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十四、折春（上）
1
“龙华盛会？那不是凡人过的庙会么？”
在天门处召云时，旭凤又将那帖子翻来覆去瞧了好几遍，若不是那内页的水君灵印灵力清透不似作伪，火神殿下当真要怀疑那小狐狸是不是随便弄了张帖子来哄骗他兄长了。
润玉带着魇兽，瞧着旭凤怀疑得几乎要祭出灵火来烧一烧那张帖子，匆匆抬手将那帖子从他手里抽了回来。
那晚他一个不注意凤九的来信就被魇兽啃了一半，怎么可能让旭凤将帖子也烧了。
“既然父帝母神已然允准，我们也只当去拜访旧友便是。”润玉轻咳了咳，不动声色将帖子揣回袖中，“时辰不早，还是尽快赶路罢。”
旭凤撇了撇嘴，瞧见兄长神色，忍不住起了些促狭之意，当即轻笑道：“正巧这帖子还是连宋君下的，那我自然是要去拜见连宋君的。只是不知兄长是要去帝君府上拜见，还是随我一同去见见连宋君呢？”
“或者，”凤凰火神笑得十分不怀好意，“兄长是打算逃了盛会去会佳人么？”
原本旭凤都做好了会被兄长驳斥的打算，结果兄长不仅不曾恼怒，反倒难得一见地红了耳垂。
“凤九若是有伤在身，大抵不会出席。”润玉很是认真地思索，说着还十分严肃地嘱咐旭凤，“到时你独自赴宴，若是连宋君问起，你答得谨慎些。”
旭凤傻了眼：“兄长，你认真的？”
不料润玉十分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只一张帖子，二人同去岂不奇怪？”
虽然兄长这话十分轻描淡写，但话里话外都十分理直气壮，旭凤一时哑然。
“可是，这帖子本就是凤九给兄长你寄的，”旭凤犹疑道，“若她到时候去了会上找不见你呢？”
润玉听了这话显然也很是认真地斟酌了一番，而后冲着他笑得更是温和。
“那就得劳烦你替我告知她一声了。”应龙夜神拍了拍魇兽的脑袋，“就说魇兽怕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旭凤瞧着魇兽拱来蹭去的撒娇模样，彻底没了声儿。
都能给早将九重天跑了个遍的食梦魇兽安上个怕生的名头了，旭凤对自家兄长彻底不抱任何幻想。
不想凤九赴会，一方面是顾及到她信中提及的旧伤，另一方面，其实是出于润玉的私心。
先前在信中看见凤九提及近日客居天界时，润玉最先想到的，其实是一十三天太晨宫。但是再仔细思量一番，帝君与姬蘅在当年便已成连理，凤九纵有余情未了，也并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之人。且凤九随书附上的帖子出自连宋殿下的水君府，想来是她族中长辈与连三殿下有些交情。
只是这帖子邀他去赴的盛会，乃是龙华会。
所谓龙华盛会，凡间称其为佛诞日，在每年四月初八。因多有庙会，又名龙华会。眼下四月已过，九重天虽从没有过所谓龙华盛会，但润玉想着天界的龙华盛会左不过是个托名，想来是西天梵境哪位佛修大能讲道论法，与父帝常请斗姆元君来做法会一般。
可若论起佛经，润玉便不能不想起帝君。
凤九拿这帖子寄他时想是没想那么多，只是给他个理由来此罢了。毕竟连宋君好歹是天界三殿下，又占着个四海水君的职务。他既然下帖相邀，父帝母神便必不会阻拦他。
只是没曾想，还捎带上个旭凤。不过也是凑巧，他得了个借口不必去会上，可与凤九逃开。
就当他此番私心作弄太过罢。帝君和旭凤也好，龙华盛会也罢，都暂且放一放。
他只想看看他的小狐狸是否安然无恙。
2
南天门外白云茫茫，一派素色。连三殿下觉得站在这一片白茫茫前多瞧一会儿只怕要发晕，便十分谨慎地退到天门内，揣着袖子老神在在地立着。只不过今日急着推他来接人的凤九却没他这副好心态，躲在驻守南天门的仙将身后，时不时探出个脑袋张望两番。
“小殿下又着什么急呢。”连宋笑眯眯道，“你既得了他们传信说是今日到，总归今日是能见着的。”
凤九皱眉应道：“可我也没个准信儿，若他们在我们来之前就到了我们没遇上呢？”
连宋笑叹：“小殿下，这晨间的仙将一轮值我就被你拖来了，他们还能早到哪儿去？”
凤九正要再辩驳两句，忽而听得身后两双脚步声，接着便听得有人唤了声小殿下。她扭过脸，却见着司命正朝着天门处来，身后还跟了个眉如柳烟眼似星辰的标志小白脸儿。
凤九仔细认了认，待得人走得又近了些，才辨出那原是成玉，正诧异着，忽而见得一旁原本老神在在的连宋不知何时掏出把扇子，随意一展便冲着成玉迎了上去。
难怪。凤九瞠目结舌。难怪三殿下被她推出门时那样的欲拒还迎，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早打好了算盘只等着成玉这壶好酒。
“一早听闻小殿下这两日在天界，怎么来此守门了？”凤九发怔的空档，司命已经走上前来，此时笼着袖子笑意盈盈与她说话，“现如今守门仙将的职务都如此抢手了么？”
凤九对司命的打趣置若罔闻，两眼盯着不远处的连宋和成玉二人，顺手扯了他袖子低声问他：“怎么成玉今日与你一起？”
司命也十分配合地抬袖遮了一遮，压着嗓子与她道：“小仙正要去凡间采风，元君本要去凡间听戏，正巧撞见了便顺路一段，哪里知道小殿下你带着三殿下在这里蹲人。”说着他面色很是沉痛，“小殿下，你也知晓元君向来不喜欢有人帮她和三殿下硬搭线，怎么能这般坑害小仙。”
凤九惊道：“什么叫我带着——”言至此她生生顿了一顿，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底气，但还是嘴硬道，“那我又哪里知道你们会一道来啊？”
司命咽了口唾沫：“殿下，那若是元君问起，咱们说是巧合，她会信么？”
凤九小心地瞄了一眼不远处的成玉，挨了一记眼刀后悻悻地缩回脑袋：“我觉得不行。”
两人正头挨头肩碰肩准备悄咪咪做缩头鹌鹑一步步挪开去时，凤九又听得她背对着的天门处落下两双脚步声。凤九狐狸心一凉，拽着司命的袖子遮掩着往后看了一眼。
好么。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天门外那一双人影，可不正是润玉和旭凤。
“那位仙君瞧着似有些眼熟啊。”司命摸着下巴，仍旧和凤九一同猫着腰往墙边靠，还十分好心地提醒她道，“小殿下你过去些，小仙的袖子快被您扯破了。”
凤九还没从这一连串的巧合里缓过神来，随口应了两声，正准备再和司命往一旁稍稍，却听得天门外旭凤嗓音洪亮喊了一声。
“连宋君！”
好不容易蹲到了成玉能聊上两句的连三殿下骤然被人打断了搭讪，转过头来时笑得不可谓不和善。连宋正要应天门外旭凤的招呼，不期然瞥见猫到一旁的司命和凤九，当下摇着扇子有了计较。
“原是旧友到了，”连三殿下笑意盈盈，一双漂亮凤目望向凤九，“小殿下，你不是一早拖了我来等人，怎么此时倒害羞起来了？”
连宋你大爷！
饶是凤九，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偏偏此时身边还有个被点燃了八卦之魂的司命，凤九顶着他万分殷切的目光干笑了两声，正要视若无睹咬着牙直起腰来，却不想那边成玉却又开了口。
“原来三殿下和小殿下有旧友到访，那看来我与司命不便打扰了。”成玉元君的一张嘴就从没怕过任何场合，此时也尽职尽责在老虎尾巴上拔毛，偏偏用的还是最最真挚的语气，“咦？司命，你和小殿下缩着脑袋躲在一处，是要种到地里去做蘑菇么？”
方才还有些幸灾乐祸的司命就此也被拖下水，与凤九的脸一道皱作两片苦瓜。
两根苦瓜一道直起了身，不约而同各自挪开了两步。
凤九摸着鼻子：“都是误会，哈哈。”
司命笼着袖子：“真是巧啊，哈哈。”
天门内外，一时只余尴尬的哈哈声。就连偶尔扑棱着双翅从头上飞过的仙鹤，都十分不忍直视地闭了嘴。
凤九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再将这个场面圆得漂亮一些，却冷不丁被人抓住了手腕。温热的掌心贴上她腕间肌肤，连带着小臂也温烫。
凤九转过头，正看见润玉笑着，伸手为她理顺一丝乱发。
“走吗？”他低声笑着问她。
凤九算是发现了，自己就是受不住润玉这种笑，这种明明很高兴却又压抑着不让自己失态的笑法，总让他弯弯笑眼汪着一潭盈盈水波，看上去像极了一只盛满了蜜的糖罐子，浅尝辄止根本不够，所以才会不住心动。
尤其此时他身后云腾雾绕，瑞气千条，不见一丝风尘仆仆，反倒像是悠游路过的散仙，顺道来拐一只小狐狸。
凤九没作多想，另一只手也覆上他手背。
“跑吧。”压低的声音也盖不住她上扬的语调。
他都这样问了，拐跑也就被拐跑了吧。
司命只见着小殿下和那个面熟的仙君凑在一处嘀咕了两句，而后两人齐齐化作流光向天门外去，竟是直接掐诀跑了，独留一个痛失八卦的司命站在原地怅然得很。
“小殿下的情郎拐人拐得挺快嘛。”成玉元君悠哉悠哉踱到司命身旁，正好看见旭凤牵着被抛下的魇兽走过来，“呀！好漂亮的小白鹿，叫一声来听听看呀。”
旭凤木然道：“那怕是不行。它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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