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四、夜暖（4）

为着给嚣张仙子赔罪，凤九只能携着她回了璇玑宫，匆匆将她在自己住的偏殿安置了，便忙忙地去蒸一笼新的糕。

        好巧不巧，撞着了方从玉衡殿出来的润玉。

        “凤九？”润玉冲她略颔一颔首，不自觉弯了弯眼笑得随和，“这是做什么去？”

        凤九狐狸心一酥，怔怔瞧着眼前笑颜和煦的夜神殿下，呆愣愣应道：“啊、我，我去蒸个糕。”而后生生扭了脸，又道，“还望殿下稍待片刻。”

        言毕，又是一个眨眼便溜得无影无踪，一如既往地风风火火。

        原本润玉起了身便要往省经阁去的，孰知撞见了小狐狸蒸糕，他也不妨再耽搁片刻。

        晨间凉风此时刚有暖意，穿堂过室撩动襟袖，却并不觉些许寒意，心下反倒酥酥麻麻滚烫得紧，像是蓬松狐尾缠绕指尖的温度。润玉垂眸不知在细想何事，眼尾噙了一抹笑意，悄悄勾住落在他眼睫上的明澈日光。

        这头夜神殿下心情甚好，一路狂奔进厨下的凤九却甚是忐忑。她向来晓得润玉生得极好，同帝君相比也不相上下，可按理她以狐身伴他这么些年，瞧见他早不该如此慌乱，怎么复了人身反倒没什么定力了。

        凤九狠狠揉一揉脸，觉得自己颇没什么出息。

        润玉在庭中等了一刻钟，便见小狐狸自端了两碟子糕自廊下匆匆而来，方要起身迎她，却见小狐狸一闪身进了偏殿，再出来时手中只余了一只碟的糕。

        “殿下怎么不在殿中候着？”凤九将碟子在他面前石案上放下，冲着他笑一笑，额间花亦是鲜妍，“难不成殿下果然愿意就着风吃不成？”

        润玉回以一笑，并不接话，只示意凤九坐下。而后瞧了瞧碟中糕饼，抬手要取，却意外被烫了指尖，慌乱之间收手，却见眼前的小狐狸噗嗤笑出了声。

        “殿下心急什么哪，”凤九颇从容地在另一张矮凳上坐下，一面笑一面伸手扇了扇那糕饼，自己先试探着伸手取了一块，轻吹了吹，咬了一口，“唔现在可以啦。”

        说着抬手在润玉掌心里搁了一块。

        手心中的糕饼被捏成花朵的形状，又是粉嫩颜色，瞧着煞是可爱。润玉垂头打量着，便听凤九吃着糕嘟嘟囔囔抱怨道：“月下仙人府上做糕饼的食材太少，我搜刮了许久才将这无忧糕的食材勉强凑齐，只是味道仍旧不比在家中做的。殿下权且将就将就，改日我寻着了食材便给殿下做更好吃的糕。”

        润玉默默咬了一口手中花朵，清浅甜味便缠着唇舌入腹，不但不觉腻味，反倒颇觉清爽畅然，隐隐还有些果香。那糕饼看着虽厚实，却也是一抿即化，乳香甚浓，与那清甜果香倒是相得益彰。

        润玉又咽下一口，笑应道：“这样便已经很好了。”

        此前数万载，茕茕孑立冷冷清清，他又何曾想过竟还有此般静好晨间。

        眼前的女孩子甚是狐疑地瞧了瞧他，颇不信任地又咬了两口糕，嘀咕道：“分明欠点火候的，哪里值得这样"语至一半，她却又猛然止了话头，怔怔望一望他，踌躇着将口中糕饼咽尽了，“殿下你可是偏好这等甜蜜滋味？”

        他知她话间沉默本是何意，亦瞧出她眸中实实是疼惜而非垂怜之意，纵然心下微苦，唇舌间却依旧是甜津津的。

        “嗯，”润玉抬了手将余下的小半块糕放入口中，“润玉甚喜欢。”

        眼瞧着面前雪衣神君如少年般乖巧又难掩欢喜的模样，凤九揣着的一颗狐狸心算是彻底酥化了，一时竟是不知答什么好，只觉得天帝天后待他这个长子未免忒不亲厚，心疼得紧，巴不得熬了稠稠的蜜糖灌进他心里去。

        小狐狸将碟子推一推，很是殷勤道：“殿下喜欢便多吃些，凤九瞧着也欢喜。凤九如今既然成了殿下的厨娘，往后殿下想吃什么，有什么偏好，统统都告诉凤九，凤九都可以做给殿下吃。哪怕殿下想要炖狐狸汤喝，凤九也是可以将自己炖了给殿下的。”

        润玉一时失笑，佯怒道：“莫要胡言。”

        凤九只自顾自笑着伏在石案上，还不忘伸手捞了手畔茶壶给他添了碗茶。

        “你们俩可算是聊够了？”

        冷冽冽的一句，嗓音尚有几分沙哑，却是十足十的骄纵语气。尾音微微上扬，带着几分调笑揶揄的意味。凤九扭头去瞧，果不其然瞧见整顿好了仪容的嚣张仙子正在偏殿门口立着，神情不似先前那般跋扈，却仍有些不自在。

        “穗禾仙子？”

        这头润玉亦是一怔，下意识放下了手中糕饼起身，目光在凤九与穗禾之间游几个来回，不自觉微微蹙眉。

        孔雀族的族长遗孤，这些时日总是出入紫方云宫，显见的是借着与天后微薄的血缘之亲在攀附天界，怎又会和凤九扯上关系？他近年对小狐狸的偏宠早瞒不过天后，凤九化形一事也早晚会传到紫方云宫，莫非这孔雀仙子是想借凤九向天后邀功？

        润玉正思索着，那孔雀仙子却是已经冲他行了礼，施施然行至凤九面前，颇不自在地假嗽两声，与凤九道：“今日一事，还望你能守口如瓶，莫道与旁人。另外，”正说着，那孔雀仙子的耳尖却十分显眼地火烧似的红了起来，“你的糕，很好吃。”

        凤九很是莫名其妙，却还是宽和一笑：“仙子客气，下次走路，可要看着点儿人啊。可不是谁都像我一样，被撞了还请你吃糕。”

        穗禾亦轻轻勾了勾唇，神色亦是轻快：“你放心，我们孔雀一族向来爱恨分明。此番你助我良多，来日我定当报答。”言毕，孔雀仙子向着凤九和润玉二人又各行一礼，便匆匆要往璇玑宫外去。

        润玉颇松了一口气，正欲坐下时却闻得凤九中气十足的一声：“仙子若中意凤九的糕，亦可时时来璇玑宫讨的！”

        话音方落，十余步外的孔雀仙子足下一个趔趄，近旁的夜神殿下险险跌了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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