皇子牟求一个光明未来。
周未敢断定，若她并非真有几分能耐，在皇后眼里，她大约就与荣贵妃是为同类了。
皇后又怎可能放过她？
好在这场豪赌，似乎已胜券在握。
此时再看皇后，先前对自己的偏见，已然一扫而空。甚至她死死盯着画作的目光中，还有一份微末的、得偿所愿的感激。
画中所作，并非以往的首饰头面，更不是旁的什么物件。
而是一位少年。
元匠大赛那日，周未曾意外捕捉到，皇后眼中的哀伤神情。
而当时站在她身旁的，只有沈希尧和沈知新二人。
其中沈希尧来历分明。三元及第，乃至官拜太傅，受皇帝重用，所有的履历都十分清晰。
而这沈知新，既无家世背景，又无才名远扬，如何就能养在当朝太傅的身边？
答案只有一个：这是皇帝的意思。
至于他的身份，再深想一些，也并不难猜。
恰在舞勺之年，又能得皇恩庇护。
或许，当年的六皇子，根本就不是一个死胎。
不过是帝后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这才选择了瞒天过海，将刚出生的六皇子送出宫去。
而皇后久居宫外，却每逢宫宴必将回归，似乎愈发佐证了这一观点。
那并非是她要在满朝文武面前，打压荣贵妃的气焰。而是只有这些时候，她才有机会，见到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没有意外，当日周未撞见的那抹目光，便是一个母亲，对自己没能够亲自守护孩子的深深自责。
……
皇帝半晌才从震撼中抽离，皱了皱眉道：“若要保命，你应当知道该怎么做。”
其实皇帝并非世人眼中那般昏庸，不过是为了长久之计，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极尽所能地保全着江山。
而这样的皇帝，实则爱民如子，又怎可能滥杀无辜呢。
周未便是有此猜测，才敢这般孤注一掷。
她恭敬地拱了拱手，回应道：“是，草民自当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皇帝能相信这话，也不是全无凭据。
毕竟元匠大赛都过去那么久了。她既然从那时起就有所察觉，若是当真有心，此时民间怕是早已谣言四起。
因而想来，大约不过是玲珑心思，却并无恶意。
加之早前她又解开了沈希尧的嘉元多年的心结，故而在皇帝这儿，本就有着相对正面的印象。
周未长舒了一口气，情愿道：“若陛下和娘娘别无它事，草民这便告退了。”
这金銮殿到底压迫感十足。待得时间久了，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她一介平民，可不是每次都能这般应对得当的。
眼见着皇帝点了点头，正欲将她挥退。
可不知怎得，他复看了一眼深陷在画中的皇后，悬在半空的手便顿了顿，阻拦道：“慢着。”
“……”
周未只好继续待在原地。
又见皇帝思忖了片刻，转而令太监取来了一块令牌，授予她之后，便道：“你且拿着这通行令，闲时便可进宫来，专为皇后作画。”
皇后蓦地抬眸，看向皇帝的目光难能有些热切。
这么多年来，她心中有事，却根本无人可说，更是不敢叫画师这般作为，便是唯恐被有心人知悉。
而今既然被周未撞破，她又并无恶意，故而令她时时作画以表慰藉，倒也算全了她的心愿。
“……”
周未看着帝后神情对视，内心却是叫苦不迭。
这都是什么事啊！
帝后吵架她遭殃，帝后和好她也落不着好。
别打量她看不出来，皇帝这就是借着赏画为由，吸引皇后继续留在宫中。
他们二人是和睦了，可皇宫这么凶险的人，谁问过她愿不愿意来了？！
可皇命难违，周未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闷声应道：“……是。”
-
出了金銮殿，周未立刻就拉长了脸，边走边哀切的盯着手中的令牌，恨不能将它塞回皇帝的兜里。
也不知怎得，她总能卷进当下朝局的争锋中。
从前还只是有些猜测时，倒还能觉得既然与自己无关，便也不必在意。
可如今一脚踏进了皇宫，再看待皇帝与荣家分庭抗礼的局势时，就有点为自己的未来担忧了。
毕竟她这也算是站在了皇帝这头。
可她无权无势的，拿着个通行令牌，又不能当免死金牌使。
它日再进宫，若碰上了二皇子、荣贵妃、乃至荣恺这些人，又该如何自处？
周未一脸愁色的朝宫外走去。
正想着一会得进系统商城看一看，挑些防身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便忽觉眼前一黑，登时就被套进了一只麻袋。
周未愣了一下，背后瞬时渗出一层冷汗。
她恐惧的挣扎道：“救命，呜——”
话未说完，就被一榔头敲昏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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