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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崤函谷中


  三月,崤山,雾迷离。

  山峰险陡,深谷如函。这便是关中之门户,函谷关。

  相传昔日道祖乘青牛,将西出函谷,函谷关令贪心,欲留道祖求道,道祖遂留五千言,是为《道德经》,终出关西去。

  那一日,紫气浩荡八千里。

  函谷关令不敢私藏,将《道德经》刻于函谷关外的山壁之上,后世之人奉为悟道圣地,并逐渐演为太初、平天、通天三派道教。

  日月轮转,世事无常。太初道遁世,通天道已不复存在,而太平道虽看似鼎盛,却本宗已失。而今,大虞铁骑将踏破函谷。

  崤山一处峭壁上,有两人矗立如剑,一人身躯修长,着一件白衣,面容俊逸不凡,双眼炯炯有神。另一人身形瘦弱,身着青色敝衣,草绳系腰带,一双略带慵懒的星眉剑目,腰间挎着一把陈旧的铜剑。

  此二人便是云靖和卓青崖。

  云靖望着极远处,旌旗塞谷,杀气冲天。大虞之师来到函谷关前,叩击这道古老的关隘,主攻者正是大虞精锐飞龙军。军中起百乘云梯,一乘上可立十数人,周围用木板遮护。军士各把短梯软索,听军中擂鼓,一齐上城。

  函谷关守军约三千,镇守者正是丐帮帮主周吴郑。眼见关前,望见飞龙军装起云梯,直面而来,即令三千军各执火箭,分列城墙。待云梯近待云梯近关下,一齐射之。

  箭雨如流星火雨,却见云梯上下间的飞龙军将士手持铁盾,齐声大喝道:“盾阵!”数百飞龙军的气机竟然浑然一体,加之盾阵几乎无一破绽,是以箭雨竟无法破开这一盾阵。

  周吴郑面色凝重,命守军不断射箭,然而飞龙军巍然不动,似一座巨山矗立于前。

  突然,从云梯上盾阵的各处缝隙中飞出数十条精铁锁链,竟于电光火石间飞至城关,盘踞于城垛上。未等城垛的守军来及反应,各处云梯的盾阵中均出来一人持盾踏着铁链疾奔,转瞬间便踏上了函谷关,一时间关上大乱。

  而云梯盾阵中,数十名甲士拉着铁链,云梯后更是还有另外数十名甲士推着云梯。就在函谷关上大乱的那一盏茶时间,云梯竟已经到城关下。

  “函谷关已破。”云靖心一凛,叹道:“大虞飞龙军,果然可怕。”他一瞥,见身后一个约五岁的幼童,正握着一根树枝挥舞,一套剑法竟使得有模有样,心下欣慰:吾儿云沧,或将担当大任。

  于是云靖说道:“卓兄,你愿收沧儿为徒吗?”

  卓青崖正观孩童舞剑,听到此话,叹道:“云兄,当年恩师从云府救公子出来时,已代我收徒了,我剑宗一脉单传,小云沧将是我下一代剑宗传人,倒是要累煞我了,方才出师不久,竟又要收徒授艺了。唉……”

  云靖晒然一笑,又望向远方。眼见函谷关将破,平天道守军完全无法与大虞飞龙军抗衡,不由深感沉重。

  突然,一人从中军走出,一跃至城关,正作战的甲士竟同时停下,庄重地走到他身后,齐声道:“拜见大将军。”

  铁千军颔首回礼,目光又落在周吴郑身上,说道:“投降,否则死。”

  周吴郑衣衫褴褛,身上多有伤口,为乱战所伤,手中一根碧绿剔透的长棒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笑道:“我虽为乞丐,却也知礼义廉耻。”

  随后敛起笑容,怒道:“久闻大将军为兵家之主,深谙止戈之道,何以要成为大虞走狗,你可知有多少百姓在大虞治下活不下去!”

  说完,他一口浓痰吐出,竟似一柄飞剑,向铁千军面门飞去,然尚未近身,便似碰上一面气墙被阻。

  铁千军仍旧是古井无波,说道:“我给你一个挑战我的机会,若是我赢了。他们都会死。”指了指场中的平天道守军。

  周吴郑道:“倘若我赢了呢?你会放丐帮子弟一条生路?”

  铁千军说道:“丐帮于晋阳曾食人肉,有违天道。倘若你赢了,他们可以死得体面一些。”

  周吴郑大怒道:“岂有此理,你是来消遣我的?”

  铁千军不再言语,身边人自觉让出位置。不多时,关上便只剩下铁千军与周吴郑二人。

  突然,一阵悠长的军号响起,城关上的甲士回头望,见远处旌旗仪仗,原来是天圣帝将临。

  也就在这一瞬间,周吴郑的身子已凌空跃起,手中长棒被双手紧握,竟以势大力沉一式棒击袭来。只见铁千军也应声一动,一口偃月刀也直挥而上。

  只是一招,这坚硬逾石的城关上,掀起的尘头也足有数文高。

  两人竟一开始就用内力硬拼。铁千军原地稳如巨山,未移半步。周吴郑却借力一跃,落地后还退后五步。高下立判。

  稍作调息,两人又战作一团。刀风棒影,顿时充斥全场。

  铁千军使得是一套兵道刀法,攻守森严如军阵,使周吴郑竹棒无从攻破;周吴郑使得是一套精妙的棒法,名曰打狗棒法,常出其不意的一棒打乱铁千军的攻势。然而武功无高低,而功力有强弱。交锋数十招,周吴郑只觉是处处被压制,竟觉气力难以为继。

  周吴郑只得咬牙支撑,仍是以强招对攻。

  这时,已看不清两人的人影,只能看到两团墨风急旋,犹如股强烈的卷风纠缠夜一起,翻腾摇滚,狂啸刺耳!

  突然,两人的兵器从墨风中飞出,偃月刀穿入城关,碧竹棒则是插在石壁上。兵器已失,于是两人便以掌相击,掌风劲流,愈来愈猛,激起来的真气愈宽愈高。只见黄滚滚,怒流激湍,龙卷风如暴雨过鸣,又细风巨浪的大海上,群龙闹海,两股龙渐渐合成一般,吼吼怒卷,威势惊人!

  突然,风轻云淡,烟尘散去。只见一个魁梧的身躯仍然屹立不倒,周身腾腾的汗气带着血腥味,他望着脚边已浑身浴血的周吴郑,说道:“你输了。”

  适才两人击掌三百余合,铁千军以独门的血煞狂武诀,于每掌隐藏暗劲,待到第三百掌时一引而发,顿时暗劲如溃堤般冲破了周吴郑的浑身经脉,已是回天乏术了。

  周吴郑奄奄一息,张口欲言,然终是气绝。

  铁千军大手一挥,飞龙军甲士便开始杀戮。当函谷关再无一乱军时,皇帝的仪仗恰时到来。铁千军上前拜道:“函谷关已下,乱军已悉数消灭。”

  天圣帝点头示意。随后他在一个红衣宦官的引领下,来到刻有《道德经》的石壁下,望着刀削斧刻的数千字,不禁入神,良久方才说道:“道可道,非常道……道祖之言,博大精深,不愧为万殊之大宗。”

  突然,天圣帝问身后一个颔首低眉的僧人道:“相传道祖西出函谷关后,漫游凉州,于临洮飞升,可有此事。须知谛大师?”

  被称为须知谛的僧人依旧低首,双手合十道:“道祖飞升可确知,然而我佛宗传承五百年,亦有飞天虹化之说。溯其根源,昔日道祖出关西入天竺,化身佛祖,教化诸胡。”

  天圣帝奇道:“原来贵教竟与道教同出一源?”

  须知谛再次双掌并拢,低首合十道:“佛本是道,均以教化万民为旨。今中土境内道教大多歪曲道祖经典,行逆天之举,实乃天下祸乱之根源。”

  天圣帝深以为然,说道:“朕欲以佛宗为国教,教化万民,大师以为如何。”

  须知谛拜谢,说道:“众生皆苦,倘若我佛入大虞能为国教,必然能使他们皈依我佛,修德持行。”

  天圣帝点点头,他接着说道:“朕观《道德经》包容万象,确可称为万经之王。然世人多有愚昧之辈,歪曲道祖之言以惑众,更有悖逆之举。”

  天圣帝言迄,伸手凝气化为巨掌,轻轻一抚,那石壁上的《道德经》便湮灭不见。

  天圣帝又说道:“朕为天下计,《道德经》不可擅传,以免别有用心者再次混乱天下。传命各州县并玄策府,有擅传《道德经》者杀,私藏《道德经》者,挖其双眼毁其舌断其手。”

  众人皆跪拜称服。不多时,军容整齐,旌旗蔽空。大军开拔,又向西而去。

  云靖在峭壁上,远远望着天圣帝离开函谷关,不由得陷入沉思,良久才道:“我一直无法将这个皇帝与先前我认识的那个魏休等同起来,我甚至怀疑不是同一个人。”

  此言令卓青崖称奇,于是便听云靖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我与李晟,二皇子魏休,七皇子魏景为至交好友。我四人既可于马上论兵法运筹之道,又可席地论治世安国之术。皇子休是性情温和纯朴,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对名利权势不甚看重,愿意做当时的太子殿下,大皇子魏开的辅佐。”

  卓青崖奇道:“如你所言为真,确是与现在的天圣帝判若两人。”

  幼童挥剑已是累极此刻早已伏在云靖怀中睡去。

  云靖继续说道:“后来我们游历江湖,遇到一位高人,学究天人。那位高人收魏休为徒,将其留于南诏无量山中学艺。三年后,魏休学成归来,无论是武功还是学识均已是顶尖境界,我们三人难以望其项背。”

  卓青崖说道:“世间异人众多,若是得遇异人,得其教导,也算是一番奇遇。”

  云靖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此后,我逐渐发现魏休性情似乎有所变化,原先温和纯良的他,逐渐显现出暴戾残忍的一面。”

  卓青崖奇道:“莫非这种暴戾残忍的性子,是从一开始便藏于他心中?”

  云靖再次摇头,说道:“非也,昔日的他是怎样的,我便是再无知,也还是能识得的。后来先皇病危,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设计陷害太子刺杀先皇,这才登上大位。这怎可是我认识的那个魏休?”

  绕是卓青崖眼神一向懒惫,此刻却也肃然了:“这等隐秘之事,你是如何得知?”

  云靖说道:“我无从得知,但我相信,并不是只有我一人有这种感觉……”

  他不禁长叹,面色怆然:“我云府因与太子殿下为姻亲,竟受到牵连。被魏休以造反之名,屠杀了我云府上下共计九十二口人。幸好你师父当时施以援手,让我儿得以逃脱,否则不堪设想……”

  卓青崖说道:“先师曾听闻云府有传说中的庶民剑传承,是以前来搜剑。未曾想一人之力终有时尽,终究还是只救出贵公子。此一役破为惨烈,先师为证道高手,武功盖世,竟也在此役中重伤,数年后便仙去了。”

  云靖拱手说道:“贵师高义,只恨云靖不能亲见他老人家仙容。”

  卓青崖不再言语,只是拿出一卷纸打开铺于地,只见一个字的拓印出现在两人眼前。

  “人”。

  这个字逆锋起笔,藏而不露;中锋用笔,藏而不露;停滞迂回,缓缓出头。

  然而整个字是用剑刻出来的,一撇一捺中尽是剑意,这一个字中,竟然蕴藏着一套绝世剑法!

  卓青崖望着拓印沉默良久,说道:“此为剑宗失传已久的庶民剑,人间之剑,当是如此。可惜了,现在只有其形,而无其神……”

  云靖奇道:“半年前我携此字去寻访剑神凌无垢,他看过这套剑法后,说什么也想赋予这套剑法神韵。”

  卓青崖若有所思,说道:“以他无垢之剑心,如何能体会人间冷暖,自然也不可能掌握这套人间之剑了。怕就怕他剑走偏锋,钻个牛角尖,让自己真去体味人间疾苦了。”

  云靖说道:“卓兄,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要继续我的复仇。平天道不日将灭,借势复仇之计已不可施。我需以别的计谋来为云府报仇,沧儿就拜托你了。”

  卓青崖点点头,说道:“云侯,我只有一句话赠你,那便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你只需记得你的初心并不只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苦难中的天下人,你的复仇才真正有意义。”

  云靖默然,不再言语,只是告别离去。

  那个幼童正酣睡,却不知十几年后,天下的大幕将由他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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