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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约定


如果可以,晏晚也想给他一个原因。

        只是她是活了两世之人,旁人却不知,难道她说,因为前世有叛军攻入京城,那陈近坤也不领人阻拦,反而让宫门大开吗?

        且不说她这样一个不受人待见的公主的话有几个人相信,便是这理由,不被当作妖女抓起来都是好的。

        是以她自打重生以来,绝不敢让外人看出一点不对来。

        而今天会跟穆彦开口……

        晏晚自己也想不通。她本可以不必说出来,可面对穆彦,她第一反应竟是倘若他不知道,会否再被人陷害。

        所以穆彦问她原因,她只呆呆地站着,并非不想回答,实在是连她自己都不知该怎么回答。

        “公主殿下?”久未有回应,穆彦开口问道。

        晏晚原本垂下的目光一下抬了起来:“什么?”

        穆彦觉得这小公主有些奇怪:“殿下怀疑陈近坤,没有理由吗?”

        “我……”晏晚不敢看他,抿了抿唇,方又开口,“我说,我做梦梦到的,你信吗?”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出来:“你一定不信吧,这理由实在有点荒唐。”

        穆彦不置可否。

        他出身开平司,但外人并不知他年少时是在影卫阁训练。他在那地方见到太多匪夷所思之事,也正因为此,对一个人话语里的犹豫和无奈格外敏感。

        如果是在审问犯人,藏锋的刀刃在这个时候就要架到对方脖子上了,可偏生,他面对的是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

        “殿下不想说,微臣不问。”

        “我不是……”晏晚赫然抬起头,她知道穆彦误会了。

        “但殿下救了微臣一命,不管殿下是什么理由,微臣愿意一查。”

        他的脸上仍旧没有太多血色,可声音却格外坚定。

        晏晚眼中原本还带着的几分焦急,却在闻声后又立时凝固于眸光中。

        “你,你真的愿意查?陈近坤,是开平司的司长,应该很厉害吧……”晏晚不知禁军内部是怎样的情况,若非前世叛军逼宫时她亲眼所见的那些场景,恐怕她连陈近坤是谁都不知道。

        定南王晏城禄,开平司陈近坤,那是她在那些逃命的时日里印象最深的两个名字。那定南王如今还没入京,可不就只剩了一个开平司的司长陈近坤?

        可她凭的是前世的记忆,今生又哪里有证据呢?

        穆彦看着那位永宁公主,总觉得她本该无忧的眼中隐含着深切的不该属于她的悲伤。

        他不太明白那是怎样一种情感,须臾,开口道:“微臣既已卷入其中,不管真凶是谁总要追查下去,公主殿下所言,微臣记下了,若有命活着,定追查到底。”

        “你真的信我……”

        “是殿下信我。”

        两人的目光不合礼数地直直交汇在一处,屋里格外安静,所以那片刻光景,倒像是过了许久似的。

        “你,你还是先好起来吧。”晏晚意识到什么,慌忙“逃离”开他的视线。

        穆彦收回目光,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所谓久病成医,他在陵州时打了不少仗,对这种刀伤也算“了如指掌”,凭着这位小公主如今的处理,只怕要好起来,还得一段日子。

        索性他久在沙场,也不必等伤好净了才能活动,只要伤口结痂,四肢不再闷痛,他便能行动自如。

        问题就是,要等这么多的伤口,在几乎不被治疗的情况下稳定住,起码也要十天半月。

        外头是重重禁军,内里又没有可用的帮手,这位小公主当真能撑到那个时候吗?

        “哎,江宁王。”

        晏晚的声音打断了穆彦的思绪,他又将目光移了过去。

        “怎么?”

        那小公主也不知什么时候撤出了几步,站在离这架子床足有五六步的地方,小心地往这边看着。

        “行宫里到处都是禁军,现在在惊蛰苑,没人来,我能瞒着,要是回宫,你怎么办?”

        她问完了,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妥,忙摆手:“我不是丢下你的意思,我是说,得瞒着外面那些人。万一他们把你当凶手抓起来,那我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哎呀,就是,我不想他们把你抓起来……”

        穆彦也不说话,就瞧着她一个人手忙脚乱地解释,不知怎么,竟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击中了似的。

        他想笑,又觉得这等境地下笑出来有些不厚道。

        于是只好隐忍了笑意,答道:“公主若是能出去,还请找到督卫军卫长肖横,将微臣的玉佩交给他。”

        “我不要,上次你说给这个玉佩,是你一心求死,我才不要。”

        穆彦话还没说完,就被晏晚给打断了。

        昨日瞧着那小公主挺有主意的样子,没想到只是那会胆子大,一点都不计后果。

        穆彦心里无奈,又不敢有什么表情,只得强行让自己把声音放柔和些。

        “微臣命硬,一时半刻还死不了。把玉佩给肖横,他知道该怎么办。”

        晏晚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上搁着的他的玉佩。

        那还是她上药时候解下来放在那一处的。那块玉佩通体雪白,并不大,可却没有什么杂色,应当用了不错的玉料。

        只是她印象中的江宁王是个冷硬的武夫,却是怎么都不能把那人和温润的玉联系起来。

        那块玉戴在他身上,总让晏晚觉得几分突兀。

        她走过去把玉佩拿起来,又认真向后退了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

        “你提前和那个人说好了?”

        穆彦自然看到了她的动作,只是也没说什么,应了声道:“嗯。”

        晏晚把玉佩揣进怀里:“你怎么知道用得着这个?你会未卜先知?”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试探,只是在那一刻,非常想听见穆彦说,他知道前世的事,他也能预料到未来。

        可惜,那重来的机会似乎并不会眷顾太多人。

        穆彦摇摇头:“殿下说笑,只是督卫军负责圣上安危,自然当提前有所准备。”

        晏晚双手交握在胸前,捂住怀里那块有着重要意义的玉佩,忽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个肖横。”

        “多谢殿下。”穆彦的道谢,一样郑重。

        晏晚是第二日才找到机会出门的。

        行宫出现了刺客,原本守卫就变得更加严格,偏生江宁王还久久都没有找到,似乎是父皇生气了,派了一队又一队的人在各个院子里搜查。

        九月初四一整日,晏晚都在应付前来检查的禁军两司。

        事实证明,让穆彦藏在她床上,是她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她虽然在宫里近乎查无此人,但负责守卫皇室安宁的禁军却不能忽视永宁公主的身份。只要她坐在床上,那些外臣,就没有一个敢靠近。

        而行宫秋猎,带得最少的便是嬷嬷宫女。她便靠着这个,给找人的禁军来了一出“灯下黑”。

        只是变故也往往在最以为安全的时候发生。

        晏晚带着玉佩,本是准备按照穆彦所说去找那位督卫军的卫长肖横,可才刚走出惊蛰苑没有两步,就迎面碰上了宁帝身边的赵得幸赵公公。

        “永宁公主殿下,怎么不在屋内歇着,跑到外头来了?”赵得幸领了一队小太监,见对面来人是晏晚,赶忙迎了上来。

        晏晚其实对这位赵公公没什么印象,毕竟对方是父皇身边的得用之人,而她最见不到的便是她的父皇。

        “公公这是要到哪去?”经历这两日的事情,晏晚倒也“淡定”不少,怀里藏着穆彦的玉佩,她倒也脸不红心不跳。

        赵得幸见了谁脸上都满是笑意:“正要到惊蛰苑找殿下呢?”

        这回晏晚可是真的惊讶了:“找我?”

        赵得幸笑道:“自然是找殿下的,难不成惊蛰苑还住着别人?”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不对,前世的晏晚只怕也仅会当一句寒暄,可到底死过一回,又经历那样的变故,这一次,她倒是将那言下原原本本的试探之意都听了出来。

        她也笑笑:“赵公公说笑了,既是我住在惊蛰苑里,又哪还会有别人?”

        赵得幸脸上表情如常,看不出什么不对来:“正是这个理呢。圣上知道殿下一个人在这头,特地让老奴前来瞧瞧可缺什么东西。明日就要回宫去了,这是派了几个得用的,给殿下使唤。”

        “明日就要回宫了?”晏晚微惊,历来秋猎都短则七日,长则半月,这次连五日都不到就要回去了?

        赵得幸叹了口气:“出了这么大的事,这猎山行宫里安全不安全还未可知,圣上有命,明日便启程回宫,彻查行宫刺杀的始末。”

        “殿下今日就赶紧收拾好,老奴挑了些人,殿下使唤他们就是。”赵得幸一边说,一边招手,让后头几个小太监都走了上来。

        晏晚一眼扫过去,都是她两世都没见过的宫人。

        赵得幸又朝着那几个小太监教训了几句,这才复转向晏晚道:“既在这里遇见殿下,老奴就赶紧到下一处去了。殿下也早些回去,莫将东西落下了。”

        晏晚笑笑:“多谢公公提醒,就不远送了。”

        赵得幸行了礼,这便领着剩下的宫人继续往前走去了。

        晏晚瞧着他们走远了,才转过身,将赵得幸留下的四个小太监安排在了惊蛰苑的厢房里。

        原以为还有几日可以准备,到时偷偷将穆彦运出这行宫去。没想到因着她的改变,连整个猎山行宫秋猎的日子都跟着一起变了。

        晏晚心下隐忧,明日就走,那穆彦还能藏得住吗?

        好在找到那位督卫军卫长肖横的路上没再遇到别的阻碍。晏晚借着问路的理由,在路过领队巡逻的肖横身边时,将那枚玉佩塞到了对方怀里。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穆彦所说的“说好了”,竟是那叫肖横的人,夜半三分不声不响地潜入惊蛰苑中!

        “王爷这是……”一身夜行衣的肖横摘下面罩来,一脸尴尬地看着对面床上的两个人。

        兴许是他开窗户的一点声音惊动了那位永宁公主,对方正在蒙着被子试图将他们王爷藏起来,而在他开口时,那小公主冰冻般僵在了原处。

        平心而论,肖横觉得面前的场景有些许诡异。

        “要不,我等会再来?”

        王爷和永宁公主同在一张床上,实在有些令人意想不到。

        肖横接到玉佩时,还以为是这位不大引人注意的小公主意外得到了江宁王的消息,没想到竟是藏了个大活人!

        这要是被人知道,堂堂公主卧房里藏了个男人……

        肖横越想越觉得不对,已经本能地往后退去。

        “站住。”

        穆彦冷冽的声音让他一个哆嗦,“啪”一下站得笔直。

        晏晚扔下那一团被子,迅急地从床上跳了下来。

        “你不是说你们商量好了吗?说啊。”晏晚退到了一边去,离那床远远的。

        肖横嘿嘿一笑:“属下也没想到,王爷竟然在这。”

        “得用之人还有多少?”只有躺在床上的穆彦脑子还冷静。

        肖横连忙敛去笑意:“能做这件事的,不足五人。”

        他答完了,似乎猜到穆彦要做什么似的,忙道:“王爷,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那个假死药,那玩意邪门得很,说不定真的会死。现在连回京城的路上都是开平司的人,周令行铁了心要把你抓回去,不能这么冒险。”

        肖横倒豆子似地说了一堆,穆彦尚还未说什么,晏晚却听出几分不对来。

        “什么假死药?你们要做什么?”

        她又看向穆彦:“你要吃假死药?你忘了你答应我的,要把事情查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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